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三娘滿是期望的眼神,武植面色愕然,心中卻滿是感動。
原來,三娘一直窩在心裡的是這個啊!
到底是女中豪傑,三娘和金蓮雪兒還是有着非常大的不同的。金蓮雪兒沒什麼大的理想,她們只想着能這樣相夫教子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就好,在她們心中武植就是她們的一切,無論武植在做什麼,只要武植還是那個疼她們惜她們的夫君,那她們什麼都不在乎。
三娘不一樣,她有她自己的原則和是非觀,雖然她能夠爲武植豁出性命,但是武植若是有哪裡做的不對了,她是絕不會視而不見的。
之前武植和三娘幾乎沒有任何分歧之處,因爲本質上武植和三娘一樣,他們做任何事情都秉持着善念,賙濟窮人,給貧苦人家的孩子提供就業機會,公佈制酒秘方等等。
而現在,武植的朝中的行爲確實是奸臣的表現,朝中上下也早已把武植定性爲奸臣了,現在武植上朝,不止朱勉勢力下的那些自詡正派的官員來嘲諷武植,甚至很多普通官員見到武植後,也會在背後“呸”一聲,暗罵一聲奸臣的。
連那個宋誠御史都不怎麼搭理武植了………若不是武植從不接受皇帝的種種高官厚祿,恐怕他們早就聯合同僚把武植給踢出汴京了。
——如果皇帝點頭的話。
其實武植也早就料到自己會陷入這種處境了,本來他是皇帝身邊的紅人,應該有一些阿諛的官員來巴結他纔對,可是會阿諛的官員早就分佈六賊的勢力之中了,武植的官位還只是個翰林畫院的院長,自然沒人巴結他。
武植名聲如此狼藉,即便是三位娘子不怎麼出門,也是難免有所耳聞的,再加上武植回家說起皇宮的事情又從不瞞着娘子們,也就難怪三娘會耿耿於懷了。
…………
“可是我只是個翰林畫院的院長,職責就是教皇帝畫畫,玩啊!”武植悠悠道,“我不能玩忽職守吧?”
這個解釋,也是之前靈兒質問武植的時候,武植的回答。
當時靈兒蹙眉想了好一會,其實也是,武植就是幹這個的,只是配皇帝玩,又沒有幹什麼壞事,所以靈兒當即便不追究什麼了。
可是三娘不一樣,她看着武植,認真道:“官人你先爲臣子,然後纔是職位,身爲臣子,又常伴君側,自然要對君主的行爲加以引導,怎麼能無端奉迎呢?唐朝名臣魏徵又云:爲臣者…………”
三娘出口成章,旁徵博引,借古論今的對武植進行說教,聽的武植一陣頭大,卻又不敢表露半點的不專心,只能仔細的聽着三娘老婆的教導,同時武植心中也在暗暗叫苦………
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古人誠不欺我啊!
“三娘,我和你實話實說吧!”
三孃的心意武植知道,無非是想讓武植做個好官,做個她們能引以爲榮,孩子們能當作榜樣學習的好官,既然如此,武植也打算不再瞞着三娘了。
“實話?什麼實話?”三娘不解道。
“實話就是,難道三娘你真的以爲我是個奸臣?”
蹲了半天武植腿都麻了,地上鋪着地毯,武植索性坐在了嬰兒牀旁邊的地上。
“難道不是…奸臣嘛。”
三娘悠悠的看了看武植,也蜷着長腿,陪武植坐在了地上。
“咳,三娘啊,咱們都成親那麼久了,這馬上孩子都能下地跑了,你還不瞭解我嗎?”武植問道:“你的夫君我,是不是個好人?”
“夫君你當然是好人,我爹爹兄長和侄兒都說你是好人……”
三娘頓了下,又道:“可是好人不一定能做好官,畢竟官人你這麼……圓滑。”
說完,三娘竊笑了一下,旋即又恢復了嚴肅。
“表面上看呢,我確實是個奸臣……”武植摸了摸鼻子,對三娘反問道:“三娘我問你,如果我沒來汴京,你猜我們的陛下,他整日干的都是什麼?”
武植這麼一問,倒讓三娘沉思了起來。
看了看嬰兒牀裡面的四個娃,熟睡的時候還時不時的摸鼻子,三娘有些癡神,不過想清楚後她回武植道:
“這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官家愛好園林山水,癡迷假山奇石,在全國大興花石綱,害的國力凋敝,民不聊生。”
“那麼現在呢?”武植繼續問道。
“現在?”三娘疑惑下,道:“現在陛下又迷上了你的素描畫和鬥地主啊!”說完,三娘又小聲嘀咕了下:“鬥地主什麼的咱們一家人玩玩就好了,幹嘛教給皇帝啊,你以後是不是還要教皇帝打麻將?”
武植心道我以後肯定要教皇帝打麻將的………
“哈哈,三娘你不常出去,有所不知。”
武植笑了笑,道:“人都是喜新厭舊的,人的精力也都是有限的,皇帝也是人,也會喜新厭舊,一天也只有那麼多時間。實話告訴你,自從我每天陪着皇帝玩鬥地主什麼的後,皇帝陛下已經很少去艮嶽看什麼奇花異草,花石假山了。”
皇帝趙佶最近幾個月的生活非常開心且規律,早朝過後上午就是和武植學習素描油畫,下午沒吊事就窩在養居殿和武植李彥鬥地主,本來武植還想教皇帝炸金花或者八十分的,可趙佶對於鬥地主百玩不厭,武植只能晚點再教他別的花樣。
有了這些興趣愛好後,趙佶對於那些勞民傷財的興趣度就大大降低了,不過武植也不指望用撲克牌就讓趙佶徹底對花石失去興趣,飯要一口口的吃,武植好玩的花樣多着呢,早晚讓趙佶徹底對花石失去興趣。
這就是武植的策略,“花石綱”這是大宋的一項國策,而且是那種對於國家傷筋動骨百害無一利的國策,起因全是因爲趙佶的個人興趣。
武植的目的就是要讓趙佶把興趣轉移到打牌打麻將或者別的興趣上面去,等時機成熟,武植就會想辦法要趙佶廢除花石綱,這樣不僅能爲大宋除一大弊,還能順帶着削弱朱勉的勢力,實在是兩全其美。
但玩撲克和玩石頭本質上都一樣,都是不務正業,所以朝中上下才會把武植列爲奸臣,但是這些迂腐的傢伙們沒注意到,自從武植來到趙佶身邊後,民間各地往汴京運的花石量大大的減少了,以前趙佶可是每天都要看到新奇的石頭的,現在十天八天才想到一次。
運石頭的量減少,戶部的開支也就相應減少,所以武植的苦心和功勞,只有戶部尚書慕容彥達一清二楚。
“陛下不去看花石,和你玩牌,不是一樣不理朝政嘛!”三娘見識畢竟沒有武植那麼遠。
“這你就不懂了………”
武植耐心的把花石綱的壞處,以及教趙佶玩牌的好處和三娘解釋清楚了,三娘恍然後,看武植的眼神倒多了幾分異樣的光彩。
“這麼說,我家官人是忍辱負重的大忠臣咯?”
“嗯嗯!”
武植十分悲壯的點了點頭。
“可是官人你完全可以勸陛下勤於政務啊!”三娘聲音小了很多,“以前的那些名臣都是這樣做的………”
“唉,三娘你不瞭解靈兒他爹,純粹是個付不起的阿斗啊!對於這樣貪圖享樂的混賬皇帝,曲線救國纔是最好的辦法,你硬勸只能惹怒他,然後被冷落。”武植苦笑道。
“你怎麼能這樣說陛下,他再不濟也是靈兒的父親啊!”
三娘臉色立刻變的嚴肅,掐了武植一下。
“是是是,是我太孟浪了。”
“曲線救國?這就是官人內心的真實想法?”三娘又問道。
“對!”
武植正色道:“咱們的皇帝雖然有些昏庸,但是他其實本性也並不壞,就是因爲太善良太隨和了,纔會被小人左右。你夫君我就是要比小人更小人,等以後徹底取得皇帝的信任,就可以掌握權勢,從而清除朝中的小人,還大宋一個朗朗乾坤!”
“所以,我不在乎別人說我是奸臣還是忠臣,我也不在乎什麼君臣之道,我忠的,只是大宋這個國家,華夏,這片土地。”
武植聲音鏗鏘有力,旁邊的三娘嬌美的面容上滿是驚奇,同時還有對武植的崇拜之色。
武植的話讓三娘突然看到了一個新世界。
是啊,到底是要忠君,還是要忠於大宋?
人們都把皇帝和大宋聯繫在一起,其實很多時候,皇帝並不等於國家啊!
…………
“哇~”
旁邊嬰兒牀裡面武平的一聲奶聲,打破了武植和三娘之間微妙的寂靜。
武平剛剛睡醒,一雙像極了三孃的明亮眼睛歡快的看着武植,兩隻小手不斷拍打着,看起來興奮的有些可笑。“
“娘抱抱~”
三娘抱起小武平,又白了武植一眼,道:“算我錯怪你啦,誰知道你有那麼繞人的花花心思………”
“怪我咯?”
武植莞爾一笑,旋即在三娘側臉上親了一下,嘻笑道:“那這個誥命夫人你要不要?”
“既然比你的品級高,幹嘛不要,要來好管着你!”
“嘿嘿!那咱們的小武平,長大後像他爹爹一樣好不好?”
“好好好!”
三娘悠悠的對武植笑着,調侃道:“也學他爹爹,當個不守君臣之道的大奸臣!”
“奸臣好!“武植嘿笑着,湊近小武平,教道:“兒子,長大一定要學老爸,當個大奸臣!”
“去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