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歲寒回到結海樓, 看清裡面沒有人在之後便在榻上坐了下來。跟在千歲寒身後進來的罹明兒不由得有些驚奇:“怎麼,你不收拾一下你的東西?”
千歲寒正遙望小窗之外,此時回頭道:“我並沒有說我要走。”面對罹明兒驚愕的眼神, 千歲寒解釋道:“我不信你的話, 罹六塵要想讓我走他自己自會來和我說, 又爲何要你來轉告。”
“其次, 就算真是罹六塵的意思, ”千歲寒又轉回窗口方向,這裡可以遠遠地瞧見一抹白色,那是雲生殿後面千年的杏花樹:“……就算真是他的意思, 哼,他說讓我走我便要走嗎?!”
罹明兒不由得對千歲寒另眼相看, 爲他大哥感到欣慰。但是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你不信我沒關係, 但你應該知道我哥哥的性子。他這個人無情, 但卻對世事還有着一分好奇。當年也正是因爲這一分好奇,讓你們倆才走近了。”
千歲寒承認, 他們之間一切種種起源糾結,都來自於罹六塵的好奇。罹六塵對於千歲寒這個人的好奇,或許也可以說是對於人間情愛的好奇。
“那又怎麼樣?”千歲寒不明白罹明兒此刻說這些有什麼意思。
“這位俄先生來自於大宋以北,只先說這樣貌,便於我們漢人大大的不一樣。紅髮碧眼, 難道千公子初見時就沒有兩分新奇嗎?”罹明兒繼續道:“再說這俄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這學識也同我們大宋般般件件都不同。像什麼天上除了牛郎織女星竟然還分什麼仙女座仙后座……。”
話說這個俄先生, 自稱是大宋以北的一個叫俄什麼的王朝來的人。因爲仰慕大宋的文化所以離開自己的國家來到這邊。名字千歲寒也記不清了, 因爲太長了。所以大家都簡稱他爲俄先生。
要說這第一個認識這位俄先生的還是千歲寒呢。
那天千歲寒從陌塵山莊回來, 路上遇到了這個俄先生。那俄先生漢語雖然不好,但好歹還能交流。千歲寒沒見過紅頭髮藍眼睛的人, 不由得有些新奇,遂與之攀談了起來。剛開始千歲寒也是爲這俄先生的所學傾倒的,所以纔將他帶回了七殺教。
俄先生到了七殺教,也立即爲這人間仙境所傾倒。同時爲之傾倒的怕是還有七殺教的教主吧。
俄先生與教主大人也是相談甚歡,爲了一盡地主之誼,教主大人自然是每天領着俄先生參觀七殺教了。當然,教主大人也從俄先生那裡知道了很多大宋所沒有的東西。於是俄先生就被教主大人奉爲了上賓。
本來這也沒什麼,但這俄先生到七殺教做客的某一天早上,這俄先生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了一捧花,一大早就站在結海樓前面。
千歲寒和罹六塵剛剛起牀,千歲晚了教主大人幾步,所以等千歲剛剛踏出了樓門口就聽見那俄先生操着半生不熟蹩腳的漢語道:“罹,今天是我們國家的一個節日,你可願意收下我的鮮花?”
俄先生藍色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着教主大人,看明白了其中眼色千歲寒輕哼一聲,暗道這俄先生也太沒有眼色了。這七殺教上下還有誰不知道他和罹六塵的關係嗎?
教主大人看着眼前這束火紅的花,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他倒不曉得這花的意義,只是覺得男人送男人花怪彆扭的。
俄先生深藍色的眼眸透着一股子深沉與神秘,頗爲吸引人。只聽他道:“罹,這是我們國家的習俗,在這一天一定要送花給對方。這一天是十分特別的日子,這是女神爲每一對青年男女準備的神聖日子。”
教主大人來了興趣,這幾天他一直就對這俄先生說的各種奇聞趣事感興趣的很。所以此刻他也對這個神聖的日子好奇了起來,於是他接過了俄先生手裡的花,再在俄先生的邀請下與他共度這個特別的日子。
教主大人本來還在擔心千歲寒不高興,可他回頭一看,千歲沒有任何表示和反應。於是教主大人釋然了,也是,他難道還能期望千歲像個尋常女子一般耍小性吃醋不成?
千歲寒不吃醋的,這一點罹六塵十分的明白。
雖然吃不吃醋都沒有什麼,但是罹六塵還是隱隱有點期待。
後來教主大人才從俄先生口中知道,原來今天是他們國家的二月十四,是一個爲情人們準備的日子。俄先生還正式向罹六塵表達了他想要追求罹六塵的意思。
罹六塵起先覺得追求這個詞很有意思,他從來沒有聽過這樣大膽地言論。於是俄先生告訴他,在他們國家,不管男女,只要看上對方就可以表白或者追求以得到對方。最後俄先生說:“罹,你願意接受我的追求嗎?”
當時俄先生的目光深清如許,他從第一眼就看上了這個仿若九天之上的男子。
罹六塵也知道俄先生的國家風氣十分的開放,罹六塵只若有深意地問道:“你可知道我與千歲寒的關係?”
俄先生不在乎道:“追求自己心愛的人是愛之女神賦予給她的子民的權利,誰也不能抹殺這個權利。即使不能成功,但我願意一試。罹,你願意接受我的追求嗎?”
當時罹六塵只覺得這俄先生說話着實有意思,談吐間總透着一股子罹六塵無法形容的味道。後來俄先生說,“這個叫做羅曼蒂克,它給人以在鮮花的海洋中徜徉的快樂與舒暢。”
罹六塵想想,覺得是這個感覺。這感覺甚是有意思,甚是新奇!
於是教主大人便欣然同意了俄先生的追求。且說這俄先生也當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白日出遊夜晚觀星也着實帶給了罹六塵不一樣的新奇感。
這罹六塵還沒有多大的動靜,七殺教的其他人可就坐不住了。特別是罹明兒,挑唆千歲寒十分的想看千歲寒醋意橫生的模樣。誰讓當年他哥爲了千歲寒吃盡了不明不白的醋,現在她可要替她哥討回來纔是。
可惜,想要千歲吃醋,這事還真是不太好辦。罹明兒屢次出手,都沒有讓千歲寒的神色變了一分。
這倒不是咱千歲大度,也不是咱千歲覺得好聚好散再聚不難,而是咱們千歲有十分的自信!
罹六塵什麼人,那就是一個無情的人!那紅毛鬼子怕是把心思打錯地方了。所以千歲寒採取十分放任的態度人那兩個人糾纏來糾纏去。比如夜不歸宿啊,再比如放他個子啦。
再加上罹明兒等人的一摻和,千歲寒就更不能表現出小家子吃醋的勁兒了。要不然還不得讓他們看了笑話得意死啊。
可千歲終究忘了一件事情,就是罹明兒所說的——好奇心。
“所以,你不該妄自尊大的。”罹明兒道。
聽了罹明兒一番話,千歲寒心下微微動搖了。罹六塵既然當年可以因爲好奇人間情愛而和千歲寒走到了今天,難保不會再因爲好奇另一件新鮮的事物而投奔向那新鮮的東西。
“該說的我都說完了,是去是留你自己看着辦吧。”罹明兒嘆息一聲,離開了。
千歲寒在結海樓一人獨坐半晌,他本來是想等罹六塵回來問清楚的。但他忘了罹六塵已經好幾天都沒有回來了,因爲前幾天那次莫名其妙的吵架。
千歲寒一人獨坐,思量良久。終於站起身來決定去找罹六塵,候在結海樓外頭的小陸手指後頭立即道:“教主在天上泉。”
千歲寒點點頭,往雲生殿後頭而去。千歲寒有些疑惑,此時罹六塵在那裡做什麼?千歲寒心裡有個猜測,他最不願意去猜測的猜測。
到了地方,千歲寒遠遠地便看見千年杏樹下面支着的一張牀。牀頂有幔,幔上經常會落有杏花,所以需要三五不時的清掃一番。
還記得當年初次來到這個地方,便覺得要是這杏樹下的榻子改爲一張牀的話那該是多麼的愜意。後來千歲寒在七殺教長駐,這榻子便真的如他所願,換作了一張又大又軟的牀。
真真是——問我此生歸去,終老雲生結海處,日有閒情可醉酒,夜半山風入榻眠。
千歲寒的心裡忽然就柔軟了下來,這三年,確實是天上人間般的日子。
可下一刻,在千歲寒看見杏花樹下手把手的兩人時,柔軟的心卻溢出了陣陣怒氣。
罹六塵與那什麼俄先生兩人在樹下,圍在一個玉缸邊上。兩人手把手,不時低頭笑語。千歲寒一看便知道他們這是在釀酒,罹六塵本來是要和他一起同釀這缸子酒的!
千歲寒禁不住又想,他們兩個是不是也在這張大牀上滾過了。千歲寒的周身泛出了一股殺氣。
感受到殺氣的兩人擡頭朝這邊看來,罹六塵對那人說了幾句什麼,然後兩人便又顧自地低下頭去繼續釀酒。權當沒有瞧見千歲寒這個人了。
千歲寒一言不發,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