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聽江皇后說完後,沒再看江皇后,而是轉了個身,不動身色的道,“那要看是什麼樣的消息了。”
江皇后微微一笑,眼裡露出幾分志在必得來,“你站着與本宮說話,本宮看着心情不好。”
顧念點點頭,不疾不徐地在江皇后對面坐了下來。
江皇后沉默了一會,有些傷感的道,“本宮猶記得當初還在東宮的時候,皇上曾說過,他萬一要有什麼意外。
我和孩子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小九,小九一定能護本宮和孩子的周全。”
顧念抿了抿脣,這話,蕭越並未與她說過,但按照他們兩兄弟的感情,確實是這樣的。
但是,蕭越也說過,皇上想和皇后好好過日子的,但皇后要作死,不斷的塞人,不斷的傷了皇上的心。
大概,她不是不記得皇上說過的話,而是,她只是記住了她想要記住的。
江皇后看着顧念,見她垂眸不說話,想着大約蕭越應該和她說過這些,她的眼裡閃過一絲亮光,
“我知道小九是個什麼人,世人都說他刻薄寡恩,濫殺無辜,可我知道,他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但我還知道,我和睿兒都不是小九最好的選擇。”
顧念這才猛然意識到爲什麼江皇后當初在東宮能夠安然無恙的呆下來,這個女人很不平凡。
她先是讓你憤怒,然後,打出一手親情牌,悲情牌。
而且她說“不是最好的選擇”這是想讓她自責嗎?
顧念低着頭,沒有說話,想聽她還會說什麼。
江皇后將顧念沒有反駁,繼續道,“不說別的,就說其他的皇子跟小九的關係就非常的疏遠,如果小九和你想要保住如今的尊位,可不是那般容易的。
在某種程度上,咱們的利益是一致的。”
“我是和你鬧過不愉快,但睿兒是皇上的孩子吧?就算不看睿兒,你也得看着旭兒將來吧。
如果那個位置坐着的是別人,旭兒將來會如何?你考慮過嗎?”
“所以,睿兒是唯一的選擇。”江皇后的聲音充滿了蠱惑的意味。
顧念心頭’呵呵‘兩聲,這是把她當成傻子來糊弄嗎?
這樣的‘動之以情’來打動人,可她也不想想,就安王那樣的,他不是小孩,小孩還能有扳正的餘地。
安王是已經成年了,江皇后這一系,從江皇后將她蒙翻,準備送上皇上的牀榻,就已經是不死不休了。
江皇后接着道,“你是知道的,我對後宮,還能掌控,朝堂上,真的是一竅不通。
小九那裡,他是要軍功有軍功,要資歷有資歷,將天下交給小九這樣的人輔助,那是再合適不過了。
這也是對天下黎民百姓負責不是。”
江皇后,先是威懾,然後又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先用皇上和蕭越的交情來打動,再用利益來打動,最後就是許諾了。
許諾顧念,用攝政王的位置來換取蕭越對安王的支持,這就是赤果過的‘誘之以利。’了。
真是好手段,好計謀啊。
顧念輕笑出聲,好奇道,“就算王爺支持安王,也不見得成功啊。”
江皇后看着顧念,一幅你逗我玩的神情,‘確實,事情成不成,看得是皇上的意思,可皇上對小九的偏愛,這個是人都有眼睛看到了。
小九的話,在皇上那裡,比誰的都更重要。”
顧念詫異的挑挑眉,這些東西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想出來的,只怕這些日子,她沒少琢磨。
“要是我們不配合,你待如何?”
江皇后眼裡的寒光一閃而過,“如今的狀況,還有別的選擇嗎?”
顧念神色淡然,連眉頭都沒動一下,眼中滿是譏諷,“皇后娘娘,你的算計可真好。”
江皇后鎮定地道,“你還是等晉王回來好好考慮考慮吧。”
她優雅地端起小几上的杯盞,抿了口茶,脣角勾着一抹笑,看着顧念。
“娘娘這話,這一番唱唸做打,來的晚了一些,如果是今日之前,大約,我會相信你的這番作態。
可經過你派人來蒙翻我,想將我送到皇上的牀榻上,我們之間,只有你死我活的局面,沒有其他。
所以,您還是省省您的口水,不要浪費了。
我說過了,今生你想做太后?做你的白日夢去吧。
你說出那些消息來,不過是讓安王死的好看一點,你不說,也無所謂。“
江皇后的臉色頓時就變了,“你別不識擡舉。”
“對你這樣一個要被打入冷宮的娘娘,需要您擡舉我什麼?
皇上沒將你廢了,已經是莫大的開恩了。”
顧念站起身來,一幅不準備和江皇后繼續談下去的樣子。
“皇上想廢我,哪裡有那麼容易?
我爲兩位先帝服過喪,誕下皇家嫡長子,和皇上是一路扶持着走過來,曾力主爲皇上納妾,盡心服侍太后。
皇上想要廢我,可要掂量掂量,怎麼和文武百官說這件事情了。
畢竟,廢后,總有一個由頭,不是嗎?”
她這就是賭準了皇上爲了自己的面子,不敢挑出她做的醜事了。
她得意的看着顧念,“你以爲皇上做了你的入幕之賓,就什麼都聽你的了?那可是哄你玩呢。”
顧念失笑,轉身看向門口的方向,淡淡說道,“江皇后可真是自信,既然怎麼解釋都不聽,我就讓你見一個人。”
她拍了拍手掌,只見門簾被打了起來,走進來一個珠光寶氣的女子。
女子的步伐優雅極了,一步一步向江皇后走去,身上的釵環,還有服飾,都是內宮女子的打扮,而且品級不低。
江皇后看向女子慢慢的走來,頓時花容慘白,嘴脣和身子一起顫抖起來。
是皇上說過要封皇貴妃的明珠,一身皇貴妃該有的打扮,出現在江皇后的面前。
她顫抖着張開口,手指顫抖着,“明珠,你這個賤人……”
話還沒說完,她就已經從榻上站了起來,撲到明珠的面前,揚起手,用盡全力扇了她一記耳光。
明珠正款款走來,發出一聲驚呼,手捂上臉,憤怒地看着江皇后。
“賤人!”江皇后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猶不解恨,又罵了一句,“賤人。”
“本宮是怎麼提攜你的,你竟還不知足,還爬到皇上的牀上去。”
江皇后越說越恨,越說越怒,恨不能再上前給明珠一巴掌。
明珠臉色一愣,臉上猙獰了一下,隨即楚楚可憐地看着江皇后,跪在地上,“娘娘,奴婢都是聽您從您的吩咐啊。
您不是早就想將奴婢薦給皇上嗎?奴婢要感謝娘娘給奴婢這樣的機會,以後奴婢一定好好的幫您服侍好皇上。“
按理說,明珠已經被皇上封了皇貴妃,那麼她不用在自稱奴婢了。
可明珠就是想膈應皇后,一個奴婢上來的人,做了皇貴妃,皇貴妃等同於副後啊,這讓江皇后怒的目眥欲裂。
她當初是藉着明珠會按摩的事情,想把明珠給了皇上。
可她想給和別人來搶那是不一樣的。
明珠這是什麼?分明就是不盜而取。是小偷的行爲。
她又甩了明珠一巴掌,明珠跪在地上,這一下巴掌,讓明珠整個身子重重地倒在榻前,頭猛地磕到了牀邊。
明珠不愧是能屈能伸的,她捂着臉頰,擡起頭,浮着五指紅印的俏臉上滿是譏諷的冷笑,
“娘娘,除了家世出身之外,您還有什麼比得上我呢?
你做皇后,我做皇貴妃,都是皇上的女人,不是說娘娘是天下最賢德的娘娘嗎?怎麼就不能容下我呢?
娘娘好像奴婢搶了您的皇后位置一樣,奴婢難道不也是娘娘您派人送到皇上那裡的,半夜的時候把我擄了往那一放。”
江皇后瞪着明珠,咬牙切齒地怒道,“你就是個卑賤的賤奴。”
顧念在邊上看着兩人狗咬狗,一嘴毛。
若不愛,當然不妒,若愛,在顧念看來,肯定會妒的。
江皇后這樣的,因爲愛賢名勝過皇上,以前,明明是江皇后請求皇上納妾。
江皇后全身顫抖不已,右手指甲用力地掐入掌心,帶來一陣陣陣痛。
她用力咬緊牙關,不讓自己露出心底的怨毒和驚懼。
她擡起頭,看向顧念,“我告訴你是誰給我和宮外聯繫,送消息的。”
……
顧念從江皇后的禪房出來,外頭已經是月上柳梢頭,她看向天上的月兒,這一天,過得太艱難,蕭越,如今在哪裡?
旭兒又在哪裡?好不好?
她心頭涌上一股怒氣,夾雜着悲傷,可她不能沉浸在裡頭,她必須要調動蕭越留給她的人手,繼皇上撒出禁衛軍去找人意外,再派一隊人馬出去。
顧念想到蕭越的時候,蕭越正經過一座渡橋。
原本,如果經過官道,是不用經過渡橋的,可蕭越在吃乾糧的時候,收到了消息,旭兒不見了!
顧念還被人藥倒,差點出了意外。
蕭越恨不能插上翅膀,瞬間就回到京城,回到顧念的身邊,回到旭兒的身邊。
他的心如同在油鍋裡煎熬着,旭兒是他唯一的兒子,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情,念念也會死的。
如果沒了妻子和兒子,他要這些軍功,要這些榮華做什麼?
他滿腔的抱負,縱然有機會施展,但卻有可能再也沒人替他喝彩,替他高興。
在外,滿天下的追捧都是假的,只有你身邊親人的支持擁戴,纔會讓人覺得鼓舞,覺得真實。
說到底,他真正擁有的也不過是他們母子而已。
他的成就,必定要基於他們的幸福和平安之上的。
他的心情壓抑的,彷彿沒有盡頭。
這回,念念是不是痛苦過了?
她本是個堅強的人,無論遇到什麼,都沒有崩潰到痛哭過。
但他知道,這次,念念肯定嚇到了。
他一想到顧念會哭,他的心就揪成一團,生疼生疼的。
蕭越收到消息後,經過短暫的規整,立刻決定抄近路回京城。
但是很快,蕭越發現自己錯了。
沒想到,到了那座渡橋的時候,渡橋竟然不知道是年久失修,還是人爲損壞,橋斷了。
“王爺,只能去渡口看下,希望有船。”暗一在邊上暗暗焦急。
如果還想走原先預計好的近路,剩下的唯一辦法就是渡江了。
蕭越的目光從那從中間端下去的渡橋上收了回來,側頭看了眼右前方的渡口,點了下頭。
一行人調轉馬頭,往渡口疾馳而去。
只是讓人詫異的是,如今並不是隆冬季節,一路找了過去,見不到一艘船。
這片江的寬度並不是特別的寬,以蕭越以及各位隨行之人的水性來說,游過去是沒問題的。
但關鍵是,人游過去了,馬兒可怎麼辦?
“看,那邊有船。”
有一位侍衛忽然驚喜地叫了一聲。
蕭越循聲望去,果然看見不遠處來了一艘船,並非是渡船,而是當地人時常在江面上捕魚的漁船。
那位護衛立刻朝船伕大聲呼喚,船伕很快就看見岸上的人。
但船伕好像有些懼怕,起先似乎不願意靠過來,但經不住交換,最終還靠了過來,警惕地看着蕭越他們,遲疑地問道,
“你們……是什麼人?要幹什麼?
船伕帶着一口濃重的當地腔問道。
並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紛紛仔細看向船伕,見他黑色臉中泛紅,一雙手也是粗糙的人。
有侍衛上前,朝船伕拱手道,“我們是往那邊去的,要過江,請你送我們一程。”
船伕見侍衛很是禮貌,心頭鬆了口氣,看了看他們一行人,爲難地搖頭道,“爺,不是我不想送你們過去。
而是我船笑,你們人多,馬多,恐怕不太方便……”
暗一解下腰間的荷包,在手上顛了下,不耐煩地道,“給你錢就是,你來回多擺渡幾次。”
船伕見那沉甸甸的荷包,頓時面露喜色,搖擼靠近,“各位爺,請上來,慢點……當心……”
暗一回頭看向蕭越,原本被衆人環衛着的蕭越走到了前頭,站定。
船伕彷彿這才注意到他的樣子,知道他是這一夥人的頭,朝他露出一絲卑微的笑容,
“本是不應該管各位爺要錢的,只是如今世道不是很好,到處都是打戰……”
蕭越原本陰冷的面容,忽然露出一抹微笑,一下,整個人就變得豔麗起來,他道,“耽誤你打魚,實在是抱歉,所以,給你補償是應當的。”
他的目光在船伕的身上上上下下掃了兩眼,淡淡的道,“只是,你的刀沒藏好,露出刀柄了。”
船伕一怔,下意識地就要往腰間看去,並無異樣,電光火石之間,明白過來,猛地擡頭。
他見站在他面前的年輕男子臉色又變的很陰寒起來,口中冷冷地道,
“愚蠢,以爲這樣就可以瞞天過海?”
船伕神色大變,原本彷彿伸不直的腰忽然挺直,幾乎是一眨眼間,手上就多了一柄刀,朝蕭越猛地撲過來。
只是,他的身形纔剛一動,蕭越的劍已經出鞘,手起劍落,鮮血就從她的脖頸間噴出,猛地濺到蕭越的臉上。
蕭越閃都沒閃,臉色平靜得沒有絲毫表情。
“王爺。”
暗一反應過來,駭然拔刀。
蕭越盯着倒在水面上,並且漸漸沉下去的屍體,道,“走吧,就算過了江,前頭應該也有埋伏。”
一行人又調轉馬頭往回走,過了好一會,暗一是暗探的頭領,剛剛他其實已經試探過了,覺得沒有問題,纔會讓蕭越站到前頭。
只是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還是被矇蔽了,他很想知道蕭越到底是怎麼樣知道的。
畢竟,剛剛的情況真的是太危險了,那殺手再發動近距離的突襲,後果……
暗一隻覺得一陣後怕,他低聲問蕭越,“王爺,您是如何看出那船伕有問題的?”
蕭越道,“當時看橋的時候,就覺得有點問題,橋不是從兩頭斷裂的,我們這頭看起來其實並不怎麼破舊,可爲什麼中間卻斷裂了?”
暗一皺了皺眉頭,忽然道,“原來如此,”
他是和王爺一起長大的,他學會的,王爺都會,他不會的,王爺還是會。
他懊惱道,“屬下還是有點大意了。”
蕭越搖頭,“不用自責,這些東西是防不勝防,你剛剛已經試探的很好了。”
“只是,你注意到沒,剛纔你想讓那船伕送我們過去時,他當時只有不情願這個情緒。
如果,他真的是當地的船家,應該知道上面點有一座浮橋,可他並沒有建議我們去走浮橋。
根本提都沒提過,這讓我不得不起了疑慮,所以就試探了下。果然,露出了馬腳。”
暗一忽然覺得自己還要學的東西太多臺多了。
原本離京城就沒有多少距離了,經過浮橋一耽擱,蕭越到京的時間已經是黃昏了,他並未京城,而是繞了個彎,往皇覺寺的方向而去。
……
江那邊,得到蕭越往回走了的消息後,一位立在黑影中的男子身形僵硬了一下,掩飾不住的怒意和失望。
“大人,時機還有,咱們再從長計議吧。”
那位男子冷冷道,“沒用的,我出來前,主上吩咐過了,如果這裡沒有機會的話,那基本是不可能了。”
“主上的人手已經摺了很多,現在每一個人都很重要,不能做無畏的犧牲。
準備一下,回去吧。到京城再說,希望主上那邊已經得手了。”
……
蕭越馬不停歇的皇覺寺附近的時候,就有一道黑影飄到他的馬前,“王爺。”
“說說如今是什麼情況。”蕭越拉着繮繩,讓馬停了下來。
“小世子身邊只放了一個暗衛,到現在還沒消息傳來,大約是對方的人很多,他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按照他指引的方向,應該是那邊那片莊子,皇上已經將人都撒了出來,有一部分人已經往田莊那邊去了。”
蕭越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他沉吟片刻,吩咐那人道,“你去把那些找人的官兵遣走。”
暗一在邊上道,“王爺,他們幫着找應該快點啊。”
“而且,如此的話,就靠我們幾個,萬一對方人很多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按照本王說的去做就行了。”
他說完,策馬往前方而去,一會就不見了人影。
雖然收到信後已經知道了個大概,但是蕭越相信,將旭兒抓走的,應該就是四皇子。
這次,他回來,就是爲了向他報仇的。
那片田莊,邊上是散落的小屋子,中間是一動四進的大宅子。
蕭越很快就到了大宅子的圍牆邊。不管旭兒是不是在這個宅子裡,但既然來了,總歸是要去看看才安心。
整個宅子已經是寂靜的落葉聲都能聽到。
月光灑在屋脊上,有些慘淡的白。
蕭越讓其他的人守在外面,他和暗一兩人在屋脊上觀察了四周片刻,在背光處選了角落躍下來。
他們一間間的房子找了過去,終於在後花園的一間房附近發現一點響動。
兩人對視一眼,往那邊而去。
……
四皇子並沒有想要傷害旭兒,他拿着刀也不過是想嚇唬他一下而已。
但是,靜寧這個小角色,自然是想要滅口就滅口的。
只是,沒想到他剛揪住靜寧的衣領,旭兒一腳踹在他的膝蓋上,力氣竟然不小。
靜寧見旭兒不斷的亂踢,她怕惹怒了四皇子,口中嗚嗚地叫着,希望旭兒能夠停下來,她怕旭兒受傷。
大約是旭兒將四皇子踢的痛了,四皇子暴怒起來,放開手,轉向旭兒那邊,他咬牙道,“臭小子,因爲你母親的原因,本來是先給留着你的,你竟然踢傷了本王……”
他手中的利刃再一次挑起旭兒的下巴,很快,刀刃在柔嫩的皮膚上又劃出兩道血痕來……
靜寧邊上焦急壞了,跳起來,想帶動凳子去打四皇子,早有邊上的黑衣人上前將她攔住,然後強制性的讓她坐了下來。
旭兒被四皇子掐着下巴,不敢動彈。
四皇子的聲音如冰冷的蛇一般,纏繞在旭兒的身上,“再不老實,這刀子可不長眼睛。”
“你若是敢往前伸過去,我就讓你死的難看……”
就在這時,有聲音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飄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