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眼睛裡究竟能盛多少眼淚?怎麼可以不停的流淌?
這只是一個平平常常的故事,歷朝歷代、古往今來都在不停的上演,將來也還會有無數癡男怨女接着演繹永遠不會中斷的續集。
我還在教育局做教研員的時候,曾經在沙南鄉一個山村小學做過半年的調研。
說是調研,其實就是下去,裝裝逼,吹吹牛;侃侃大山,喝點小酒,扯一大堆鹹鴨蛋,再向“子虛先生”、“烏有居士”求一篇調研論文,混一點差旅費、課題費,也爲爲自己的職務晉升弄一個資歷。
這個山村小學只有一至三年級三個教學班,每班二三十個孩子。我發現每個班都有那麼幾個孩子與衆不同:他們要麼性格乖戾,要麼膽怯萎靡,身上的衣服也總是髒兮兮的。
我心下詫異,就向老校長求教。老校長是當地人,對每一個孩子的家世瞭如指掌。
老校長見我動問,長嘆一聲,苦笑道:“唉——‘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沒媽的孩子像根草!’,這些都是沒媽的孩子啊!”
“沒媽的孩子?怎麼忽然這麼多沒媽的孩子?”我驚問道。
老校長又長嘆一聲,道:“唉!這都是修高速路給鬧得啊!”
“啊?這、這和修高速路有什麼關係?”我詫異了。
原來那些年,一條高速路從村旁經過,從此平靜的小山村忽然就換了另一個人間。高速路被佔地的村民都有一筆數目可觀的補償款。過了N代窮逼生活的山裡土鱉,忽然手裡有了幾年前夢裡也不敢想象的這麼多錢,一時間各種令人啼笑皆非的悲喜劇輪番上演:有男人捲起錢財不知所蹤的,有女人裹了補償款與從前的情人私奔的,更有幾個漂亮媳婦在工程完工時跟着包工頭無影無蹤了。
老校長喝着小酒、吐着菸圈,娓娓道來,嘆息一陣,嬉笑一陣,冷靜下來,心裡又那麼不是滋味。想想那些可憐的孩子,他們每一個背後都有一個香豔而悲情的的故事,在外人看來,也不過是下飯佐酒的一點笑料談資,只有
身處其中的人才能真切到其中的冷暖悲歡。
故事的主角也許咎由自取,而受傷最深的永遠是那些無辜的孩子!
甄如花只是無數不幸孩子其中的一個,她的故事也不過人們茶餘飯後衆多談資中平平常常的一點笑料罷了。可是對於身處其中的孩子,她(他)的一生卻就此改變。
幸福與不幸,大喜與大悲,原來都在一念之間種下因果。
甄如花流着眼淚,悵惘一陣,嘆息一陣,等情緒漸漸平靜,又繼續她悲情的回憶。
“甄老闆把媽媽和我安頓在一家旅館裡,對媽媽說,等趕走了家裡的母夜叉,就來接媽媽。
甄老闆開着他的小鱉車走了,媽媽摟着我哭了一夜,笑了一夜,嘆息了一夜。天亮的時候,媽媽長嘆一聲,緊緊的抱着我,流着眼淚說,這都是命,都是命啊!
第二天,甄老闆又來了。帶我媽媽和我逛了一個又一個商場,買了很多東西。還去逛了公園,動物園,去了遊樂場,見了許許多多過去夢裡才見過的新奇的東西。我睜大了好奇的眼睛,怎麼也看不夠,怎麼也玩不夠。我漸漸喜歡上了城裡,對甄老闆的敵意一點一點消弭了。
逛了一天,晚上剛吃了晚飯,我就睡着了。睡到半夜,媽媽和甄老闆的爭吵聲把我驚醒,好像是媽媽要讓甄老闆留下,而甄老闆卻執意要走。媽媽最終爭不過,甄老闆還是穿了衣服,急急忙忙的離開了。
第二天,媽媽照樣帶着我在這個充滿了新奇,充滿了未知的城市裡東遊西逛。我似乎很開心,也似乎有些失落,但我已經不想鄉下那個家了。比起城市裡的花花綠綠,那個家太寒磣了。
晚上的時候,媽媽做了好多菜,我忍不住嘴饞,偷吃了一口,媽媽忽然就給了我一巴掌,還罵了我。一直等到我都快要睡着了,甄老闆來了。
媽媽討好着伺候甄老闆吃飯,好像很怕他的樣子。甄老闆大大咧咧的只吃了幾口,就皺着眉說不和胃口,一大桌子菜都剩在那裡。
睡到半夜,甄老闆又走了,媽媽照樣
又哭又鬧,甄老闆照樣不管不顧的走了。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十天,甄老闆來的日子越來越少了。
一天中午,我和媽媽正在吃飯,一個胖婦女領着一個十四五歲的姐姐闖了進來。一進門就‘狐狸精’、‘**’‘不要臉’的破口大罵。我媽媽嚇的渾身哆嗦。
我媽媽稍一還口,兩個女人就揪住我媽媽的頭髮一陣亂打,而媽媽卻捂住臉,任由她們肆無忌憚的亂抓亂打,只是一動不動。我不明白媽媽爲什麼這麼怕她們,上前抱着大姐姐的腿,大聲哭喊:不要打我媽媽!大姐姐一腳便把我踹到牆角,我的頭都磕破了,鮮血汩汩的流淌。
她們打了一會兒,又把媽媽從旅館揪到大街上。我臉上流着血、流着淚遠遠的跟着。
人越聚越多,都像村裡面看耍猴一樣,圍着攏過來。那個胖女人扯着嗓子大叫着,大家都來看看啊,就是這個狐狸精偷了我家男人,就是這個不要臉的**,把我男人迷的五迷三道的,要和我鬧離婚。大家想不想看看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的騷樣?
一羣人大聲起鬨,扒了她,扒了她的衣服!
胖女人和大姐姐就真的就撕扯着,把媽媽的衣服一件一件撕下來,連一縷線也不剩!媽媽捂住臉,蜷縮在地上,一動不動,任由她們兩個又踢又打,眼淚順着她的手指縫汩汩的流淌,渾身瑟瑟抖着,卻不敢哭出聲來。
人羣起鬨的聲音更大了,人們吹着口哨尖叫着,一個有一個聲音大喊,打死她,打死她!菜葉、石塊一股腦向媽媽赤裸裸的身子砸過來。媽媽遍體鱗傷,卻一動不動。
我不知道媽媽究竟犯了什麼錯,惹得大家如此痛恨,只是在人羣裡大喊:我媽媽說好人,不要打我媽媽,不要打我媽媽……
我擠不到媽媽近前,我的哭喊也淹沒在人羣的尖叫聲裡……
我知道,再這樣下去,媽媽會被她們打死的,我多麼想我能就她,可是我連她的身邊也到不了。
過了好一會兒,甄老闆終於開着他的小鱉車趕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