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旅館住宿的助教們很快和米爾伍德達成了共識,那個爲賭場老闆看守密道出口的人被他們扣留下來,等待尤埃爾回來後,這個莊稼漢將作爲證據協助他們與執政官化解誤會,之後再讓海肯的守衛幫忙找回瓦連斯京。
海肯領中有一夥惡徒私下殘殺了幾十條人命,他們掌握了一條密道可以避開衛兵,對城防嚴重不利,尤其是他們已經將學院法師牽扯進去,幸虧兩位機敏的法師發現了他們的陰謀,出於道德感將此事不計前嫌的告知給海肯執政官。而海肯的收屍人還只是疑似被學院法師所殺,執政官翰納什之前的要求放在此刻是絕對不公正的,因此他必須向拜垂拉法師學院道歉和出力剿滅這些惡徒以顯示他的誠意。
以上是學院助教們希望發生的結果,而在現實達成前還需要一點推力。
在通知執政官之前,他們必須先將尤埃爾找到,這個老頭沒用歸沒用,但重要的決策在執行之前還是必須通知他的,否則責任就是他們自己擔。
德爾塔找不到做過靈性防護的尤埃爾,但住在旅館的助教中,有一位召喚科的咒術師恰好收集了一點尤埃爾身邊凡人僕從的血,該名助教自稱是爲了興趣而收集的血液,德爾塔姑且說相信他。
拿到了尤埃爾僕從的血液,德爾塔就有更多自信找到尤埃爾了,這對主僕總該不會分別太遠。或者尤埃爾的僕從也該知道他的主人去了哪兒。
尤埃爾的這位僕人既沒有進過城堡,也不曾在旅館借住,他有時和車伕們在一起休息,他的主人需要他時又要第一時間過去聽候吩咐,
之前德爾塔去找車伕們買羊油時沒看到他,因此他和尤埃爾在一道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車伕都在馬廄旁邊的小屋子裡,靠近校場位置,離城堡也不遠,簡而言之,他們還是要先回去重新檢索路線。
這段路程德爾塔今天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何況他即使在學院勤於磨鍊軀體也比不上米爾伍德這樣專業兼修騎士等級的戰鬥法師。今天已經持續走了十多英里的路程了,體力根本吃不消,簡直算是一種折磨。
本來他主動協助米爾伍德就是想利用他找到薇拉,但當他發現和薇拉接頭的人極有可能是迪亞哥時就不打算繼續了,因此失去了動力接着陪米爾伍德跑長途。
德爾塔現在更想回城堡找個隱秘的位置和迪亞哥聊聊事情的真相和他到底隱瞞了什麼,而不是在這裡給助教打白工。
城中逐漸有了犬吠、鳥鳴的聲響,常能看到街邊兩排民居的窗戶羣落中有一扇被“啪”得推開,於是周圍的窗也被這種韻律感染,各自有快有慢被推開,聲音連成一片,具備了特殊的節奏感。
很多人家沒有壁爐,也買不起炭,晚上只能靠關上門窗留住熱量。
王國爲了減少從卡勒度拉王國或羣島之國亞赫汀進口的特種木材量以節約軍費,發佈了明確禁令,禁止砍伐胸徑超過一英尺的喬木,橡樹更是碰都不能碰,全部屬於溫斯克爾九世的財產。而那些小一點的樹或許要建房,或許要打成傢俱,都有別的用途需求。
迪索恩的樹種都因爲氣候長不快,而且除了新條例外還有很多禁止砍伐的樹種,剩下的木材資源產出無法供應全部市場。於是炭的價格也就上升了。
類似的事還有很多,因此這個時代的工人和農民們雖然掙到的錢沒有變少,但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更窮了,只能更加賣命地工作維持生計。
【四點半了,巡夜人都下班了——】德爾塔看着空落下去又即將熱鬧起來的街道,整個人越發有氣無力。
好在他們回城堡的過程中,沿街的商鋪漸漸開放,精靈混血得以買了點羊血布丁和牡蠣矇混了早餐。只是用餐前用法術取代牙刷的做法讓他不太放心,純粹水流沖刷牙齦的觸感過於輕柔,沒有踏實幹淨的感覺。
不過身上已經有一股羊羶味兒,口腔衛生這點差距也只有自己感受的出來,他也就試着不再計較了。
二十分鐘後,他們回到城堡都來不及休整,在馬廄那裡,德爾塔受到車伕的幫助,找到了尤埃爾的僕從最後停留過的位置並準備順着靈性開始追蹤,由於時間離這個人離開已經過了很久,幾乎快消散殆盡了,再不快點動身就要徹底徹底斷掉痕跡。
就在德爾塔瞪大着眼睛認真檢索時,一個在校場看守的衛兵看到他們,小跑過來到他們面前:“翰納什老爺請你們現在過去,他正在校場後面等待。”
德爾塔疑惑的挑眉,翰納什這個時候來找他們未免早了些,據他昨天和前天的調查,城堡裡的廚師、僕人們也只是在四點起來準備早餐和洗漱用具、打掃大廳和熨平衣服也是他們必不可少的工作。
按理說,執政官翰納什應該在五點鐘之後再起牀,最好在五點一刻後,這樣服侍海肯家族的下人們才能在他醒來前將一切準備好,讓他不需要等待,
米爾伍德看着衛兵問:“他有說是爲了什麼事嗎?”
曾在城牆上見識過這位法師殺戮手段的衛兵語氣不敢強硬:“我不清楚,老爺不會和我這樣的人說明白。”
米爾伍德思考了一陣,決定還是過去:“我們這就來。”
德爾塔打了個哈欠,他還是有點累了:“我就不去了吧,反正他大概只有話和你們這些‘看守者’說,而且這些靈性快要消散了,如果我再耽誤,我們只能等尤埃爾自己回來。不過嘛,我賭他連出發前最後的集合都會遲到。”
時間拖得越晚,雙方的信任就越發稀薄。海肯的收屍人死法怪異,像極了死靈法師的手法,現在又有一個死靈法師瓦連斯京確實沒找回來,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殺的。
事情再鬧下去,執政官非要聯合教會開一個臨時法庭對此進行審判。
米爾伍德還沒說話,那個衛兵又侷促不安地開口了:“您是德爾塔·范特西先生嗎?”
“我是。”
“那就沒錯了,翰納什老爺讓我們務必將您和米爾伍德先生一起請過去。”
“這麼麻煩啊。”德爾塔不想去,他不想給人白乾活,但更不願意傻站着聽執政官和助教們互相踢皮球,這既沒法創造價值,還要浪費自己的精力。“行吧,我會過去的。”
可他再怎麼不情願,在海肯讓它的執政官不高興也絕非明智之舉。
等衛兵回到他的崗位,德爾塔問米爾伍德:“如果我們現在能把事情解決,之後就不用再去找尤埃爾了吧?”
“理論上是的。”米爾伍德回答:“如果執政官願意給我們一點信任的話,但這有難度。”
“那讓我們這次就想辦法一次性解決好了。”德爾塔把指頭掰得咔咔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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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納什對法師們的關係有自己的見解,他在發現年輕法師們連離開城堡都要選擇避開助教們的視線後越發對這份見解深信不疑。
法師之間果然沒有信任,他們內部就存在着對彼此的懷疑和鬥爭,而這個來自學院的隊伍也是由奴隸和監工組成的。
即使是在北方冰原上的部落中,指導者與被指導者之間也還是有着平等的。
翰納什和他的兄長賈維深信這樣的觀念是要被抹消的,溫斯克爾九世制訂的軍銜體系正是摧毀這一腐朽大樹的利斧,讓有能者不必爲血脈所困,爲王國建立的功勞都會有人記住,並收穫與之匹配的酬勞。
屆時迪索恩王國不會再有施法者之間、古貴族之間迥異於社會的舊秩序,改革就爲這個國家輸入新血,那些魔法勢力無論是否情願都只能順應變化。
不過他這次叫學院出去探查的兩個法師來見自己不是爲了聊這些高遠到他們認不清的話題。
等到米爾伍德和德爾塔到場,翰納什才指着地上的一具屍體問他們:“你們認得他嗎?”
紫青色臉部已經開始腫脹,嘴角流下的涎水都結冰了,頭髮好似枯黃的辮葉草般搭在地上,身下卻還有毯子墊着,不至於與土壤接觸,衣服都是乾淨的。
米爾伍德隨便看了一眼,就冷淡道:“不認識。”
德爾塔覺得有幾分熟悉,只是屍體的臉部破壞了他的辨識能力,他看着執政官身邊由衛兵守護的幾個人才勉強得出結論:“沒準見過一面吧,我好像是在避風港那裡碰到這位先生的。”
“很好。”翰納什說。“那麼你承認自己殺了他嗎?”
這是什麼鬼問題?德爾塔帶上了一個禮節性的笑容:“不好意思,我剛剛沒聽清,您能再說一遍嗎?”
旁邊的米爾伍德臉色已經嚴肅起來了,這樣當面詢問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冒犯。
翰納什晃盪着臃腫的身軀,好像一隻皮下塞滿了土豆泥的海星,但表情可不那麼滑稽:“正如你們所見,地上的這位死者名爲伊爾卡基·凡爾納,於昨日晚上死於避風港,他的友人和這位精通醫理的路過民衆都認爲是你們謀殺了他。伊爾卡基是我的好友的兒子,無論是爲了身爲執政官的義務還是爲了我和老馬奇耶赫的友情,我都必須找到兇手並作出公正的審判。”
屍體放在溫暖的室內更容易變形,翰納什不願意見老友傷心,只好將伊爾卡基的屍身停在校場上,之後再通知凡爾納家族前來帶走。
德爾塔看見那幾個在避風港見過的年輕人正用憤怒和莫名惋惜的眼光看着自己,心裡一陣不適應:“當然不可能是我殺的,我也沒有動機去殺他。事實上,昨晚是我第一次見他,在此之前沒有任何私下的仇怨。”
翰納什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和之前一樣的沉重,也沒有說“好”或者“我不信”,似乎已經麻木。
但德爾塔試圖讀他的情緒,卻並沒有感受到悲傷。
“大人,絕對是這個女巫乾的!”那些年輕人中的一個站出來,他的眼眶通紅,顯得十分憤慨:“伊爾卡基和其他人也沒有仇怨,但他還是死了,死於一種普通人不可能掌握的來自金苟的芬奇茲蛙毒,除了這些沒有國家的褻瀆者,誰還能用這種方式殺人?”
“首先,我不是巫師,其次,我不是女性。”德爾塔試圖跟這個人講道理:“最後,我們法師也弄不來多少溫帶地區的芬奇茲蛙毒,更不可能用它來殺人。這類毒素屬於蛋白類化合物,是有保質期的,如果芬奇茲蛙毒運到迪索恩還保持活性,價格會是它出產地價格的數千倍,要是有半升,海肯的這座城堡我都能買下來,順便還翻修一趟,傢俱都給換新,牆壁上掛滿掛毯。相信我,我如果要殺人,絕對不會選擇這麼昂貴的方式。”
來自煉金術士的專業知識令這些行外人瞠目結舌,伊爾卡基的友人們不知道他說得對不對,但德爾塔這份自信、縝密的邏輯和話語間不經意的冷酷卻讓他們失去心氣去反駁。
德爾塔一臉受到了不公的樣子——他當然受到了不公,不過他的這些辯解也是全無道理的,低溫法術保存活性的道理是這些人所不瞭解的,同時芬奇茲蛙毒的價格因替代品的出現跌了好幾番,不過他不會主動告訴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