“此蠱蟲寄生於貧僧丹田之中,與真氣融爲了一體,貧僧若是不自廢武功,只怕日後還要爲他人控制。”法寅的語氣平靜,似乎被廢去武功的不是自己。
聽法寅所言,齊宣不禁多看了幾眼其掌心那通體金黃胖乎乎的蟲子,樣子像極了放大版的蠶。
就因爲這一個蟲子,大半輩子的苦修化作了泡影。
看着一臉淡然的法寅,齊宣心中不禁對其生起了幾分欽佩之意。
倒是真捨得!
“齊先生此番出手,想來是爲了齊將軍。”法寅見齊宣臉色稍霽,便接着說道,“說起來這事也全賴貧僧,一時不察不但害了自己,也連累了齊將軍。”
當時法寅和白無生帶着人埋伏在齊宗和假冒的沈柯會面的莊子外面。
結果裡面的人還沒動手,法寅反倒是先遭了毒手。
“以你武功,縱使是馮九清和那位神秘高手聯手,想要留下你只怕也沒那麼容易。”齊宣問道,“更何況是在你身上種下蠱蟲。”
法寅的實力還是有的,身爲羅漢堂首座,怎麼說也是少林武僧的門面,少林七十二絕技他會的也不少,本身內功修爲也十分的紮實。
若非齊宣這種級別的強者出手,即便是來上兩三個和法寅差不多的高手,也沒那麼容易將其拿下。
昨日齊宣感應的兩股氣息。
一股應該屬於馮九清,他身上的太陰真氣,齊宣那可是太熟了。
而另一股則是齊宣從未見過的陌生高手,單從氣息的強度來看,是一位不弱於馮九清的絕頂高手。
對於齊宣的疑問,法寅表情有些沉痛,不過還是將事情的經過一一說給了齊宣。
原來少林早已和老皇帝達成了協議,待到樑王被冊立爲太子後,便會聯合純陽派,一起肅清藏於暗中意圖肢解大雍的神秘勢力。
所以法寅提前將十八銅人調來了寧安府,準備藉着神秘勢力對齊宗下手的機會,來一個引蛇出洞。
法寅正色道:“根據情報,現在的寧安府至少有兩位閻君在,若是能夠藉此機會一舉剷除兩位閻君,定然會重創這個所謂的‘陰司鬼獄’。”
接着他長長嘆了一口氣,道:“是我們小看了他們,沒想到他們的手已經伸到了少林,十八銅人在到達寧安府之前便已被他們所控制。”
十八銅人臨陣反戈,以法寅的修爲自然無法應對金剛伏魔圈,最後更是被那位神秘的“宋帝王”所擒,種下了蠱蟲。
齊宣還是第一次聽到這股神秘勢力的名稱。
陰司鬼獄……想一想他們以十殿閻羅爲代稱,倒也十分貼切。
按照法寅所言,陰司鬼獄這個神秘組織的歷史甚至要追溯到將近六十年前。
六十年前……
別說是現在那位在位三十餘年的老皇帝。
那時候的景帝都還沒有登基。
那時候在位的應該是景帝的父親,老皇帝的親爺爺,廟號德宗的李承。
不過仔細算算……似乎離當時還是太子的景帝李賁登基也沒幾年了。
老李家的經典傳統,德宗膝下只有景帝李賁這麼一個獨苗。
“陰司鬼獄最早的記錄出現在西南某個縣中,一個貪贓枉法草菅人命的知縣暴死,屍體上發現記錄其罪狀的文書,落款便是‘陰司鬼獄,楚江王’。”
“短短三月之內,臨近幾個縣接連有人橫死,和那位知縣一樣,無一不是十惡不赦之徒,死後也有詳細記錄其罪狀的文書落在現場,但是文書後的落款卻有些不一樣。”
“有時候是‘陰司鬼獄,秦廣王’,有時候是‘陰司鬼獄,楚江王’,還有隻留下‘陰司鬼獄’落款的。”
“不過……”法寅頓了頓,繼續說道,“因爲地處西南偏僻之地,加上死的又都是些十惡不赦的兇徒,所以一開始並沒有引起多大的重視。”
“但是朝廷還是派了人前來調查,結果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
“不過自此以後便再沒有出現過類似的命案了,想來是朝廷遣人調查多多少少還是起了威懾的作用。”
“起初還以爲是幾個嫉惡如仇的江湖中人無意中幹出來的事,結果十年後,帶有同樣落款的文書再度重出江湖。”
這一次的受害者,就不簡單了。
時任定國公,被人發現死於勾欄之中,身上記載其罪狀的文書厚厚一沓,最後的落款是“陰司鬼獄,楚江王。”
齊宣的大伯母,大堂兄齊宗的親孃鄭氏,便是出自定國公府,按年齡來看,應該是那位定國公的孫女。
不過此案之後,這個神秘組織再度陷入了沉寂。
直至景帝在位的最後一年,也就是靖懿太子遭人所殺的那一年。
臨終之前的景帝召集了時任少林方丈和純陽派的掌門,向他們告知了陰司鬼獄的存在,並且直言包括靖懿太子之死在內的一些大事,均是這個組織所爲。
“若是有一天,這些人威脅到了大雍的存續,還望兩位能夠以天下蒼生爲念,協助朝廷將其剷除。”
這是景帝李賁的臨終之言。
齊宣聞言當即疑惑道:“既然景帝早已知道陰司鬼獄的存在,爲何不早早邀請武林羣雄將其一舉剿滅,何苦還要等到現在,這不是養虎爲患嗎?”
“阿彌陀佛——”
法寅也用一聲佛號表達了自己的不解。
“貧僧當時從方丈口中得知時,也是頗爲不解,從景帝臨終之言來看,似乎並不是很想其被剿滅。”
難道……這個組織裡有他的老相好?
齊宣想起了自己手裡的那枚楚江王的令牌。
這枚令牌就是景帝留給兒子,也就是仙子的老皇帝的。
難道說,這枚令牌所代表的楚江王,就是景帝的老相好。
否則怎麼解釋,代表陰司鬼獄十位閻君之一的令牌,會出現在皇帝手裡。
既然代表楚江王身份的令牌在齊宣手裡,那現在的陰司鬼獄中究竟有沒有新的楚江王呢?
……
正當齊宣陷入疑惑之際,趙玲月從天而降,輕盈地落在了大堂門外的庭院之中。
剛一落地,趙玲月便邁步走進了大堂,繼而看見了法寅和普善兩人。
“趙施主!”法寅認出了趙玲月,趕緊雙手合十微微頷首打着招呼。
年輕的普善看見趙玲月絕美的容顏後微微一愣,隨機也是和法寅出奇一致地雙手合十頷首道:“小僧普善見過趙施主。”
來之前法寅已經對普善再三提醒,千萬要對齊宣身邊的人恭敬些。
趙玲月這個未婚妻,分量還是很足的。
並且……千湖山莊二小姐的身份,也同樣很足。
“原來是法寅大師。”趙玲月眸光微動,仔細打量了一眼法寅,隨即略微有些驚訝道,“您的武功……”
她也看出了法寅已經武功盡失,淪爲了廢人。
“阿彌陀佛——”
“趙施主好眼力,此事說來話長……”法寅倒是坦誠,簡單地對着趙玲月講訴了一遍經過。
趙玲月一聽,便瞬間瞭然。
陸頌可還在她手裡呢!
“看來這個陰司鬼獄的人在無垢山莊的收穫不小,竟然連法寅大師這種絕頂高手,都能以蠱蟲控制。”
齊宣聞言輕輕一笑:“只怕陸頌的金甲屍煉製之法也已經落入了這些人手裡,只要給他們的足夠的高手,說不定我們還能有幸見識成千江湖高手組成一支軍隊的場面。”
“即便是有人王丹,想要不被人發現培養出這麼多的高手也不是一件容易事。”趙玲月也跟着淺淺一笑,“除非是在……”
“東瀛!”齊宣和趙玲月幾乎是同時脫口而出。
話一出口,兩人不禁相視一笑。
這讓一旁的法寅有些摸不着頭腦,不知道齊宣和趙玲月在說些什麼。
……
陰魂使陸頌和人王丹的事,自然是不便向法寅講述。
齊宣隨意尋了個藉口搪塞過去。
目送着法寅和普善離開。
趙玲月在一旁輕聲道:“這個年輕的和尚就是普善?”
齊宣點了點頭。
雖然剛剛普善一直在法寅身後沉默不語,但是其眼中極力掩藏的怒意還是被齊宣敏銳地捕獲了。
作爲法正方丈的弟子,普善的年齡並不算大,至今也就三十出頭。
在少林,三十出頭的弟子,可能還在挑水擔柴熬資歷,拼了命的想要擠進某一院。
“此次少林派來參加武林大會的就是他,如此年紀,只怕將來下一任的方丈要更年輕了。”趙玲月輕輕笑道。
齊宣對少林寺瞭解不多,除了法寅這個羅漢堂首座之外,耳熟能詳的就只有方丈法正和達摩堂首座法澄。
通常而言,除去方丈以外,羅漢堂和達摩堂的首座,就算得上是少林武功修爲的天花板了。
普善的修爲比沒有武功盡失前的普善要差一點。
但……前提是普善不動用大日如來掌。
這套掌法之中蘊含的磅礴純陽之力,仍讓齊宣印象深刻。
如果他沒有猜錯,這大日如來掌,就是脫胎於《大光明寶典》的陽卷。
否則無法解釋,其爲何會和脫胎於《大光明寶典》陰卷的太陰訣產生十分強烈的聯繫,若非齊宣修爲遠遠勝過於普善,只怕昨日他當真能以純陽之氣將自己的純陽領域消磨得乾乾淨淨。
既然法寅此番前來絲毫沒有提及陰月教之事,想來也是已經徹底練成太陰訣的齊宣,讓他們無法應對,所以才裝作無事發生。
現如今當務之急是救出大堂兄,少林的事,暫且先放放。
千年古剎,家大業大,魚死網破這種事是做不出來的。
……
第一樓,只是一座看起來普普通通的酒樓。
唯有匾額上龍飛鳳舞的“天下第一”四個大字,讓人不禁駐足久視。
看着那鐵畫銀鉤的字跡,齊宣已然感覺到了其中蘊含的雄渾劍氣。
“這就是你家先祖以劍刻下的吧?”齊宣對着身邊的趙玲月笑道。
經過齊宣以太和真氣的溫養,高傑已經恢復的差不多,所以今天趙玲月不用坐鎮齊府,便隨着齊宣一起來到了第一樓。
第一樓的建立離不開趙家的那位老祖。
當年正是他在此以武會友舉辦了第一次武林大會,才讓武道興盛的江南一帶歸順了剛剛成立的大雍,從而免去了一場生靈塗炭的戰爭。
而首任第一樓的樓主,本應是趙家老祖。
奈何當時已是大雍首輔的趙家老祖再三推脫,才由羣雄另選賢能。
不過自此以後,第一樓一直和千湖山莊保持着極爲密切的關係。
直到趙玲月的母親陶雨霏改嫁司空相……
齊宣看了一眼身旁的趙玲月。
自出現在第一樓的街道上,她便一直冷着臉。
現在到了第一樓的門口,她臉上的寒意幾乎能夠凝結成冰。
“要不然……還是我一個人進去?”齊宣見狀不禁開口道,自己兩世爲人加起來也是好幾十歲了,可趙玲月實打實還是一個不到弱冠的女孩子,雖說平時砍人挺厲害,但要面對的畢竟是自己的生母……
齊宣曾打聽過,自從趙玲月父親去世後,趙玲月便一直沒有見過她的母親。
即便是在陶雨霏改嫁之前,趙玲月在千湖山莊對其避而不見。
“今天不光光是爲了你的事。”趙玲月語氣冷冷地說道,“爺爺死了,總該要知會她一聲。”
齊宣聞言臉色微動:“決定不瞞了?”
趙玲月點了點頭:“要做的事已經到了收尾階段,也是該讓爺爺入土爲安了。”
最近千湖山莊的動作不斷,齊宣是知道的。
他雖然好奇,但趙玲月不說,他也懶得問,
這個女人的手段他還是瞭解的,總歸是能夠搞定的。
自上次用過枯榮功,也就是天魔解體後,趙玲月的修爲已經提升到了絕頂的邊緣,再加上她的千湖劍意,估計對上武功未廢之前的法寅也不會落於下風。
更何況,她似乎還能繼續使用天魔解體……
別人視作絕地反擊的搏命手段,竟然是趙家人提升修爲的主要方式。
齊宣目光不禁緩緩下移,那山峰的柔軟自己曾有幸親手感受過,但是此刻他更好奇山峰之下的那顆心臟究竟是何等的強悍。
……
“兩位貴客,樓主和夫人已在樓中恭候大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