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晃的悟性很高,但悟性很高的人通常都有同樣的問題,就是面對選擇的時候會很迷茫,這或許應該稱之爲缺乏決斷力,當然這種問題也並不是一直都困擾着這類人的,只有在某些特別難以決斷的事情上這類人才會陷入這種情況之中。
而徐晃當然也並不例外。徐晃對自己的未來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好的打算,對於他這樣的武人來說選擇無疑並不太多,要麼是從軍,要麼便是替別人看家護院,徐晃自是有一股子傲氣的,以他的能力實在是不屑於去做那種替別人看家護院的小事。至於說從軍,這可沒看起來那麼簡單,大漢的疆界可不小,在何處從軍可能走的道路也不同,徐晃很清楚這一點,但他卻是在不知道究竟該如何選擇。
正是因爲這樣徐晃很羨慕徐濟,能夠找到自己的道路併爲之付出努力這本身就是一件很讓人欣喜的事情了,而是否能得到自己預想中的東西反而顯得不是那麼重要了。而此時的徐晃很迷茫,所以他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徐濟也沒有打擾他的意思,他手頭上的事務還不少,所以也沒有理會徐晃這個茬。
不過徐晃卻不打算繼續這麼耗下去了,他還有那麼些問題想要請教一下徐濟,儘管眼前這位督郵實際上比自己還要年輕許多,不過正所謂達者爲先,有能力的人的確是有那麼些無視規則的能力的:“督郵,徐晃有一事想要請教,不知督郵大人可願賜教?”
徐濟擡起頭笑了笑回答道:“但說無妨,只是能不能幫得上就不能保證了。”
徐晃聞言正色道:“督郵大人,你若是公明面對如今之局會如何選擇?”徐濟搖搖頭道:“人各有志,志向不同選擇自然也會各異,這又如何說得準?”徐晃皺眉想了想道:“那若是以督郵自己的志向又會作何選擇呢?”
徐濟看向徐晃,眼神中帶着些許的戲謔道:“若我是公明,面對如今之局我只怕會遠走他鄉另謀出路。”
“哦,爲何?”徐晃這是真的有些不解,自己雖然被俘但是本來就並非張邈下屬,爲何要遠走他鄉呢?徐濟施然道:“如今我與張邈之戰只怕一時半會難有結果,而公明卻是爲張邈出戰,不論文烈如何看待別,單說別人如何評說呢?名節事小,只是這陳留一郡之地又還能有誰敢用公明?即便拋開這所有,公明,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既然你有志向又何必囿於一城一地之間?天下之大,能一展所長之地真有這般難尋?陳留已是多事之地,久留無益啊。”
徐濟這說的是不是真心話徐晃自然也聽得出來,徐濟所說的確是最爲穩妥的辦法,自己的確有自己的志向,也還有很多的抱負,陳留在徐濟和張邈開戰之後也必然已經是一團混亂,即便雙方分出了勝負此地也絕不可能太平的了了,而這樣的環境顯然不是他徐晃能夠一展抱負的地方。但徐晃卻不甘心,自己甚至沒有努力過就遠遁陳留實在有些說不過去,而且這事兒在她心中已然成爲了一個坎,敗給了陳到,而後自己連找回場子的機會都沒有就遠遁而走,這個道理怎麼說都說不通。何況眼前這位督郵大人顯然還留了些許話沒有說,徐晃的直覺告訴他這些也許纔是重點。
於是徐晃再次發問道:“那督郵以爲若是公明不離開陳留又該如何抉擇呢?”這就是徐晃真正想要知道的事情了,當然所謂如何抉擇只是隨便說說的罷了,陳留如今能稱得上算是一方勢力的也就是張邈和徐濟了,這無非是讓徐濟說說雙方的優勢與劣勢而已。徐濟當然懂,不過他倒也沒打算說什麼欺瞞徐晃的話,因爲這些不過是擺在眼前的事情罷了。
“若是公明執意留在陳留,那麼選擇無疑便是我又或者是張邈。若叫我來看,無疑張孟卓的勝算更大,而他能帶來的也會更多。”徐濟沒有多說,這句話已經表達了他所有的意思。而徐晃的反應也很是耐人尋味:“督郵不說說自己嗎?”
徐濟輕笑道:“文烈終究不過是一介督郵,與太守相比還是有些不值一提了,若是文烈真有與太守一較高下的能耐也就不必多番用計削弱太守的實力了,說來倒也有趣,文烈也不曾料想到會有與太守兵戎相見的一天。”這話裡真真假假徐晃的確是不知幾成爲真,但是徐濟想要表達的意思卻已經很是明瞭了。
“督郵的意思是公明選擇太守更爲正確嗎?”徐晃面色平靜。徐濟擡頭看了看帳外的天色道:“這是明智之選,不論最後誰勝誰敗前途無憂,公明選擇這條路無疑更爲穩妥,不是嗎?”
徐晃當然不能說不是,從徐濟的分析中這個選擇的確是最穩妥的,拋開對錯不談的確是如此,但徐晃心中同樣清楚張邈是爲何才發動了這場戰爭的,雖然張邈佔着大義的名分但卻終究是爲了私利,徐濟所爲也說不上對錯只是爲了自保,而就這樣而言徐晃其實更偏向于徐濟,畢竟作爲年輕人他還不至於到眼中只有權勢利益,是非曲直他還是分的明白的。
然而如今事關自己的未來徐晃卻又不得不小心謹慎,即便他知道自己的本心是如何。
“督郵難道不認爲自己會贏?”
徐濟聞言失笑道:“戰事的勝敗何時與個人的信心有關係了?便是我有十足把握能贏,但贏了之後呢?我應該如何處置張邈?朝廷又會如何對待我?這些遠遠比一場戰事的勝敗來的重要的多。”徐晃沉默了,這些纔是他真正應該考慮的,一旦他選擇徐濟那麼不論勝敗之後的局面都會變得棘手,但若是選擇張邈則不論勝敗自己都不會有什麼太大的責任,這纔是徐濟真正想要告訴他的。
不錯,作爲個人的確沒有必要把與自己無關的勢力之間的爭鬥扯上聯繫,但徐晃卻難以接受這些事情,明明知道那是錯的自己還必須去做,這不僅僅是違背了本心,還不免有些罪惡感。自己的打算已經不再僅僅事關自己的未來的道路,還影響到了自己的信念。
“督郵,既然如此你有何苦如此支撐?又何必費盡心思呢?”徐晃不解問道。
徐濟嘆了口氣,輕聲道:“徐濟身負南陳留數萬乃至十數萬百姓的期望,如何敢不盡心竭力?徐濟雖不敢說自己是好官,然自上任以來卻也做了不少,這些東西總要有人堅持下去。而張孟卓卻並非可以託付之人,再說徐濟也有自己的抱負和期望,豈能容他人肆意踐踏?”
徐濟的話說的很輕,但對徐晃的影響卻是極大的。所謂抱負和期望,徐晃當然也有,只是他卻一直在壓抑着自己,被現實所逼,爲人情所迫。他沒有勇氣像徐濟一樣堅持着自己的道路,這纔是徐晃迷茫的真正緣故,他的眼光和悟性都不差,自然不是看不到徐濟能看到的,只是他缺少了徐濟那樣的勇氣。
而徐濟說完這些也有些累了,擺手對徐晃道:“公明你且去吧,我有些累了,若是難以決斷也不必急於一時,反正圉縣之事還有的磨。”說罷也不再理會徐晃。而徐晃也知趣的離開了大帳,只是他心中的波濤卻已經洶涌澎湃了,徐濟的話說不上醍醐灌頂但卻叫他豁然開朗,雖然徐濟並沒有指明他應該走什麼樣的道路但卻給徐晃帶來了一些別樣的思考,這些東西是遠比直接指明自己該走什麼路更爲有效的方式。
徐晃的出身其實也沒有比徐濟更好,他同樣不是世家所出,更不是什麼富商之後,所以徐濟言辭中的那些無奈和落寞他當然也能瞭解,徐晃經歷的比徐濟更多,所以他心中的感慨自然也更甚,只是他一直都不敢試圖去反抗,因爲那似乎是命運,自己出生就低了別人一等,而這樣的想法也讓徐晃一直都安安穩穩的生活着,但是徐濟卻給他上了一課,爲什麼一定要認命?人本就是生而平等的,沒有人註定就高人一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想,爲何理想還要屈從於所謂的身份和地位?
這些是徐晃從沒想過也從來不敢去想的,但徐濟不僅僅是想,他還這麼做了。
在走出徐濟大帳的那個瞬間徐晃便已然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他要順從自己的本心,要爲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努力,而不是屈服於所謂的身份地位,也不受阻於現實或者是那些自己不必但有的東西。
而這個打算說白了也就是不聽從徐濟的建議,他要選擇自己要的。當然這些還是後話,此時的張邈同樣也在思考着自己接下來的打算,自己率軍來到圉縣一路上都是敗績,而今更是連陣前鬥將都輸了一籌,而且自己倚爲未來左右臂膀的徐晃都被人生擒,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張邈很確定徐濟一定有更多的安排在等着自己,而自己如今依舊是一籌莫展,這不亞於臨陣自己手中竟然連件兵器都沒有,顯然已經是必敗的局面了,但這顯然並不是張邈想要的結果,所以他爲此十分的苦惱。只是無論張邈怎麼想都無法找到一個好的應對方式,徐濟吧一切都卡在了他最難受的地方,而一處自然是無關緊要,然而徐濟卻步步都把他逼着難受異常,這不得不說是張邈始料未及的事情,甚至從他離開陳留縣開始一切就脫出了他的掌控範圍,徐濟的難對付程度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這個年輕人完全不像是隻有十六歲的年紀反倒是處處都透露着一股老辣的味道。
張邈現在終於意識到了這樣的一件事,那就是徐濟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快速的解決他,打從一開始徐濟的打算就是不斷的削弱他的實力,而自己也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以至於不斷的踏入徐濟設下的圈套之中,而到了現在他已經泥足深陷了,不論徐濟還是他都已經無法從這個泥潭中脫身了。但這一切都是徐濟想要看到的,張邈卻並不想要這樣的結果,他和徐濟不一樣,他拖不起,北陳留數月的征戰已經把原先的存糧幾乎消耗一空,這對張邈而言原本就是不利久站的意思,而且陳留縣在押送糧草到圉縣左近這一路上還必須擔心徐濟對糧道的襲擾,張邈很苦惱,徐濟一步一步的打算都完美的不像是他這個年紀的人能夠做出來的,而張邈還不得不承認的一件事便是自己如今一時半會也還真的就沒法拿徐濟如何,自己如今已經陷入隱隱的劣勢之中了,而如果任由這樣發展下去自己可能會完全的失去自己的優勢而被徐濟隨意魚肉。
儘管這些張邈都看的清楚但卻沒有什麼好辦法去處理,徐濟的計劃實在是太穩了,張邈沒有找到什麼可以理由的疏漏,但張邈卻不得不找出解決之道,否則徐濟接下來更爲環環相扣的佈置便會慢慢的將他所有的機會全部抹殺,而屆時自己再想有什麼舉動便只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
張邈的精惕之心已經提高到了最高等級,徐濟給予他的壓力前所未有的大,這個十六歲少年甚至是不聲不響的就把他逼到了不得不破釜沉舟的地步了。張邈的決定很簡單,不顧自己損失的逼迫徐濟,只要把徐濟拖進雙方互相拼消耗的局面張邈就穩穩是必勝的局面,徐濟畢竟是新得難陳留,除了圉縣和己吾之外他能夠真正得到的資源十分匱乏,而張邈卻不同,他世家出身的身份給他帶來的好處便是能夠從陳留本地的世家那裡得到不小的幫助,而如此一來他對北陳留的掌控力度也要大於徐濟南陳留的掌控力度,雖然凝聚力張邈是不如徐濟,但戰場上從來是比拼消耗的地方,張邈很確定只要自己把徐濟拖進那個局面徐濟即便再有能耐還是隻能接受失敗的局面。
但是究竟要怎麼逼着徐濟和他拼消耗便是一件很值得考量的事情了,徐濟不是蠢貨,他不會放着對自己有利的局勢不選而要接受對他來說幾乎是必敗的局勢,而這個張邈也有自己的辦法,但究竟是否有效卻很難說。不過這終究是要等着徐濟下一步反應在做決定的事情。
有了接下去的打算的張邈這會兒反倒是不急了,既然有了對付徐濟的辦法他倒是有閒心考慮些別的事情了,就比如他能從徐濟麾下招徠幾個能爲自己所用的人。說到這個張邈還是挺嫉妒徐濟的,年紀輕輕身邊的能人倒是不少,不說生擒徐晃的陳到,便是那替徐濟坐鎮圉縣數月之久的荀攸就絕對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當然張邈想歸想但他自己其實也不抱什麼希望,不過是消遣時間罷了。
而徐濟當然也開始了他下一步的動作了,襄邑輸送而來的不只是士卒還有糧草和軍械,但徐濟卻不打算用這些東西武裝自己麾下的部隊,他要用這些幹更大的事情,而一旦事成自己便能夠一舉拿下張邈,徐濟也不想跟張邈繼續拖下去,自己未必就比張邈拖得起,雖然有了襄邑的支持他的確能夠有與張邈叫板的實力,但他卻已經意識到自己如果真的和張邈耗下去無疑是正中張邈下懷,自己現在每一點糧草軍械全部是自己花費心思得來,而張邈卻不必,他甚至能像世家借,但徐濟卻不行。
廖昱的能力很突出這不需要懷疑,但襄邑不是無源之水,也並不是取之不竭的,所以徐濟必須抓緊時間了,最好的無疑是藉着自己如今的小優勢將其擴大,最後再轉化爲勝勢,但這恐怕沒有那麼容易。
張邈能夠做到一郡太守,那麼他的能力顯然是不需要懷疑的,儘管依靠着自己細密的部署一步一步的將張邈進行削弱但他的實力仍舊是高於自己的,這一點徐濟無比清楚,也正因爲他深知這一點所以徐濟也很明確自己該做什麼,現在是自己費盡心機得到的大好局面,而且幾乎不可能比這更好了,如果自己失去了現在的機會那麼再想暗算張邈就難了。
雙方都已經變得非常的小心,不會再露出什麼破綻給對方了,徐濟必須趁着自己還有優勢,而張邈對自己的真實實力還不完全瞭解的時候儘早解決掉他,否則等張邈緩過氣來自己的麻煩恐怕就大了。
雙方此時都各有打算,但無疑徐濟還是佔據了先手優勢的,他畢竟本來就取得了小小的優勢,而這些優勢徐濟是不會輕易放手的,至於張邈的想法徐濟也能猜個仈激u不離十,一旦張邈如願那自己必敗,徐濟無比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動手了。
有時候,有了打算還不夠,只有把它付諸實際它纔是有意義的,這是徐濟又一條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