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頭猛的一拍桌子，把我從悲傷往事中驚醒。
“對，就是這個調調，就是這個味道！”大頭孩子一般破涕爲笑，“沙子，你他媽的真是表演天才！連我這個沒心沒肺的混蛋都感動地一塌糊塗，莫小美那小妞哪裡抵擋的住？”
“我哪裡是表演？我這是真他媽的傷心了！”我苦笑道。
“‘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真真假假都不重要，進入莫小美這小妖精的靈魂快速通道才最重要！”大頭又恢復了遊戲人間的輕浮。
“話雖如此，可總得有個由頭吧？演電影也得有個好橋段纔好情景出鏡吧？”大頭的話讓我似有所悟，又茫然無序。
“這是你這個中文系大才子的專業方向吧？怎麼反而問我這個外行？哦，看你可憐，就提示你一下吧。情書顯然已經不符合你這個年齡的老男人了，得設計一個情景，不露痕跡的把她帶入到你的悲情故事裡去。當然，前面還要有一些鋪墊，纔好水到渠成。比如，買點衣服、首飾、化妝品什麼的，然後在生日或者其他什麼節日，帶着她進入劇情。”
“生日？”我忽然想起莫小美的檔案上，生於十二月十二日。真是天賜良機，明天就是啊，“我明白了。”
“哦，對了，最好要喝一點酒。‘酒是色媒人’嘛。另外喝酒要把握好度，微醺不醉，似醉似醒爲最佳。倘若把人家灌醉醉，人家告你酒後不軌就不好辦了；若是自己喝醉，到時候有心無力，那可是要悔恨終生的，呵呵哈哈哈……”
兩壺茶已經喝乾，兩包“大中華”也也只剩下了空紙盒子。不過總算明確了戰略方向，也有了清晰的戰術要領。心中不再糾結，於是點菜吃飯。
我心中有事，食慾欠佳；大頭也忽生中年之慨，悵然傷神。“聚德樓”的美食，此時入口則味同嚼蠟，茅臺酒入了愁腸，也沒有了往日甘醇的滋味。
我和大頭把菜夾了幾口，沒滋沒味的灌了幾口貓尿，索然無趣，結賬驅車回家。
送大頭回家，路上大頭唉聲嘆氣。
“唉——我現在越來越恐懼這個家了。”大頭長嘆一聲道。
“怎麼了？糧彈告急了？要不要兄弟的炮火支援？”我笑道。
“唉——這個蘇萌，每次事後都要愛不愛的追問糾纏一番，我本來腦袋就大，她這樣一追問我的頭就更大了！你說，她是怎麼跟的我？她只不過是大哥用剩下的抹腳布，我好心收留就得了，再討論什麼愛不愛的，不是自欺欺人麼？可是她不，非要糾纏。我說愛她，她說我在敷衍她；我說不愛她，她說不愛她爲啥還要娶她；我說愛不愛的，你自己定吧，她又說我沒人性。當初她怎麼跟的我，她自己不知道麼？她這麼糾纏有意思麼？唉，當初王小紅在的時候，從來就不問我這樣無聊的問題……唉，我現在還真有點想她了……”
大頭的哀嘆，讓我忍俊不禁:這不是另一個沈曉梅麼？
“想不想讓你的蘇萌閉嘴？”我笑着問大頭。
大頭眼睛一亮:“你有辦法？”
“你把外面的女人都帶回家，來一個擂臺爭霸賽，你來當裁判，誰奪冠，你就愛誰。”我笑道。
大頭苦笑道：“那樣，我非被這幫女人撕吃了不可！”
到了大頭家樓下，大頭磨磨蹭蹭不肯下車。他摟住我的肩膀，頗爲傷感動情的幽幽嘆了一口氣道：“沙子，我大頭這一輩子沒有朋友，你沙子勉強算是一個。可是當年年幼輕狂，我這輩子最對不住的也是你沙子。你這次若真的收了這個莫小美，也算圓了你的青春夢想，也算是我大頭將功補過了。”
我仔細想想，還是覺得心裡沒有底。
“唉——莫小美姑父姑父的亂叫，這這叫我怎麼下的去手啊！”
大頭搖搖頭，嘆息道:“沙子啊，你這輩子就是太要臉了，所以才活得累，活得委屈啊！你再想想，李隆基若是要臉，還會有白樂天的《長恨歌》麼？他皇太極若是要臉，我們還能看到《孝莊秘史》麼？這個世上，爲什麼壞人得意，好人受屈？就是因爲好人要臉，壞人不要臉啊！你再仔細想想看，這‘臉’若是一個好東西，爲什麼古代的統治者都不要，偏偏給老百姓‘仁義禮智信’五張臉？帝王講‘仁’麼？哪朝哪代的帝王寶座不是白骨壘成的？帝王講‘義’麼？玄武門前(玄武門之變，李世民殺兄長太子李健成和三弟齊王李元吉，逼父退位，是爲唐太宗)、燭光斧影(宋太宗趙光義刺兄長趙匡胤之事)，
此時‘義’在哪裡？帝王講‘禮’麼？唐高宗睡自己的後媽，唐明皇睡自己的兒媳，這就是帝王之禮麼？帝王講‘智’麼，那些昏聵之君的日子過得有多滋潤？帝王講‘信’，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帝王們什麼時候被‘信’束縛過？‘臉’是什麼？是緊箍咒、是繩索！那些個帝王將相心裡頭都門清着呢，知道這‘臉’不是什麼好東西，所以他們都不要，就把‘仁義禮智信’這五張臉都慷慨的給了老百姓，騙他們說這五張‘臉’都是立身之本，寧可丟命，也不能丟臉，一張也丟不得！這其實就是唐僧給孫猴子的緊箍咒啊！老百姓戴上了這樣的緊箍咒，就好統治了……”
大頭忽然成了哲人，洋洋灑灑一大通“臉論”，讓我耳目一新。原以爲大頭的腦袋裡都是漿糊呢，想不到人家是學業有專攻，真人不露相啊！
“那照你這麼說，若是要臉，我這官也做不好麼？”我問道。
“呵呵哈哈哈——沙子，其實你早就該明白了。你想想，你的沈曉梅是怎麼來的？不是你的‘臉’換來的麼？你已經丟了一張臉了，何必再糾結呢？項羽爲什麼失敗了？什麼‘縱然江東父老憐而王我，我有和麪目見之？’就是因爲項羽太要臉了，曠世英雄才含恨自刎與烏江；劉邦爲什麼會勝利？什麼‘我爹就是你爹，你要是煮了咱爹，別忘了給我分一碗肉湯喝’，你聽聽，劉邦連自己的親爹都不要，所以流氓無賴坐擁江山！沙子，你現在已經貴爲市長，要想步步高昇，榮華富貴，你這臉也就要不得了！其實這五張臉你已經丟了幾個了，剩下的幾個索性也就別糾結了吧！”
大頭苦口婆心，引經據典一篇大論，讓我茅塞頓開。我忽然明白，今生的那麼多遺憾，那麼多委屈，很多時候就是因爲一張臉啊！
“大頭，照你這麼說，我當了官，我這臉也就要不得了？”
大頭斬釘截鐵道：“對！要不得了。不要臉則無畏，人至賤則無敵。勝利屬於誰？屬於最不要臉的那一位！只要你沙市長不要臉了，她莫小美就是喊你姑爺爺，也沒有障礙了。”
大頭的話讓我信心百倍，暗道：莫小美，我來了。這一次你就是千般手段，萬般計謀，也休想逃掉了——因爲我沙市長已經不要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