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上林月,道:“大嫂,你……”
“誰是你大嫂?你的大嫂在別墅裡,在你大哥的懷裡呢?哈哈哈……”
“我、我還是叫你林姐吧。你、你沒事吧?”我試探着問。
“‘由來只見新人笑,有誰看見舊人哭’,我怎麼樣,這重要嗎?你還是快回去巴結你的新大嫂吧。他朱正義和你們的大好前途都在她‘小不點’的石榴裙底下藏着呢!你離我近了,小心人家給你小鞋穿,丟了你的烏紗帽!呵呵呵……”
林月的話讓我心裡一驚,暗自後悔自己情急之下思慮不周:我對林月這麼熱心,“小不點”會怎麼看?豬頭怎麼想?
但事已至此,已經無法退縮了。
“林姐你待我不薄,我沙子不會忘恩負義。”我嘴裡這樣說着,心裡卻暗自發虛。
“是嗎?這裡還有一個有情有義的人,真是難得。嘻嘻嘻……”
林月又哭又笑,神態怪異。我又想起了在洛陽的那個夜晚,她的瘋狂,她的眼淚,不由得心生憐憫,對她說:“我送你回去吧?”
林月不理我,不知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嘴裡喃喃的唱着:“因爲你變了心,所以才很殘忍。忘記了曾經許下的諾言,背叛了前世修下的緣分……因爲你變了心,所以才很殘忍,就這樣狠心的離去,只撇下我一個人……”
我回來開車,沈曉梅正站在別墅門口的車旁,看着我和林月。
“林月情況很不好,我們一起送她回去吧。”我對沈曉梅說。
沈曉梅乜斜着眼,不冷不熱道:“給你們一個機會敘敘舊情,我就不礙你的眼了吧。”
沈曉梅一句話噎的我差點喘不過來氣,又有一點做賊心虛的慚愧,反咬一口,冷冷道:“我沒有你那麼噁心!”
我撇下沈曉梅,開車追上林月。我打開車門,林月機械地上了車,嘴裡還在喃喃的唱着:“……因爲你變了心,所以才很殘忍……”她目光呆滯,表情僵硬,如同傻了一般。
“你要去哪兒?”我問林月。
林月依舊不說話,嘴裡反反覆覆的哼唱着“……因爲你變了心,所以才很殘忍……”
林月的聲音悲涼,讓我心生滄桑之感。我開車朝着林月的家的方向駛去。到了她居住的小區,我停下車,林月忽然抱住我的胳膊,渾身瑟
瑟發抖,聲音也在發顫:“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我怕,我怕’冷清得可怕……”
“那你要去哪?”我問她。
“我要去哪兒?我要去哪兒……”林月又跟着反問我。
我苦笑了一下,開車繼續往前走。到了東關中學門口,林月忽然大叫:“停車,停車!”
我急忙停車,車還沒有停穩,林月就打開車門跳下去。我也急忙下車跟着。
“看見了嗎?沙子,你看見了嗎?”
我順着林月手指的方向望去,前方有一棵法國梧桐,巨大的冠蓋遮蔽了大半個路面;樹幹雙人合抱,樹皮斑斑駁駁,歷數着歲月的滄桑;樹冠上,葉子已經枯黃,一片片枯葉在微微的秋風中凋零,在秋風中做最後一次生命的舞蹈。
“就在那棵梧桐樹下,正義每天都捧着鮮花等着我,我都不拿正眼瞧他。那時他好瘦、好可憐……”走到樹下,林月癡癡的繞着樹幹轉了幾圈,擡眼仰望着滿樹的枯葉,嘴裡喃喃着:“那時你只有碗口那麼粗,也好小啊,現在你也老了,情還能不老嗎?情還能不老嗎?……”
林月喃喃了一會兒,轉身往回走,嘴裡還在念念有詞:“‘天若有情天亦老’,天會老,樹會老,人會老,情能永遠不老嗎……”
林月又上了車,目光已經不那麼呆滯了。我問林月:“上哪兒?”
林月拿紙巾擦擦眼睛,微微一笑:“你帶我出城吧,讓我透透氣。”
車子穿過一條條街道,穿過來來往往的車流,使出小小的沙城。
城外就是淺淺的沙河,一灣河水靜靜地流淌千年,目睹過多少人間的悲喜與滄桑。
車子上了沙河橋,林月忽然讓我停車。
我心裡一驚:這傻娘們不會是想不開,要跳河殉情吧?
林月見我猶豫,微微一笑,嘆了口氣,道:“你放心吧,我不會輕生的——爲了一個負心漢,不值得。我只是想到河邊透透氣。”
我不敢大意,依舊沒有停車。
“橋頭有一條便道,車子可以開過去。”我說。
“隨你吧。”林月輕嘆一聲道。
車子下了河道,在便道的盡頭停下來,前面就是靜靜的沙河。
林月下了車,朝河邊走去。我正要下車,豬頭打來了電話。
“沙子,林月怎樣了?有事嗎?”電話那頭豬頭壓低了聲音,應該是躲在廁所裡偷偷打的電話。
“情況很不好,林姐對大哥情深意重,大哥這次算是把她給傷透了,幾次想要尋短見呢。”我故意低沉了聲音道。
豬頭那邊立馬就急了,道:“沙子,我的好兄弟,你千萬要照顧好阿月。我已經對不起她了,再讓她尋了短見,我的罪過就更大了。”
認識豬頭以來,他還是第一次這麼低聲下氣的跟我說話,看來豬頭是真急了。
“林月尋了短見不是正好嗎?你和新大嫂就名正言順了。”我說。
“放屁!愛不愛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林月跟了我這麼多年,從一個黃花大閨女變成一個黃臉婆,能沒一點感情嗎?就是我不愛她了,也要讓她好好活着。你給我照顧好她,我重重謝你;她要是尋了短見,你就別來見……”
豬頭話沒說完,又傳來“小不點”嬌滴滴的嗔怪聲:“老朱,上個廁所都半個小時,又在搞什麼鬼!”
豬頭提高聲音道:“好了,來了。”掛了電話。
我來到林月身邊,道:“林姐,朱哥剛纔還在問你的情況呢。”
林月不說話,愣愣的望着沙河出神。
“沙子,抱抱我,好嗎?”林月說着,並不看我,眼睛依然盯着嘩嘩流淌的沙河。
我愣住了。這個和我有過肌膚之親的女人,這個在外人眼裡風光無限的局長夫人,市長夫人,此刻卻成了一個乞丐——感情乞丐,她在向我乞求一種情感的溫度。
是“坐在寶馬車裡笑”,還是“坐在自行車上哭”,這是讓很多女孩糾結的選擇。不論怎樣選擇,其實結局都是一樣的:都是後悔。坐在寶馬車裡的後悔錯過了一份真摯的感情;坐在自行車上的,後悔錯過了一生的榮耀。
“你放心,我不會因爲你睡過我就賴上你的。”林月見我猶豫,瞥我一眼,幽幽地道,“這麼多年了,我守着空蕩蕩、冷萋萋的大房子,想哭一場,卻連一個依靠的肩膀也沒有。就讓我借你的肩膀哭一場吧。”
我機械地張開雙臂,林月撲在我懷裡的一剎那,“哇”的哭出聲來——不是抑揚頓挫的嚶嚶嗡嗡,沒有一點悽楚的美感,只是就單調的、恣肆地宣泄,聲音直上雲霄,卻沒有一點天籟之音的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