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倩送走鄭宓, 打算再回“蘭薰院”看她的小侄子。
剛走到“蘭薰院”門外,趙倩迎面碰上了王府總管。
“郡主早安——”總管趕忙躬身作了個揖。
趙倩擺擺手,“總管大叔, 你還是叫我二小姐吧, 什麼郡主不郡主, 聽着怪不習慣的。”
“不行!這是規矩!小郡主今年大了一歲, 是大姑娘了, 又得了封銜,再不可隨便稱呼的。”
“總管大叔的規矩就是多!”趙倩小聲嘀咕一句,然後提高聲音問, “有要事稟報我大哥嗎?什麼事呀?”
“安平公主和柴郡主前來拜訪世子和少夫人,正在廳堂裡候着。”
安平公主和柴屏郡主一起來了?這麼早就上門, 來意爲何嘛?還有, 安平公主傷寒病大好了?又能出來活蹦亂跳、胡作非爲了?趙倩很是出乎意料, 不由得猜測。
“總管大叔,我大哥昨夜歇得晚, 沒精神見客,我大嫂要照顧我的小侄兒,沒功夫陪客,不用煩擾他們,安平公主和柴郡主由我來接待好了。”趙倩擺出大人樣, 正兒八經地吩咐。
她並不知道趙雋昨夜夜半送太子回宮的事, 湊巧, 給她蒙到了。
“就照郡主的意思辦吧!”總管又躬了躬身, 掉轉頭在前面引路。
趙倩擺出一副雍容優雅的姿態跟在總管身後, 嘿嘿,她倒要瞧瞧, 安平公主和柴屏郡主到底來她家裡做什麼?沒什麼要事的話,她——晉王府堂堂的小郡主趙倩,可就要……打發人走咯!
趙倩踏進廳堂,第一眼就看到柴郡主。柴郡主目光迎上她時神態微微有些愕然——想來是意料不到來的是她吧,但很快地,她臉上綻露出一個文雅的笑容,語氣更是溫和親切,“倩兒妹妹,你今兒起得好早啊!”
“沒有啦!公主和郡主才真正早起哪!你看,你看,你們都出來訪客了,我纔不過剛從牀上爬起來呢,我好懶哦!”
趙倩以十足的少女嬌憨答道,一邊說的同時一邊看向安平公主,畢竟,她好久沒看到安平公主了——以前大哥沒成親的時候,安平公主總是有事沒事就駕臨晉王府,給家裡添的麻煩不少,言語舉動又全沒個高貴公主和同族姐妹樣,老實說,她還真不怎麼喜歡單獨接待這位貴賓。
趙倩目光落在所謂的安平公主身上……看一眼……又再看一眼……嚇!這人——真是安平公主嗎?不像哦!如果不是總管大叔言明來人身份,她還真沒法相信眼前這位病懨懨幾乎沒個人樣的女子就是昔日飛揚跋扈、意氣風發的安平公主。
現在的安平公主——好瘦弱!好蒼白!好憔悴!整個形銷骨立!看來,安平公主害的這場病着實不輕!活似個……癆病鬼!如果……趙倩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如果當時掉進“翠冷潭”裡的人不是安平公主而是她的大嫂,搞不好現在這副模樣的人就是她大嫂了!
這麼想着,趙倩心底止不住覺得安平公主既可憐又可悲。
“倩兒,王爺和王妃不在家嗎……咳……咳……雋哥哥呢?我和屏姐姐來拜會他,他怎麼到現在還不出來……咳……咳……”安平公主眼睛瞪着廳堂入口,有氣無力的聲音中帶着些許不悅,說着說着還不時咳嗽幾聲。
“我大哥昨夜喝多了,還在歇息,恐怕要怠慢公主、郡主,有勞公主、郡主久候了。”趙倩一本正經地說。
“雋哥哥何時纔起來……咳……咳……”安平公主皺眉道,“倩兒,你去催催雋哥哥……咳……我不耐煩久坐……咳……”
“公主,你還好吧?你這樣……公主,身體要緊,我回頭跟大哥說一聲,叫他改日進宮回訪你好不好?”
“咳……咳……”安平公主一陣猛咳。
“公主,今日秋風大,太醫說您這咳疾不好見風、勞累,奴婢侍候您回宮吧?”安平公主身旁的宮女輕聲勸道。
“咳……咳……”安平公主還在咳,撕心裂肺似的,淚水沾了滿臉,幾乎坐不穩,說不成話,只能無奈點頭。
宮女於是扶起安平公主,一面命人去把軟轎擡到廳堂門外。
“公主,你要多加保重,早日養好病啊!”趙倩愈加覺得她可憐,不由得關心。
“……咳……我會如此,都是你那嫂子害的……咳……”安平公主轉過臉來,瞪着趙倩,憤憤地說。
“我大嫂根本就沒有害你——”趙倩忍不住叫道。
“就是!就是她害我的……咳……我……咳……我一定叫父皇替我討回公道……咳咳……”
“沒有!我大嫂纔不是那樣的人!公主不要冤枉好人——”
“你……你敢頂撞本公主……咳咳……說本公主污衊她……咳咳……”安平公主手指直戳到趙倩眼皮,氣得發抖,咳得更是不要命。
“好了!倩兒,公主身子不好,你就別再惹公主不痛快了!”柴郡主勸住趙倩,像是爲了緩解氣氛,淡淡地轉了個話題,“昨日重陽,聽說你們府裡設了宴,熱鬧非凡,連太子也來了,是吧?”
趙倩“唔”了一聲,不太想談這個話題。
“‘每逢佳節倍思親’,可惜……我昨日必須陪伴母親,否則定然親自前來,做個不速之客,鄭宓姑娘新近做了倩兒妹妹的好友,‘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這樣的熱鬧錯過太可惜,她一定也來了吧?”
趙倩心底“喀”的一聲,想起鄭宓的叮囑,腦裡靈光一現,突然意識到:這個柴郡主,說不準是刺探情形來的!
“我去信邀請宓兒姐姐來,可惜她沒有答應我!真的好可惜!”趙倩不動聲色地說。老實說,這算是她第一次說謊,居然說的臉不紅心不跳,看來,人要學會裝模作樣、裝腔作勢當真容易得很。不過呢,事實上她也不算說謊嘛,畢竟,事實就是:鄭宓可是自個兒悄悄來的,她的確沒有去信邀請她哦,當然也就無從談什麼答不答應咯!
“……真的?那真的是太可惜了!”柴郡主惋惜地說,“安平說早上宮裡到處在找鄭姑娘,鄭姑娘卻不知道去了哪裡,好像是昨夜就失蹤不見人了,皇上很是心急動怒,我還以爲鄭姑娘和倩兒姐妹情深,所以留在王府裡了。”
“宓兒姐姐不見了?她去了哪裡?”趙倩不得不做出吃驚的神情。噢!要她一個純真小姑娘做這種假惺惺的事,真是太討厭了!這種談話可不可以快點結束呀,她還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裝不下去了呢!
“倩兒妹妹不知道鄭姑娘去哪兒嗎?這可糟糕了!皇上那麼寵愛鄭姑娘,聽說過些日子就要封她做妃子了,萬一失了蹤,不是教皇上心痛麼?倩兒妹妹若知道她的行蹤,或有什麼信息,就告訴我們,好回去稟明皇上,也好派遣人馬尋找。”柴郡主憂慮地說。
“她失了蹤更好,誰愛管她……咳……也不曉得父皇愛她什麼……咳咳……任她在宮裡來來去去……咳……這麼放肆,說不準哪日要騎到我母后頭上……咳……她不見了更好,死了更好!咳……我但凡身子好點,有了力氣,看我如何……咳咳……整治她!看她再膽敢放肆不成……咳……咳……”安平公主在一邊氣怒地說,一口氣說完這一長串話,累得她筋疲力盡,要不是宮女攙扶着,幾乎癱軟在地。
“公主,轎子來了,奴婢扶您上轎,郡主,您坐後面那乘轎子。回宮,起轎——”宮女把安平公主扶進轎子,立刻吆喝起轎回宮。
“郡主,請——”趙倩指指第二乘轎子,殷勤地對猶自站在旁邊似乎還有話要談的柴郡主說。
“倩兒妹妹,時候還早,我……”
“哎呀!”趙倩突然捂住肚子,五官皺成一團,“郡主好走,我不遠送了……總管,總管,快來,替我送送貴客,我肚子疼得受不住了……郡主,不好意思,失禮得很……我先去行個方便,再見罷!”
趙倩一邊說,一邊轉身向後,直奔後院而去了。
跑了老遠,趙倩回過頭來,衝着廳堂方向吐了吐舌頭——安平公主、柴郡主,招待不週,對不起羅!
趙倩揉了揉肚子,不是覺得肚子疼,而是……好餓呀!於是,趙倩決定到大哥大嫂那裡吃些點心,順道看看她的小侄子。
趙倩重新回到“蘭薰院”,正好,大哥大嫂剛要開始用早飯。
“倩兒,你來了,還沒有用早膳吧?來,坐下一起吃。”沐夏看到小姑進來,招呼她坐下。
“謝謝大嫂。”趙倩在餐桌邊坐好,發覺自己真是餓壞了——也難怪,她一大早跑來跑去,又和柴郡主鬥了一回智,耗費的體力、智力都不算少,不餓壞纔怪!
“大哥大嫂,柴郡主和安平公主剛纔到我們府裡問宓兒姐姐的行蹤來了,說是皇上動了怒,宮裡到處在找她,宓兒姐姐回去後不會有事吧?”肚子填飽了,趙倩開始爲鄭宓擔起心來。
“安平公主和柴郡主找到我們府裡來——消息怎地傳得如此快?你怎麼對她們說?”沐夏不由微微蹙眉。
“宓兒姐姐早上走的時候叮囑我們不要透露她昨天在我們府裡,所以,我就說宓兒姐姐不曾來過。”趙倩如實回答。
“倩兒,你做的很好!不錯!人大了一歲,也聰明多了!”趙雋表揚妹子兩句。
一衆友人之中,太子與鄭姑娘郎有情妾有意已是公開的秘密,太子此時未有妻,鄭姑娘也未嫁,相愛無可厚非,麻煩就在於:鄭姑娘是皇上特意從驪山帶回來的人,皇上心意如何雖未明瞭,太子和鄭姑娘的舉動卻不見得能爲皇上寬容或首肯,倆人的私情一旦泄露,只怕橫生禍端。而這禍端,一旦衝擊到太子,晉王府的包庇之罪也脫不了,明智之舉,當然只有掩蓋一切事實。
“我本來就不笨嘛!”趙倩得意洋洋,被大哥誇獎,難得哩!
正吃着聊着,一個侍女進來稟報,“世子,雨嫣姑娘在門外鬧着要見世子,說是采薇姑娘自昨日下午起就不見人回去‘修遠閣’,懇請世子快些派人尋找。”
“采薇不見了?”沐夏停箸問,同時看一眼夫婿。
“告訴她,那個女人呆在她應該呆的地方,各人各有自己的去處,叫她回去,顧好自己便罷!”趙雋面無表情地說。
“是!”侍女領命出去了。
“我吃好了!大哥大嫂慢用,我去瞧瞧我的小侄子了——”趙倩吃飽了,覺得大人的事沒啥好摻和的,還不如去逗逗可愛的小侄子,於是放下碗筷,拔腿奔出堂屋。
“世子……”沐夏疑慮的目光投向夫婿。昨天,采薇被院裡的侍女責打一頓之後,便被遣回“修遠閣”,現在失蹤,究竟是自己逃跑還是她的夫婿所爲?
“你不用擔心!”趙雋握住妻子的手,她的憂慮他清楚,但,那個該死的女人即便能夠頂着皇上御賜之名逃出一條性命,不狠狠懲戒她一番又怎麼對得起幾乎爲她所傷的兒子?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他不能親手處死那個女人或把她送進監牢,但至少可以讓她受到應得的懲罰!
“世子把她怎樣了?”
“沒怎樣!她還在府裡,在雜役監工那裡。”
“世子把她派去做雜役?”沐夏有些訝異。
“對她來說,夠好的了!”
是的,把那個女人逐出錦衣玉食的“修遠閣”,當晉王府裡一名清洗馬桶的雜役,沒要她一條性命,她應該夠慶幸的了。當然,他不會把具體情形告訴他的妻子,也不會讓她知道,那個女人還付出另外的代價。他的女人畢竟不是真正的冷酷無情,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比知道好。
“若皇上問起,你怎麼回答?”皇上硬塞給他的侍妾,總不會就此不聞不問了吧?
“爲夫自有辦法,你不用擔心。”趙雋一臉沉着篤定。
好吧!
她暫且丟開這件事就是了!反正,那是他的“侍妾”,怎麼處置是他的自由。
“夏兒,不必想那些不相干的人和事情——”他更加握緊她的手,“你只要把心思放在我們父子倆身上就好!”
“這是體貼還是霸道啊?”她不由輕笑。
“愛妻說什麼就是什麼,爲夫都聽你的!”他笑道。
她哼一聲,更加好笑。這男人從來不忌諱標榜自己“懼內”,可他真的是那種懦弱的男人嗎?纔怪!
明明是他一點點把她的心給攻佔了,卻還要裝作無辜的樣子!這個狡猾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