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推移到了晚上,幾乎把城堡走了個遍的總院法師們纔回到自己房間等待僕人送餐。錢是之前統一交的,食材的採購和加工則由這裡的僕人和廚師負責,可能還臨時召集了當地一些富豪的私人廚師。
然而剛拿到自己的那份食物,德爾塔就怒不可遏道,“這裡的伙食也太貴了吧,就這點東西也敢要我四鎊錢!”如果不是外出採購的僕人們做中間商賺差價,那就是物價的飛昇已經超過他的想象了。
一碗土豆泥、裡面有少量鵝肉和南瓜胡蘿蔔丁的一碗奶油濃湯、一塊傳統的口感如磚頭似的灰麪包、十幾枚烤蛤蜊,這就是他晚餐的全部。
然而除了奶油和鵝肉值點錢,其它的東西都是平民食譜裡的,蛤蜊看起來也是肉,但花兩個先令就能從漁夫的筐子裡捧上一大把
擺盤很好看,但他不認爲這值那麼多。
“我以爲下午鎮那邊的商販能把含氣泡的渾濁結晶塊以次充好當聚焦水晶的規格賣已經夠下作的了,沒想到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貝克也是深惡痛絕:“要是每一頓都這麼貴,我就要...你那句話是怎麼說的?”
“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
“沒這麼誇張吧?”安佩羅姆和迪亞哥正打算接食物,聽到這裡停下手,安佩羅姆本來不覺得這個價格有多離譜,但看兩位朋友都是這樣的態度,心裡也不確定了。
沒人喜歡當冤大頭,這也不是性價比多好或具備藝術價值的東西,不值得更多硬幣打賞。
“比你想象的還誇張,我自己去買同樣的東西,花銷不會超過一克朗,現在它給我的價格是四鎊,也就是說轉手翻了十六倍!”
端餐盤的僕人聽到這裡想溜了,可手上的食物還沒分完。而外面推餐車的同伴已經見勢不妙,拋棄他將餐車推到下一個房間門口進行服務了。
“這土豆泥是金子捏的值這麼多錢?還是說你在刻意消遣灑家?!”德爾塔一條腿踩在椅子上怒道,氣勢極足。
“先生,我發誓我們沒這麼黑心,實在是最近的物價就是高的嚇人。”僕人端着東西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哆嗦着說:“您一定不知道家禽缺乏照顧是多容易得病,而擠奶工上個月恰好撞見牛圈裡的發情公牛,不慎被頂死了,現在還沒人接替他的位置。”
“那也不至於翻了十六倍吧?!”德爾塔感覺好像是自己搞錯了,但仍有疑慮。
“南境的物價確實變動挺大的。”阿列克謝站出來說話,他誠懇道:“獸災和戰爭都嚴重影響了這片土地上的所有收成,最近一次大規模獸災就在半年前爆發,總院可能不太關注這種事,畢竟深淵代替了很多功能。”
“是這樣嗎,”德爾塔歉意地收回腿,但還來不及說什麼,那個僕人就放下東西一溜煙兒地跑了。看得出來,剛剛那段自如的對話已經是他的超常發揮了。
“我們剛剛到這裡,最好不要引起衝突。”阿列克謝說。
“所以你剛剛說的有多少是真的?”德爾塔語氣加重。如果這些都是真的,恐怕他要學習用全新的眼光去看待學院外的世界了。
【聽起來比我當學徒以前還爛。】
“當然也都是真的,他們可能賺了一些,不過每份不會超過一鎊。鮮奶油可不好弄,估計是全城去收集來的。”阿列克謝很有經驗:“主要是這些平民對施法者的財富抱有不切實際的期待,一聽到法師來了就開始算能從我們這裡弄到多少錢。”
“他們不怕我們嗎?”安佩羅姆舀了一勺奶油濃湯,滿意地舔了舔嘴角,雖然食材不算好,但他覺得味道很贊,學院的食物都透着一股硫磺味兒。
“這個城堡裡有近一百多個全副武裝的士兵呢。”
德爾塔也無法相信,他出身的揚斯克被盜賊統治,那裡對施法者的傳說可是極盡恐怖,哪怕是酒館裡吹牛的醉鬼也不敢亂開施法者的玩笑:“可裡面能看到的騎士都不超過五個。”
【有主動摸清城堡的守衛力量,不知道是習慣還是察覺到了別的什麼,他果然不像這兩個大個子說得那麼簡單。】阿列克謝邊想邊回答:“他們可分辨不出來這些,平民都以爲我們是用聖水或受過牧師祝福的武器能輕易對付的。”
“我們被劃分到黑暗種族的陣營了?”貝克也是詫異,他的父親是行業裡還算有較大知名度的珠寶匠,來往間非富即貴,小時候能聽到的關於施法者的也都是相對靠譜的消息。
“不過大部分貴族對於我們還是有相對清晰的認知。”
“難怪城堡裡會有這麼多士兵,原來是在防備我們麼。”迪亞哥有些出神。
一個伯爵領上通常也就四五百個士兵,加上海肯的領主帶兵參與聯軍,排除獵人和守夜人這樣鬆散的組織,留守海肯的士兵可能全集中在城堡裡了。
阿列克謝的笑容裡略帶不屑:“你想多了,那些士兵是用來防平民的。其他領地也都是這麼做的。缺乏管束的平民只是野獸而已,他們會闖進缺乏守衛的任何地方翻箱倒櫃,拿走一切值錢和能夠果腹的東西。”
“之前我隨我的養父去到德萊梅尋找病人進行血液採樣時就見識過這樣可怕的事,飢餓引發了一場暴動,領主卻不在領地。如果不是當地的主教處理得當,領主城堡裡的鍋可能都要被偷走。等到一段時間後管家計算損失時,驚訝地發現領主養在護城河裡的水鬼都被人捉起來吃了,河岸邊只留下一些烤焦的碎肉和佈滿牙印的水鬼骨架。”
“水鬼可是人型的啊!”安佩羅姆驚呼出聲。
人類對於體型相似的生物總是抱有別具一格的看法,這很有可能是受了精靈和矮人的影響,哪怕是不具備高智慧的人型生物,人類也似乎能從它們眼中看到和自己類似的情感,從而不忍下手,更別提下口了。
哪怕是有仇恨作動力驅使,往往也達不到齧咬對方屍體這樣慘烈。
看到同樣的四肢,類似人的頭顱、有着五趾的手腳,活靈活現的哀痛表情,難道人就不會激發出比見到毛茸茸的野獸更高等級的共情嗎?
“他們餓起來的時候纔不會管是不是人型的呢。現在冒險者公會和商會僱傭兵的護衛出租簡直供不應求。”阿列克謝低頭轉動勺子,試圖挖出一團規則球形的土豆泥:“我提醒你們,伯爵領還算治安良好,那些騎士直轄的采邑更糟,村民可能還有盜賊的雙重身份,可不要太過同情他們了。”
“那你剛纔還......”
“我說過了,只是不想得罪這些本地人而已。別的不說,他們只是往食物裡添加些不容易識別的髒東西就能噁心我們一把。如果看不慣他們私自擡價的行爲,等到隊伍再次啓程前那一會兒你們想做什麼我都不管。只要別那麼快暴露出來耽誤了行程就行。”
德爾塔盯着他的臉,企圖感知他的心情來判斷他的想法,但只感到無謂的情緒,似乎已經習慣這個世況而不以爲奇了。便和其他人一樣答應着:“多謝指教。”
晚餐過後,衆人各自冥想了一會兒,外面又有人敲門,是幾個總院的法師從僕人那裡搞到一副牌,邀請他們卻玩幾手,安佩羅姆經不住誘惑跟着去了,德爾塔、迪亞哥和貝克都是拒絕,阿列克謝因爲是分院的人不在邀請範圍內。
短短四天,總院法師和分院法師之間已經發生了許多不大不小的矛盾,一條看不見的裂隙在他們之間形成,而且到目前爲止還沒有人想過去主動消弭間隙。
德爾塔坐在高腳椅上,兩腳腳尖勉強碰到地,一隻手撐着下巴,綠色的眼睛盯着透光顯示出後面扭曲景象的玻璃杯出神,他在沉思中對此行的目的漸漸有了輪廓。
他本來只想着當做是旅遊一趟長長見識,順便和其他組織的代表搞好關係,以後等自己有了些名氣,付出點代價就能讓自己去參觀他們勢力掌握的異位面是最好,方便他尋找回家的道路。可現在這個世道讓他想要再多做點什麼。
學院能守護周圍土地上人民生活的安穩,但在這之外,就連更北邊遠離前線的位置都不這麼好過是他沒想到的,阿列克謝所說的德萊梅在西邊一點,和海肯在地圖上平行,這也離他們不遠了。
或許能在面見溫斯克爾九世的時候獻上一些技術或想法做禮物,這個未曾謀面的老者已經在籌劃着城市化領地,劃分郡、市向金苟看齊。如果是能有助於這方面推行的技術或想法,國王應該會有更多耐心聽聽他關於改善民生的建議,
因爲是臨時的想法促成行動,在這之前沒有和學院的上級報備過,所以不能是較爲昂貴的盈利性技術,免得被當做學院二五仔無腦給王室讓利,該以思路拓展爲主,即使是成型的技術,也不能是施法者所注重的領域方面。
德爾塔專注在腦海中翻索着符合這樣要求的信息流,不知不覺中時間就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城堡的照明設備只有牛角蠟燭,比起法師學院差得遠,非常催眠,但德爾塔已經不是正常的人精混血了,略顯陰暗的環境更讓他感到舒適,能夠沉浸在思考中。
隔着牆,一個尖銳且急促的聲音隱約從建築的另一側傳來,打破了寂靜的氣氛。
德爾塔被打斷了思考,惱怒之餘又是精神一振,竊聽模式啓動!
那個聲音反覆響起,着急地催促着:“翰納什大人,城外有人向瞭望塔射箭!還提了要求......”
似乎是睡夢被打擾,隨後便是執政官翰納什不耐煩的一連串髒話,聲源在十幾秒後纔開始移動,德爾塔能想象出他扭着肚子艱難起牀的樣子。
“有人向瞭望塔射箭。”德爾塔靠在椅背上琢磨着:“莫非是金兵殺過來了?!”
哈斯塔覺得非常不對勁:“我知道你對故鄉愛得深沉,但這種時候就別用漢語翻譯了吧?”
“我信、達、雅哪個不符合了?”
“別管這些,你音譯成英文叫他們叮噹兵我都能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