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工作
我沒有再自由幾天,媽媽對爸爸說“老大總這麼淘下去可不行,總得想個辦法,能看着他點。”能有什麼辦法呢?反正我是不會去託兒所的,這一點媽媽很清楚。可是有時候看問題就得換一個新角度。
爸爸和託兒所的朱阿姨就聯合用了一個小小的計策,從此把我拴在了那裡。
有一天爸爸把我叫到跟前,“走吧,跟我去託兒所。”
我說,“我不想去,我去託兒所,會被人笑話。”
爸爸說,“不是讓你去託兒所,是有一個任務交給你。”
一聽到爸爸說有任務,我立刻來了興致問到,“什麼任務,好玩嗎?”
爸爸說,“是這樣,託兒所裡的小孩有很多東西都不會做,比如系衣服釦子,繫鞋帶,還有摺紙飛機、摺紙船、玩遊戲等等,朱阿姨問我你會不會。我說,我家大小子聰明,這些全會,折的紙飛機能飛很遠,他們就想請你去教教孩子們。”
我說,“對對對!這些我全都會。”一邊說,一邊表現出自豪感。
爸爸說,“看看,讓我說對了吧,他們這是請咱們,要不然咱也不能去,是不?”
我說,“行,那我就去教他們。”
託兒所的朱阿姨就是李書記的老婆,因爲眼睛不好,見風就會流淚,幹不了室外的工作,所以大隊讓她負責看管託兒所。
朱阿姨個子不高,有點微胖,齊耳短髮,愛穿一件藍底白花的對襟布衫。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很利落的一個女人,不過她總是板着臉,很少看到她笑,孩子們也不喜歡她。相反,另一位小毛阿姨長得很年輕,扎兩個馬尾辮子,皮膚白白靜靜的,小圓臉,一雙眼睫毛長長的、毛茸茸的,她的手特別柔軟,孩子們都願意拉着她的手做遊戲。她對孩子們也很有耐心,所有的孩子都很喜歡她。
小毛阿姨領着孩子們歡迎我,還有掌聲,弟弟看到我來更加高興了。小毛阿姨微笑着叫我“小王老師”。我都不好意思了。
爸爸的計謀成功了,是虛榮心把我留下,從此成了託兒所的孩子頭。用爸爸的話說“我家大小子是咱託兒所編外老師。”
我很喜歡也很享受這個評價,每天教這些小傢伙們學兒歌、做遊戲、做手工摺紙,我折的紙飛機真的能飛出很遠、很遠……
媽媽不用爲我擔心了,可以安心的在大幫幹活了。春天時候種的黃豆已經長出半尺多高,他們的主要任務是鏟地、除草。除草用的農藥很稀有,如果不是荒的很厲害的地,隊長是不會捨得讓用的,所以主要靠的就是人們用鋤頭一點一點的除掉雜草。
南山腳下的長壟,一個好勞力從出工到收工,一天也就鏟一條壟。由於總是握着鋤頭,大幫勞動的人們手上都會磨出一層厚厚的繭子,媽媽的手也不再那麼柔嫩,她有時撫摸我的臉龐,手上的繭子磨在臉上會有一絲絲的疼痛。
夏天雨水多,大幫流行一句話“大雨頂着幹,小雨當出汗。” 但是每當下大雨,帶領大家幹活的幹部也會決定收工,怕大家淋雨着涼生病。
每當下大雨,媽媽回到家裡,一脫下靴子就會倒出一汪雨水來,嘩的一聲倒在地上,屋裡的土地上就會留下一大片水跡。這時候她就會笑着喊我說,“王一,你看媽媽會用靴子裡的水畫一張地圖。”我好奇的急忙跑過去,蹲在她身邊看那一汪水慢慢地滲到土裡,形成一片不規則的圖畫。
後來時間長了,我對這件事就失去了興趣,她再招呼,我就不過去了,還調皮地說,“不去,靴子裡的水太臭了。”媽媽就會呵呵地笑起來。
媽媽爲了完成勞動任務,每天累的腰痠背痛。回到家裡,就讓我們哥倆兒給她捶腰、捶背。爸爸看在眼裡,很心疼,可是有什麼辦法呢,在隊裡,幹部的家屬更要起到帶頭作用,不能讓人家說三道四啊。有時爸爸藉着去檢查大幫勞動的機會也幫她幹一些,可是爸爸還有其他工作呢,總去也不是辦法。
“今天,黃朝舉又去幫我鏟地了。總這樣,也不好意思。有機會你謝謝人家。”媽媽對爸爸說。
“行,他要去幫就幫吧,我看沒人幫你,你也掙不到多少工分。”爸爸迴應道。
爸爸說的“工分”是一種當年各分場生產隊統計勞動任務的計量單位,隊裡把勞動任務以工分的形式分配下來,每個參加勞動的人根據完成的數量多少,獲得相應的工分,然後按月或按年用自己獲得的工分來換取糧食,豆油等生產、生活必需品或者直接換成工資的一種特殊形式,工分實行年末清零,不累記到下一年。
黃朝舉還是一如既往的幫助媽媽,有時他忙不過來就讓一起勞動的媳婦去幫忙。黃嬸嬸是黃桂英的媽媽,也是一個熱心人。
黃嬸嬸圓臉盤,大眼睛、雙眼皮,皮膚象紅蘋果,胳膊和腿都很粗,但是長得很勻稱,是一個很結實、很壯實的女人,她說起話來象打機關槍一樣又快又響,幹活也麻利。
大幫裡還有劉元波的爸爸劉興旺,趙紅的爸爸趙前發,趙前發因爲非常小氣,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半花,所以大家給他起了個外號叫“趙錢包”。
趙錢包身體比較消瘦,風一吹就要倒的樣子,平時幹活也好耍個小聰明,投機取巧的事沒少幹。除了劉興旺以外,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人和他計較。
劉興旺就看着趙錢包不順眼,有時侯因爲一點點小事就會和他發生口角甚至動起手來,兩個人誰也不服誰。
有一次,徐南隊長帶領大幫在東山鏟苞米地,大家都努力的往前趕,小青年們更是你追我趕的幹在前面,所有人都已經離開地頭很遠了。
趙錢包又磨磨蹭蹭的落在了後面,在自己分的壟溝裡叼着菸捲,不慌不忙的一邊剷草一邊想着心事。突然,他發現由於自己的心不在焉,剷下了幾棵玉米苗,這可怎麼辦?他急忙蹲下,慌慌張張地向四面望了望,生怕別人看見,又趕忙低下頭把剷倒的苗扶了起來,立在壟臺上,然後用土埋實,但即使這樣玉米苗也會因爲沒有了根而死去。說來也巧,他的這一動作正好讓回到地頭取水喝的劉興旺看到了。
劉興旺喊道,“趙錢包,你幹什麼呢?是不是又鏟苗了!”
趙錢包看了他一眼,翻了個白眼說,“別冤枉好人,誰鏟苗了?這麼大嗓門,嚇唬誰呢。”
劉興旺走過去,用手一扒拉土,那幾棵被鏟過的小苗又倒了。
這下子趙錢包可急了,“劉興旺,你幹什麼?隊長都沒管我,你算老幾啊,你想當隊長啊?!”
劉興旺蹲在地上,一起身,揮手一拳打在趙錢包鼻子上,趙錢包的鼻血瞬間流了下來。
兩個人扭打在一起,徐南隊長聽到打仗的喊叫聲,急忙向他倆跑過去,先讓幾個人把他倆拉開,然後開始訊問事情的原因。
兩個人僅僅受了點皮外傷,沒有大礙,爲了不耽誤幹活,徐南隊長決定收工後晚上六點大幫統一到大隊部開會,讓兩個人寫出書面檢查並在大會上做檢討。
趙錢包一回到家就和趙紅的媽媽發脾氣,他不會寫字,不但因爲上午捱了打生氣,更因爲寫檢討的事上火,趙紅媽媽沒有吃晚飯就急忙跑到青年宿舍找愛蓮,因爲愛蓮在夜校輔導趙錢包等幾個文盲學習,趙錢包寫不了幾個字愛蓮是知道的,問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然後替趙錢包寫了一份檢查。
趙紅媽媽拿着檢查書急急忙忙往家裡趕去,生怕回去晚了耽誤開會。
再說劉興旺,回到家裡也沒有吃飯,趴在桌子上一聲不吭的寫檢查。
劉元波在一邊問,“爸爸,你寫的啥?”
劉興旺沒好氣地說,“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管,跟姐姐一邊玩去。”
劉元波嚇得縮着脖子,吐了一下舌頭,跑了。
劉興旺老婆因爲生病,今天請假沒有出工,她也沒多問,不過她心裡清楚的很,一定是又和誰吵架了,這也不是第一次,都習慣了。
晚上,趙錢包先去夜校掃盲班向成貴生校長請假。夜校就在小學裡面,成貴生是小學校長,他按照農場上級要求利用每週二和週五晚上組織隊裡的文盲和半文盲學習文化課,進行脫盲教育,和他一起的還有何新然老師,另外還有兩個輔導員,她們就是青年宿舍的李愛蓮和楊明慧。
檢討會上,劉興旺認真唸了自己寫的檢查稿,並向趙錢包道歉。輪到趙錢包發言時,他走上臺半天,憋得臉紅脖子粗也沒說出幾個字。
別看他平時說話一套一套的,調皮搗蛋的嗑特別多,可一站到發言臺上,沒詞兒了。不過趙錢包的態度是誠懇的,認識到自己不但不小心剷掉了玉米苗,還動手和人打仗,耽誤了生產,錯誤是嚴重的。趙錢包還表了決心,一定改掉過去拖拉、懶散的壞毛病。
李書記、徐隊長對他倆提出了很嚴肅的批評。檢討會結束後,隊裡作出決定,趙錢包調離大幫,被分配到鐵匠爐幹活,給張鐵匠當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