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謝爾費爾奈是一個博學、有想象力、有見識的老實人,在路易看來,他唯一的缺點就是他最大的優點——老實。他老實得近乎迂腐,像是東方的一個讀四書五經長大的書生,而非是天生浪漫的法蘭西人。
他的迂腐主要表現在具體做事時的照本宣科。在複雜多變的環境下,他的應變能力十分不足,因此,他能夠想出十分清晰的改革步驟,卻無法按照步驟走下去。之前他所進行的工業規劃,也僅僅是規劃而已。來自費爾奈和洛林當地的資產階級是具體做事的,而杜爾哥和內克爾這兩個財政專家是負責撥款的。
羅謝爾的才智令路易十分賞識,同時他也對其缺乏具體辦事能力而感到遺憾。
爲了能夠讓羅謝爾多加歷練,路易纔會特意在保民署中置下一個宗教事務官的職位,其實本意是爲了讓他在與宗教人士的交往中學會權謀和機變,其次,纔是尋找切入點,爲日後對教會的改革能夠一步到位。
說他褻瀆神靈,這一點路易到還覺得有可能。說他侮辱『婦』女,上帝啊!他可是少有的提倡男女平等的男人,而且還是少有的對教會蔑視卻堅守教義的法蘭西男人。
“殿下,現在應該怎麼辦?”諾埃伯爵當初也參與了工業建設,所以和羅謝爾相處的次數較多。他神情緊張地說:“我在梅斯的朋友告訴我,一旦罪名成立,他就會被判處死刑,而且是立即執行。”
“那邊的密探也回報說,在教堂前的廣場上,已經搭起了斷頭臺,甚至已經連夜去巴黎招聘劊子手了。”迪昂像是不甘示弱一般,也急忙跟着說了一句。
“現在我還有什麼選擇呢?”路易冷笑着說了一句,接着心情鬱悶地說,“羅謝爾的爲人我最清楚,他是不可能去犯那種罪的。先不說這件事是否是被人設計了,只看梅斯那邊的作法,顯然是不可能給他一個公平的審判。”
這件事的真相如何已經不重要,就像他們可以在還沒有宣判的情況下就去尋找劊子手那樣,路易在肯定這是梅斯主教在向他宣戰的情況下,也覺得已經沒有必要通過正常的程序來處理事情。
路易扯去圍在脖子上的餐巾,毫不客氣地丟在桌上,接着指示道:“我要連夜去梅斯,你們和我一起去。”
在正常情況下,以他的『性』格並不會去幹涉司法,就算是想要介入,也會下令將宗教審判變爲世俗法庭的審判。洛林地區可不缺法官,他對宗教人物擔任審判官,然後以宗教的好惡來審判一事頗爲介意。事實上在他的心中,對宗教人物介入任何世俗事務之事,無論是參政、參軍、經商,都十分的反感。
況且,這一次的事情,讓他很敏感地嗅到了陰謀氣味。如果迪昂和諾埃伯爵說的是真的,那麼羅謝爾的事就可以看成是梅斯主教以行動來反對接下來會對教會進行的改革。這也是他認爲這是梅斯主教向他宣戰的主要原因。
路易就餐的地方就是他的辦公室,而臥室就在隔壁。那裡已經放了一套華麗的衣服,是他明天出發回巴黎時所穿的。
他說完話後,便起身向臥室走去。
“殿下,我這就去通知貝克裡伯爵,讓他率領衛隊準備出發。”迪昂從路易嚴肅地神『色』中猜到了他是想要來硬的,於是便準備離開,去通知佈置在行宮周圍的王儲衛隊。
“不,等一下。”路易叫住了迪昂,接着轉過身來,向迪昂走了過去,同時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枚戒指。
這枚戒指爲鳶尾花圖案,雖然是金『色』,但其實不過是包裹了一層金箔的鐵製品。雖然它的價值不高,可是卻能夠越過參謀部,用來直接調動萊茵軍團、陸軍軍校等軍隊。
路易將戒指交給了迪昂,同時對他說:“你用這個去陸軍學校,讓正在那邊擔任教官的塞呂裡耶上尉,率領正在他手底下受訓的那五百名卡賓槍騎兵來行宮,讓他來保護我,與我同去。”
“讓他們?”迪昂愣了愣,但立即應聲答了一聲“是”,接着便收起戒指轉身出門了。
迪昂離開後,路易看了一眼還在房間中的諾埃伯爵,卻見他正『露』着“一切都明白”的微笑。
“看來你明白我之所以不用貝克裡伯爵的衛隊,而要使用陸軍學校的新兵的原因。”路易問。
“殿下深謀遠慮,在下自愧不如。雖然明白殿下的用意,但若換做是我,也想不到這個辦法。”諾埃伯爵一副少有的謙虛樣子,讓路易很不自在。
“你都明白?這倒是有意思。”路易邊往臥室走,邊說,“你倒是說說看,是不是猜對了。”
“是,殿下。”諾埃伯爵面帶高深的微笑,說,“我在梅斯的朋友和我說過,梅斯主教最近招募了一批數量不少的瑞士人,我想殿下應該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吧!”
“確實。”路易敞開着臥室的門,就在裡面換起衣服來了。
“那麼殿下也自然知道那些瑞士人的身份了。”
“請說重點,伯爵先生。”路易就是受不了諾埃伯爵這種時刻表現的高深的傲慢態度。
“殿下之所以要用陸軍學校的人,而不是使用身邊的王儲衛隊,恐怕就是爲了告訴梅斯主教,以及其他試圖挑戰您的權威的人,‘洛林屬於您,且只屬於您’。”他在說最後一句時,特意加重了語氣,猶如在宣講一般。
“沒錯,說對了。”因那兩句話,路易心情極佳,剛纔因爲羅謝爾之事而產生的憤懣也掃盡了。
不過,諾埃伯爵也只是說了其中一個最主要的理由而已,路易其實還有一個原因不能動王儲衛隊。
關鍵還是在對於目前形勢的判斷失誤上。
路易一直以爲至少還有一點時間可以利用,所以他本打算從巴黎回來後,再對教會下手,進而再對貴族動手,可是如今這一變故,卻讓他發覺,形勢的發展卻要比他想象的快上許多。甚至在他的多疑下,就從梅斯主教的發難事件上,聯想到會不會貴族階層也會提前動手。
近在咫尺的南錫就是洛林貴族的大本營,城中生活着四五十個貴族家族。他們根本不需要像南錫主教那樣去招募瑞士僱傭軍,他們莊園中看家護院的護衛,就有着十足的破壞力。這四五十個貴族家族的護衛,加起來至少有七八百人,其中還有許多人配有槍支火器。路易擔心的就是這幫人會乘機偷襲行宮。
路易很快就穿戴好了藍『色』的衣服,披上了紅『色』的斗篷,戴上了擦着天鵝絨的三角帽,接着又佩戴上了金『色』的綬帶,拿起佩劍,一邊往外走,一邊將佩劍別在腰上。
此時,窗外已經傳來馬蹄聲,可知塞呂裡耶的卡賓槍騎兵已經快到了。
“你和我一起去吧!”路易走過諾埃伯爵的時候,輕輕對他說了一句,他隨即鞠了一躬,跟在了後面。
走出房門,來到大廳,這時,穿着窄裙的瑪麗安託瓦內特正扶着樓梯從二樓走下。
“發生什麼事了?”她站在樓梯上就對路易問道。
路易向她望去,只見她神『色』鎮定,正一步一步,踩着穩健的節奏走下來。
“沒有什麼事,是自己人。”路易停下腳步,等着她走到面前。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瑪麗安託瓦內特來到路易的跟前,一臉情切。跳動的眼珠,彷彿在說“不要走,留下來”。
“突然有點公務,我需要親自去處理一下,明天你得一個人上路了。我們在巴黎再見吧!”說着,路易便輕輕地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而她欣然接受,沒有拒絕。
這是他們倆人自那一夜之後,第一次有了吻。
“就這樣,好好照顧自己,我走了。”接着,路易便頭也不回地轉身出了門,和早已經等候在門口的諾埃伯爵一同消失在瑪麗安託瓦特納的視線中。
“你也要小心。”瑪麗安託瓦特納只有默默對空氣說着這一句來不及說出口的話。她突然間有一種不妙的感覺涌現出來,總覺得將有一場腥風血雨來到。
塞呂裡耶、迪昂,以及一羣裝備精良的騎士們已經集結在行宮門前剛剛開闢出來的空地上。
這羣裝備着卡賓槍的騎兵,是路易在擴軍計劃提前完成後,又臨時起意招募組建的一支部隊。雖然名義上是要在未來編入萊茵軍團的,可是他卻有意將其作爲一支精銳的士官騎兵團來培養,所以,他使用了塞呂裡耶這個誠懇、勇敢且參加過七年戰爭的“老兵”來擔任指揮官。
路易騎上侍從牽來的白馬,來到迪昂的身邊,吩咐道:“你去一趟貝克裡伯爵的營地,告訴他明天一定要率領所有人馬去護送王儲妃,並要寸步不離地保護她。”
“我明白了,殿下。”
“還有,你再親自去通知亨利德瓦特納伯爵,命令他立即派遣軍隊,來保護所有的『政府』官員。在我回來之前,不得撤去護衛。”
“是,殿下。”
“好,去吧!”
迪昂點了點頭,隨即便拍馬奔了出去,而後,又有兩三名騎兵跟在他後面,那是他的貼身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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