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麼都不需要。”秦紹安雖然一度厭惡陶羽瓷,討厭到要死,但絕不是那種趁火打劫的人,這麼沒品的事情,他做不出。
“那你一定要答應伯父,好好陪着她,包容她,不要再和今天一樣……”陶父說着說着,說不下去了。
能喚醒陶羽瓷的,只有秦紹安了。可能活活氣死陶羽瓷的,也偏偏就是秦紹安。
“不會了。”秦紹安栽過一次跟頭怎麼可能再栽一次跟頭,自然懂得不能隨便去碰躺在病牀上的陶羽瓷。
陶父臉上的愁容這才退去些許,也是,才目睹了那麼驚心動魄的搶救過程,任誰都會反思把。
“邵安,過來坐,伯父有些話想和你說。”陶父說着,拉過秦紹安的胳膊,示意他坐到走廊旁的排椅上。
秦紹安沒有拒絕。
“這麼多年了,伯父一直把羽瓷硬塞給你,你是不是很討厭她啊。”陶父坐下,這才語重心長開口道。
這麼多年了,既然鬧劇即將結束,也是時候,把真相,告訴他。
只要知道了真相,他相信秦紹安一定會理解他這個作父親的苦心,也會理解陶羽瓷對他多年來的糾纏,只是大人之間製造的一個不算美麗的錯誤,斷會減少他再因爲厭惡,而傷害了她的可能性。
秦父忽然察覺到陶父想要說什麼,臉色一僵。
“是。”秦紹安誠實回答。
這麼直白的回答,陶父臉色尷尬了一瞬,很快又隱了回去,“都是伯父的錯,伯父不該……”
“咳——咳——”話剛說到一半,秦父忽然輕咳幾聲。
陶父一句話頓住,不明白秦父爲什麼忽然打斷他說話。
難道事情都到這種地步了,還是不能把當年他們兩個所做的蠢事一五一十,告訴孩子麼?
“老陶啊,你看着時間也不早了,都還沒吃過飯,讓邵安在這裡守着,我們一起出去吃個飯吧,我們好久沒一起出去吃過飯了,順便再讓人給邵安送一份過來。”秦父這麼道。
“可是……”陶父還想說下去。
秦父再次打斷了他的話,“如果不放心邵安一個人看着羽瓷,可以讓那個特別看護一起。”
“我不是那個意思。”陶父還想繼續說。
秦父直接拖着他往走廊盡頭的電梯走,留下一句,“等會讓人給你送飯過來。”
秦紹安眉頭微皺,卻沒多想,打開門回到陶羽瓷病房,病房裡已經整理乾淨整齊,和原來一樣。
病房裡,陶羽瓷依舊沉沉睡着,宛如等待王子喚醒的睡美人。
恐怕陶父會讓他留下來,也正是因爲聽護士了什麼,認爲他的好言好語,陶羽瓷能聽到把。
“羽瓷。”秦紹安輕聲喚道。
記憶中,他這好像是第一次這麼親密叫她的名字,不過,好像這麼叫她,也並沒有多令他反感。
陶羽瓷沒有任何反應。
秦紹安坐到她病牀邊的沙發椅上,將那本端正放在牀頭櫃上《相信她》拿過,封面上的褐色相比於之前更深了一些。
指尖輕撫,斑斑血跡彷彿有了溫度,冰涼冰涼,好比主人的心。
這一次,毫無疑問是他誤會了她,讓她又遭了一次罪,可在有外人在的時候,他就是無法平靜以待。
半小時後,秦父果然讓人送飯來,各種各樣的菜色,湯品都是補血的。
秦紹安抽了八百cc的血倒是覺得沒什麼,沒必要這麼矯情,但既然已經送來,纔將就吃了一些。
翻開書頁,尋找到上一次看到的位置,秦紹安微微啓脣,一段一段感人肺腑的小故事,從口中滑出,溫柔而平緩。
陶羽瓷昏迷着,腦袋裡什麼都沒有,也察覺不到外界的人在做什麼,說什麼,一片迷茫,全靠原始本能支配她的情緒。
忽然一瞬間,一道暖陽迎頭蓋臉灑下來。
好舒適的感覺。
念着念着,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秦紹安睡着了。
陶羽瓷忽然又覺得那道光消失了,怎麼都找不到,睫毛輕顫,想要追隨又不知道往哪邊追隨。
陶父和秦父一回來,看到的就是這麼一番景象,秦紹安靠坐在沙發椅上微微低垂着頭睡着,陶羽瓷脣角微微上揚,好似在夢中看到什麼令她開心的事情,是那麼和諧。
兩人對視一眼,自覺退出病房外。
果然,陶羽瓷內心深處對秦紹安的愛意根本一點都沒有減少,相反的越演越烈,只不過用恨全部悉數都掩埋起來。
她忘了一句一度很流行的話,恨得越深,代表愛的越深。
“你看吧,我就說這兩個孩子,還是可以很和諧的,羽瓷也離不開邵安不是嗎?”秦父欣慰道。
陶父已經將他所聽到的手術中發生的事情,和驚心的轉折告訴秦父。
“可那又如何?邵安不愛羽瓷,不,確切的說根本是厭惡,就算可以偶爾和諧,也不可能過一輩子,你難道還沒死心?”陶父無奈。
若是可以,他也希望秦紹安能一直和自己女兒這麼和諧下去,讓自己女兒幸福一輩子。
可十年過去了,秦紹安對自己女兒依舊沒有任何感情,甚至一丁點好感都沒有,更何況,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讓他怎麼捨得繼續錯下去?
秦父重重嘆了一口氣。
在得知秦紹安一句呼喚喚回陶羽瓷,讓本已死亡的她再活過來的秦父,一瞬間又覺得不甘心十年的執着,就這麼化作流水,付諸東流。
“十年了,就這麼放棄,且不說我,你甘心嗎?”秦父反問陶父。
陶父卻是笑了,“只要羽瓷好,我甘心不甘心都沒有關係,在我心裡,她纔是第一位。”
秦父被陶父這麼一句堵得一時間回不上話來。
陶父接着,繼續道,“我相信,你會不甘心,也是爲了邵安好吧。同爲人父,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每個人都是自私的,顧得了自己,就顧不得別人。”
秦父顰眉,“真的,不能最後再博一次,再給邵安一次機會嗎?我看以現在的局勢朝夕相處下去,邵安對羽瓷,一定會產生感情。”
陶父搖搖頭,“算了吧,等羽瓷醒來,我就會讓她接受心理治療,根治她的心理疾病,而後找個愛她她愛的男人,幸福過完一生,而不是把半輩子的時間,都花在一個根本不會回頭的男人身上。”
秦父眼眶微紅,終究偏執戰勝先前的內疚,“就當是對小鬱的最後補償,再給邵安最後一次機會好嗎?若這一次還不能成,我就徹底放手,當年的事情,我也不會再追究。”
陶父和秦父兩人其實都是同一種人,爲了孩子,操碎了心,又豈能不對對方的難過,感同身受?
“好,如你所願,這將是最後一次了,若邵安還是不能善待羽瓷,我會讓羽瓷想起一切,結束這場鬧劇。哪怕她會和十年前一樣痛苦,我也不願意讓她再爲一個沒愛過她的男人難受。”陶父終究還是又再給了秦紹安一個機會,也算是變相給了他自己一個機會。
若事情還有轉機,他也不願他的女兒,再痛苦崩潰一次。
秦父聞言,鬆了口氣,欣慰,“同時我也希望,這件事情你能替我永遠保密下去,邵安,是個傲氣的人,若讓他知道我們算計了他十多年,別說是你,我也一併會被他記恨進去。”
陶父脣角動了動,“好。”
次日,清晨第一縷陽光落入病房中,撒在秦紹安的臉頰上。
秦紹安眼皮動了動,隨即張開眼睛,他竟就這麼坐着就睡着了,不知何時身上蓋了一張毯子。
“羽瓷。”秦紹安又這麼輕聲低喚了一聲。
陶羽瓷依舊靜靜躺在病牀上,沒有任何反應。
兩條秀髮不知什麼時候,凌亂掛在她額間,秦紹安忍不住伸手將秀髮撥開,捋入她腦後。
無意間,視線定格在她耳朵上方約莫兩釐米的位置,不算過於濃密的髮絲間,一道淡淡的傷疤,若隱若現。
他將髮絲悉數撥開,只見細膩白嫩的頭皮上,赫然躺着一道一二釐米長的傷口,而那一道傷,秦紹安也還有映象。
還記得,那是她還是‘小啞巴’的時候,他父親,母親,以及陶父三人越好去春遊,也順帶帶上了他。
當時他儘管去了,卻也只是挑了個靜謐的位置看書。
那天他挑的位置是一個曬不到陽光的斷壁下方,下面正好有一塊方方正正,一米多長的石頭,能作石凳。
她安安靜靜的,一路跟着他,也來到了拿斷壁下站在不遠處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他對她沒有好感,自然不會招呼她坐下,她就站在一米多遠的位置,那麼靜靜看着,也不嫌累。
兩家大人都在視野廣闊的地方談天說地。
忽然,斷壁上方傳來一陣石頭滾動的聲音,不好,有落石!他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她也是聽到聲音的吧,擡頭往上看。
那一天,應該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臉上浮現出和以往的呆滯不一樣的神情,‘驚恐’。
他還以爲,她這一輩子,臉上除了呆滯和委屈,就不會有別的表情了,卻不想,原來她也會害怕的。
由於斷壁上方是一個不算平緩的斜坡,按照力學原理,有石塊滾落,只要人貼着巖壁站在內方,石塊就不會砸到人,而看她,恐怕不知道。
還來不及開口提醒,她已經衝着他的位置飛撲過來。
他皺眉,認爲她是想躲在他的身後,用他的身子來保護她自己,一瞬間身子挪開了半步。
她剎不住腳,微微扭過頭去,追隨他的身影,卻在看清他之前,右腦處狠狠撞在巖壁上。
頓時,她整個人一下彈出去,坐倒在地,手緊緊捂着右腦處,小臉皺的緊緊地。
耳聽落石馬上就要掉下,她摔倒的位置,竟……
來不及多想,他怒吼一聲笨蛋,衝過去將她拉到懷裡,跑出好幾步。
下一秒,十幾顆腦袋大的落石淅淅瀝瀝落在她摔倒的位置,發出震天的響聲。
當時他並沒有注意她的腦袋,認爲只不過磕了一下沒什麼大礙,鬆開她,自己就走了。
他又尋覓了一處安靜的地方繼續看書,沒注意到她遲遲未跟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