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星光燦爛。安邑城四角的四座高大山峰所組成的匯靈大陣,把周天星辰的力量以及方圓數萬裡的地氣盡數匯聚過來,一縷縷拇指粗細的銀光在安邑的上空蕩漾,那盡是幾乎凝成實質的靈氣、元氣。安邑城方圓數百里,靈氣的密度已經是最上好的洞天福地的千倍以上,在此修煉的效率,也是其他地域的巫或者各類修士所不能想象的。
強大的星辰之力在空中肆意波動,直接帶來的後果就是,夏頡面對着厲天候袞的府邸裡那座‘七殺點星陣’,徹底沒了辦法。
早晨突然出現在夏頡和履癸面前的那大巫,正是黎巫旒歆。端着一碗湯藥找白試藥的她,清清楚楚的偷聽到了履癸對夏頡的那些請求,故意弄出了一點動靜,主動的暴露在履癸的面前。一番的裝神弄鬼之後,旒歆用暴力趕走了履癸以及他隨行的一票護衛,立刻抓着夏頡,強行要求參加到這進厲天候的府邸裡偷竊物事的勾當裡來。
滿臉都是嚮往的旒歆深沉的看着夏頡,用一句疑問句就徹底的封死了夏頡的所有反對言辭:“難道你不覺得,我身爲黎巫,卻幫你去偷盜一名可憐的天候的東西,是你的運氣麼?夏頡,你看我多關照你呢?這碗藥湯,不如你喝下?”
摸不清旒歆來歷的履癸,對這個輕鬆的就打翻了連同自己在內的數百名巫武、巫士高手的大巫,他只能是心懷忐忑的任之隨之,哪裡敢多說什麼廢話?他只能期望夏頡安慰他的話語是真的,那就是這個莫明其妙突然出現的大巫,是夏頡最最親密的好友,是萬萬不會出賣他們的。他更是隻能暗自祈禱,這個形跡古怪的大巫,能夠幫夏頡順利的取得他想要的東西。
原本,求夏頡幫自己出手盜取袞府邸中的那件要害物事,履癸是衝着刑天家的一些隱私武力去的。那些秘密的武裝中,盡有那種藏蹤匿跡的高手,成功的可能極大。而黎巫旒歆聽得了履癸的計劃,卻是大包大攬的把這事情兜到了自己身上。
所以,如今出現在厲天候府邸外的夜行盜賊,就是夏頡、黎巫和白,兩人一獸。夏頡身穿黑色緊身衣,外披一件普通的黑色皮甲;黎巫渾身黑袍,臉上還緊緊的蒙上了兩三層黑紗,只露出了一對骨碌碌亂轉的眼睛;至於白,可憐的貔貅被黎巫一碗湯藥灌進肚子裡,渾身毛皮立刻變爲紫黑色,在夜間卻也不見得顯眼。
蹲在厲天候府外的一株大樹樹杈上,黎巫全身縮成了一團,右手五指指指點點的盤算了好一陣子,朝着厲天候的府邸比劃了又比劃了,最終氣惱的一掌拍在了那樹杈上,腦袋扭了過去,無比鬱悶的哼了一聲。
“唔,這是七殺點星陣,匯聚了周天凶煞之氣最盛的十三顆大星,把它們的命相之力匯聚而下布成的巫陣。”夏頡摸着自己下巴,很感興趣的看着一副惱怒模樣的黎巫。
“我當然知道這是七殺點星陣,天巫殿十大星陣中排名第十的陣勢。只是,怎麼破除?”
“你是黎巫啊?你難道不行?”
良久的沉默之後,黎巫左手食指、拇指狠狠的在蹲在她身邊的夏頡大腿上掐了一把,極其憤怒的低聲罵道:“如果是我黎巫殿的陣法,我早就破掉了。可是這是天巫殿的星陣,我怎麼會解開?要我破掉它容易,解開它麼,除非是天巫殿的大巫,通曉這巫陣的星圖,還要明白眼前這陣架設時的天機地理纔有可能。我是黎巫啊,你以爲我是天巫不成?”
眼裡綠光一閃,黎巫突然一手掐住了夏頡的脖子,很興奮的低聲叫嚷道:“差點忘了,有你在,就等於半個天巫在場。快,把天巫殿十大星陣的星圖都交出來!”
反手一掌拍掉了黎巫的手,夏頡哼道:“旒歆大人,請你注意,你是堂堂巫教九大殿主之一,地位最尊貴的黎巫,怎麼就喜歡做這種雞鳴狗盜的勾當?去人家府裡偷東西,很有趣麼?當着我的面,把混天候一拳差點打吐血,你莫非以爲,混天候查不出你的身份來?”
冷笑了一聲,黎巫高高的昂起頭來,嘀咕道:“我樂意,你又能奈我何?混天候履癸?他還不是大王,輪不到他在我面前搗鬼。至於這偷東西麼,爲什麼你來得,我就來不得?”
夏頡歪歪嘴巴,從口袋裡掏摸出了一方銀色原玉,低聲抱怨道:“你可是黎巫啊,這偷東西的勾當,你參合什麼?”一邊抱怨,他隨手把那原玉捏碎成了無數細小的玉片,用純粹的精神力在上面烙刻上了密密麻麻一層層複雜的巫咒。那巫咒剛剛成形,就立刻和天空的周天星辰之力遙相呼應,散發出淡淡的銀色光華。
死死的盯着夏頡手上的玉片好一陣子,黎巫這才長吸了一口氣,用那種居高臨下的口氣命令道:“你還是大夏的將領,你偷得,我就偷不得麼?唔,記住,天巫殿十大星陣的星圖,回去了就給我送到黎巫殿去,否則,哼哼。”冷笑了幾聲,黎巫歪着腦袋瞪了倒掛在身邊一根樹枝上的白一眼,白渾身一個哆嗦,腳一軟,就差點沒摔下了地去。
黎巫沒有計較夏頡的不客氣,她對他很有興趣。
怎麼說呢?
一個幸運的野蠻人,隨手幫了一個擁有惡劣的作風,喜歡找虐待的,在大夏巫教中身份都是數一數二的老怪物,突然就平步青雲,被那沒人敢招惹的老怪物列爲了重點保護對象。
僅僅如此,也就罷了,那老怪物雖然實力和勢力都無比龐大,卻是不出世的,對這個幸運蠻子的關照,並不會在巫教中造成太大的震盪。可是,更加幸運的就是,這個蠻子居然在天巫殞命的時候以射日訣,搶走了前任天巫的全部智慧烙印!
對於無比重視傳承之道的大夏巫教來說,夏頡的身份在那一刻就有了改變,幾乎可以算是前任天巫的關門弟子。僅這個身份,就足以讓這個幸運得無法形容的蠻子,成爲在安邑街頭可以橫行的角色。
但是,如果僅僅是這兩個原因的話,出身來歷比夏頡更加了不得的黎巫,也不會正視他一眼,大夏巫教中藏龍臥虎,厲害的人物多了去了。可是,這蠻子身邊,卻正好跟隨着一條無比稀罕的白貔貅,這就讓黎巫對夏頡有了足夠的興趣。進而她愕然發現,夏頡是唯一的一個知曉了她身份後,還敢對她呼呼喝喝不當回事的人,尤其他還是一個男子。
自幼在巫殿中被無數年老的大巫撫養大的黎巫,對這個蠻子,自此有了很充分的感覺。
尤其,當她發現,夏頡居然要幫着一個王子去偷另外一個王子的東西,竟然是這樣好玩的事情,她還能不參一手麼?
黎巫很罕見的沒有計較夏頡對自己不客氣的態度,只是饒有興致的縮成了一團,雙手抱在胸前,目不轉睛的看着夏頡在那裡把一手手天巫殿秘傳的巫訣刻畫在了那些玉片上。對於巫咒擁有極高天分的她,拼命的記憶着自己所見的每一個巫訣。籠在袖子裡的兩隻手在偷偷摸摸的比劃着,在那裡畫出了同樣的巫訣,感應着那巫訣中引發的獨特的星辰巨力。
猶如水波一樣透明,一圈圈清晰可見的純粹的精神力從夏頡眉心不斷盪漾出來,在那些玉片上把一手手極其複雜的巫咒刻劃了進去。每一手巫咒都由數十,數百,乃至數千個複雜的巫苻組成。將如許複雜的巫咒刻進不過拇指指甲大小的玉片中,需要消耗的精神無疑是極其龐大的。
黎巫眼睛裡面帶着一絲笑意,雙手託着下巴,想要看夏頡出醜。
同時在近百片玉片上刻畫巫咒,每一瞬間都有數十個巫苻被刻進那玉片中,這對施展巫咒的人要求極高。細緻入微的控制力、強大綿綿不絕的精神力、堅韌不受外界打擾的心境,三大因素缺一不可。一名巫力不過是一鼎水準,大巫中實力最弱的巫,是不可能完成這樣艱鉅的任務的。黎巫已經很歡快的低聲哼唱起來,不斷的嘰哩咕嚕道:“把星圖教給我,教給我,我來制解陣的星訣嘛。”
夏頡臉上肌肉紋絲不動,眉心那水波一樣的精神力波動彷佛恆古以來的流光,不見絲毫衰弱也不見絲毫波動的汩汩而出,一個個極細小、極精緻的銀色巫印,漸漸的出現在那玉片中,組成了很複雜的,讓一旁黎巫都有點皺眉的微型巫陣。
“祖宗的靈魂在上,諸大天神在上,他可能是一個弱小的一鼎大巫麼?”黎巫的眼睛越睜越大,最後差點沒尖叫起來。夏頡刻畫這些巫咒所耗費的精神力,已經超過了一名三鼎大巫所擁有的全部精神潛力!這就證明,夏頡如果能夠吸收足夠的土性元力萃煉自己的精神力,他將立刻跨入三鼎大巫的行列!
黎巫的身體有點搖晃,大夏巫教中,從來沒有出現過夏頡這樣的變態:巫穴,也就是眉心穴中蘊含的純粹精神力,居然是自身巫力的上百倍的強度!擁有這樣強大精神力的巫,居然沒有及時的把它轉化爲符合自己屬性的巫力,而是近乎浪費的放之任之。
大夏的巫,只有拼命壓榨自己的先天潛力,將每一份精神力的潛質都挖掘出來,不斷修煉爲巫力的。他們發愁的是自己的精神力潛力不夠,空有安邑城浩大的元力,卻無法轉化爲可爲自身所用的巫力。從來就沒有聽說過,一個大巫體內蘊含了如此強大的精神力,卻僅僅轉化了百分之一成爲巫力的!
“蠻子就是蠻子!”黎巫最終只能對夏頡下了這個評價。緊接着,她眼裡冒出了餓瘋了的野狼見到鮮肉的綠光,隨手從寬大的袍袖中掏出了一卷玉質的卷軸,開始翻閱上面記載的各種邪門巫藥,盤算着是否可以利用夏頡這樣古怪的、罕見的、珍稀的材料,再去試驗幾種藥效。
夏頡眼角餘光看到了黎巫眼裡冒出的綠光,不由得心裡一陣哆嗦,神識波動了幾下,差點就把幾手巫苻給刻畫錯了。手上玉片一陣顫抖,差點劇烈爆炸,夏頡連忙凝聚了全部精神,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製作破解星陣的星訣上。
西疆戰區時,他成功的將體內的後天真元轉化爲先天真氣,道行大進的同時,自身的元神、神識得到了極大的萃煉,對大巫最爲重要的精神力暴漲了百倍以上!一直沒有空閒多做修煉的他,只是穩穩的將巫力提升了一個臺階,讓體內巫力更加精純精煉,卻沒想到今日製作破解袞的天候府外的護府星陣,卻在黎巫面前暴露了他如今的老底,免不得又要生出是非來。
一隻黑色的夜梟無聲無息的從袞的府邸中飛了出來,繞着院子上空盤旋了幾周,突然就朝夏頡他們所在的這柱大樹撲了下來。那夜梟眼睛極其銳利,夏頡手上閃動着的細微銀光,已經足夠讓它看到這不懷好意的躲藏在密集的樹枝中的二人一獸。
黎巫眼裡綠光閃動了一下,剛要出手禁制住這隻用來巡守的夜梟,白已經無聲無息的出手了。它的身體彷佛二兩棉花一樣隨着一陣夜風飄了出去,兩條長臂猛然伸開,已經在空中扭斷了那夜梟的脖子。白的兩條強有力的腿輕輕的在院牆上點了一下,又借力飄了回來,隨後就在黎巫的身邊,狠狠的一口咬了下去,把那夜梟的脖子咬了下來,張開大嘴就是一通狂吸。
皺了一下眉頭,黎巫的小臉整個皺了起來,朝着另外一側挪動了一下身體,唯恐白身上的血糊在了自己身上。一不小心,黎巫卻是緊緊的和夏頡貼在了一起。
身體劇烈的哆嗦了一下,黎巫突然長身而起,彷佛一條幽靈,飛快的飄到了夏頡頭頂上的那根枝椏上去。正在製作解陣星訣的夏頡,眉心射出的精神波動也是一陣亂抖,就快要完工的星訣差點就爆了開來。幸好夏頡元神穩固,一顆心冷靜異常,這才強行控制自己,一分不差的把最後幾個巫苻打入了那玉片中,頓時手上那些玉片已經化爲了純粹的銀色。
氣惱的瞪了黎巫一眼,夏頡從鼻子最深處噴出了一團冷氣,冷冷的哼了一聲。黎巫眼裡更是兇光閃動,惡狠狠的瞪了夏頡一眼,比劃了一下自己的拳頭,作出了就要在他頭上狠狠鑿幾下的動作來。
無奈的搖搖頭,夏頡用左手拍了一下剛纔和黎巫肢體接觸的右肩,猛然想起剛纔接觸之時,隔着皮甲和厚厚的巫袍都無法掩過的那一份細滑和柔嫩,他心裡不由得一愣,連忙低聲嘀咕了幾句:“阿彌陀佛,這女人可萬萬招惹不得!”
黎巫蹲在夏頡頭頂上那根枝椏的梢部,剛要做點什麼來顯示自己身爲大巫的威嚴,猛不丁的聽到了夏頡嘴裡嘰哩咕嚕的自言自語,頓時好奇的問他:“阿彌陀佛?這是什麼意思?你們用來罵人的話麼?你想死不成?”
呃!夏頡無奈的擡起頭來,露出了比鬼還難看的笑容:“這阿彌陀佛,是問好的話。嗯,意思就是說,一切準備好了,你準備好動手沒?”
飛快的瞥了一眼夏頡手上那近百片細小的星訣,黎巫又飄到了他身邊蹲了下來,壓低了聲音喝道:“不就是偷偷的進厲天候的家裡取東西麼?還有什麼需要準備的?你解開這星陣,我就有辦法讓府邸裡所有的巫都失去知覺,實在是太簡單。”
“唔!”朝黎巫點點頭,夏頡身體一長,就要跳向前方數丈外的院牆。
黎巫卻一手拉住了夏頡,用力把他按在了枝椏上,一對漂亮的大眼睛睜得老大,很是不客氣的說道:“記住,把天巫殿十大星陣的星圖到時候全部送去我那裡。呵呵,我想進天巫殿的丹殿,已經有好幾年了,可惜就是解不開他們天巫殿護殿的星陣啊。”
夏頡愕然,看着黎巫抱怨道:“你去天巫殿丹殿作甚?黎巫大人,旒歆大人,我對星陣的所有知識,都來自於前任天巫,你要我轉手就把天巫殿的最高機密全部賣給你,這也太過分了吧?”
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學着夏頡的姿勢很不雅觀的聳聳肩膀,黎巫歪了一下腦袋很是惡意的笑起來:“大夏巫教中的所有巫藥,有一百七十二種丹方是我黎巫殿沒有的,全部藏在天巫殿最隱秘的丹殿中。呵呵,收集所有的巫藥藥方,這可是我很小時候的夢想!你以爲,從天巫那摳門的老不死手上勒索幾顆丹藥,很容易不成?”
嘿嘿的笑了幾聲,心情越來越輕鬆的黎巫差點就大喊大叫起來:“只要有了那一百七十二種丹房,我起碼可以在那些丹方的基礎上再製出數百種新的巫藥,這是多大的。”
黎巫的語氣突然一滯,異常憤怒的低聲咆哮起來:“夏頡,白,你們給我記住今天的事情。”
夏頡和白根本沒聽黎巫的自言自語,一人一獸兄弟兩個早就跳了出去,趴在了厲天候袞的天候府牆頭上,探頭探腦的朝牆內打量起來。
憤怒的一腳跺在了自己立身的枝椏上,把那一條尺許粗的樹幹震成了粉末,黎巫身體化爲一團黯淡的綠色虛影,猛的閃到了夏頡的身邊。她憤憤不平的低聲吼道:“夏頡,你給本巫記住,從來沒有人敢在我黎巫說話的時候這樣大搖大擺的走開!你給我記住,你這是對黎巫,對整個黎巫殿的冒犯,我遲早要找你算這筆帳。”
夏頡隨手一抓,把黎巫拉得趴在了那兩尺多厚的牆頭上。他無奈的盯着黎巫,低聲嘆道:“黎巫大人,我們是來做賊的。我們是做賊啊,是偷東西,不是做強盜。我們是偷,不是搶。您這樣站在牆頭,怕天候府內的那些護衛看不到您還是怎麼?”
伸出食指,狠狠的對着夏頡的腋下捅了一指頭,黎巫咬着牙齒低聲喝道:“賊?本巫怎麼可能做賊?”
用那種既然做了某種職業就千萬不要再立牌坊的表情古怪的看了黎巫一眼,夏頡低聲嘆息道:“那麼,黎巫大人,您現在這個樣子是在幹什麼呢?半夜來拜訪厲天候麼?唔,厲天候還不值得您親自上門拜訪罷?”
黎巫徹底啞然,含糊的咕噥了幾句,居然就這麼輕鬆的放過了夏頡。頃刻的功夫,她又興奮起來,一對眸子已經變成了綠油油的,一絲絲極其凌厲的青色寒光在眸子深處不斷的閃動,黎巫很是激動的說道:“好了,我是來做賊的又怎樣?唔,這罩住了整個府邸的星陣,你怎麼解開它?”她躍躍欲試的伸出了右手,輕聲道:“若是你的星訣無用的話,我可要直接把這星陣給粉碎掉了。”
再次的沒有了言語,夏頡低聲嘆息了一聲,一股巫力注入了手上的星訣中,近百片銀色的玉片紛紛飄了起來,急速的飛上了高空,一陣的盤旋,已經按照他計算的方位,鎮住了厲天候府上空七殺點星陣的所有星位。
從袖子裡掏出了一條黑色的手絹,緊緊的矇住了自己的臉,僅僅露了一對眼睛出來,夏頡低聲道:“旒歆,我的巫力不夠,只能解開這星陣一瞬間的功夫,進去的時候,可一定要快。”
黎巫的心臟突然就這麼無端端的劇烈的跳了起來,她無比聽話的狠狠的點點頭,呼吸有點沉重的說道:“好,聽你的。”頓了頓,她突然又笑起來:“放心罷,就算被厲天候的護衛發現了,我也安排了後手,逃走是不成問題的。”
“嗯,後手?”夏頡愣了一下,卻沒有問她詳細的情況,雙手結成了一個古怪的巫印,低聲的喝道:“天星轉,封!”他已經引發了天空那佔據了七殺點星陣各大星位的星訣,讓它們構成了一個極小的星陣,就好似一塊石頭投入了小溪一樣,讓溪水瞬間停滯了一下。就是這一瞬間的停滯,厲天候府上空那完美的星陣禁制突然裂開了一個小小的空隙。
體內的巫力幾乎是被瞬間抽空,夏頡眼前一黑,卻是已經本能的團身翻進了厲天候的府邸內。身體還沒有落地,夏頡已經在空中團成了一個肉球,身體剛剛接觸到地面,他已經急速的翻滾了幾次,無聲無息的幾個跳躍,身體已經隱沒在了牆根附近的一團樹影內。
緊跟在夏頡身後飄進來的黎巫看得是歎爲觀止,她驚疑的低聲道:“這蠻子成日裡做賊的不成?怎麼這動作如此熟練呢?”
一邊惡毒的揣測着夏頡是否擁有某種副職的可能性,黎巫的動作卻並不比夏頡慢到哪裡。她剛剛飄過牆頭,右手上就已經掏出了一個雕琢手法極其拙劣,外表非常難看,材質卻是極品冰玉的藥瓶,隨手拔出了瓶塞,把裡面數十點青色的藥液朝着前方撒了出去。
那青色的藥液剛剛接觸空氣,立刻化爲一蓬蓬青色的霧氣,隨之就消失無形。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氣瀰漫在眼前這個巨大的院落裡,幾乎是瞬間的功夫,到處就傳來了人體倒地發出的‘噗噗’聲。
“呵呵呵呵!”黎巫無比得意的笑了起來:“我親手煉製的‘百草軟龍香’,就算是真正的應龍,聞到了也會渾身癱軟睡了過去,這個院子裡所有的護衛,可不是被我清理乾淨了麼?”
得意的黎巫回過頭來,突然呆住了。就在她身後三尺的地方,白翻着白眼,嘴裡吐出了一層厚厚的白色泡沫,也癱軟昏睡了過去。在斜後方的樹叢裡,夏頡更是四仰八叉的倒在了那裡,也不知道壓壞了多少花花草草。
眼裡的綠光猛的熊熊燃燒起來,黎巫氣極敗壞的低聲咆哮道:“無用的廢物,你們,你們怎麼能躺下?”
一盞茶時分後,腦袋還有點發暈的夏頡搖晃了一下身體,近乎哀求的朝着黎巫拱了拱手:“黎巫大人,旒歆,我們是來做賊的,你用巫藥把這麼多護衛都昏睡了過去,是很好的事情。可是你連同夥都不放過,你也太過分了罷?”眼珠子無法正確對焦的白身體軟沓沓的靠在了夏頡大腿上,對着黎巫連連點頭,表示他絕對贊同夏頡的意見。
黎巫只是沒吭聲,右手死死的握着那冰玉藥瓶。
撇了撇嘴,夏頡掃了一眼黎巫手上的藥瓶,含糊的說道:“看你手上那瓶子這麼醜,就知道你藥瓶裡沒放好東西。幸好你的巫藥對自己無效,否則若是我們三個都躺在了這裡,明天可就有趣了,等得厲天候把我們擡到王庭裡去,到時候卻是真正有趣。”
搖搖頭,不理會氣得七竅生煙的黎巫,夏頡飛快的領着白,對比着手上一張羊皮上畫着的厲天候府的詳細地圖,朝袞的臥房方向摸了過去。
“哼。”黎巫看了看手上那冰玉藥瓶,低聲說道:“這藥瓶真的很難看麼?可是畢竟是我自己刻的啊。”語氣裡有點傷心的黎巫把那玉瓶塞回了袖子裡,身體化爲一縷細細的幽光,緊跟着夏頡飄了出去。
厲天候府在大街上看起來,不過是一個很小很普通的宅院。可是經過了巫術的禁制,厲天候的府邸實際上是一個前後十幾進,擁有數十座高大殿堂的宏偉府邸。若是沒有履癸提供的地圖,夏頡他們哪裡找得到袞的臥房所在?
他們侵入的那個院子裡所有的護衛都倒在了地上,而其他的十幾進院落中,到處都有鐵甲護衛在往來巡走。這些護衛步伐隆隆,隔着老遠的就讓夏頡發現了他們的存在,很輕鬆的就利用樓閣、樹叢、花叢的掩護,避開了這些護衛。伴隨着那些護衛的一些兇猛奇獸,卻被黎巫身上有意無意散發出去的可怕氣息所震懾,就算它們聞到了一些奇怪的氣味,卻哪裡敢發出一點聲音?
如此走走停停,躲過了十幾支巡邏的隊伍,夏頡他們出現在正對着袞寢殿的一間樓閣屋頂上。
高大寬敞的寢殿外殿卻是燈火通明,袞身穿黑色長袍,端端正正的坐在大殿的正中,兩側則是盤坐了十幾名容貌怪異不似大夏人的壯漢,一個個正在高聲歡笑,觥籌交錯,對着大殿中翩翩起舞的十幾名近乎**的少女嘻笑不已。
夏頡趴在屋頂上,看着正在尋歡作樂的袞,低聲道:“夜生活還真夠豐富的,都轉鍾了還不休息呢?”
黎巫無比好奇的藉着屋頂一塊突出的石柱掩住了自己的身形,低聲問夏頡:“安邑城內的巫家,可都是這樣半夜了還作樂麼?”
扭頭看了黎巫一眼,夏頡有點稀罕的問道:“難道你不知道?安邑城內的巫家、侯爵,若要尋歡作樂,自然是想如何就如何的。唔,他們現在還不睡,卻是讓我怎麼去找履癸要的東西?”
“哦?這樣啊!”黎巫有點寂寥:“我怎麼知曉?唔,你看,厲天候讓這些女子跳舞,難道我讓黎巫殿那些數百歲的大巫給我跳舞不成?”
夏頡、白渾身的寒毛同時豎了起來,想象一下那些渾身乾巴巴的大巫近乎**的在那裡扭動着身軀,那是一種多麼可怖的景象。不滿的看了黎巫一眼,夏頡有點好笑的說道:“看不出來你很有說笑話的天賦,只是,剛纔的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聳聳肩膀,黎巫又掏了個玉瓶出來,同樣是極品美玉的材質,同樣是難看得死的模樣。她輕聲的嘀咕着:“我也覺得不好笑。他們還不睡去的話,我也只能把整個府邸裡的所有人都藥倒了。”在夏頡警惕的眼神中拔出了瓶塞,黎巫皺起了眉頭:“厲天候府裡的友客,怎麼盡是外族人?胡羯的劍客,東夷的箭手,南蠻的武士,就差海人的戰士了。”
夏頡很隱蔽的用手指點了點大殿中正咱瘋狂扭動身軀的一名金髮女子:“海人的戰士是沒有,但是海人的女奴隸卻有好幾個。嗯,厲天候如此喜歡結交外族的戰士,就不怕大王對他起疑心麼?”
黎巫冷笑起來:“我懷疑前任天巫是否附體在你身上,怎麼你這樣喜歡計算?厲天候喜歡結交外族人,自然有他的理由,可是關我什麼事?我是來幫你偷東西的,可沒心思理會一個小小的沒有實權的天候的骯髒勾當。”
右手食指上有一縷幽光射了出來,那藥瓶中飛出了數十點漆黑的藥汁,黎巫手指輕輕的抖動,控制着那些藥汁在空中慢慢飛舞,扭過頭來問夏頡:“不過,履癸到底要你偷什麼東西?這些王子都想做大王,我卻想不到有什麼東西,是可以讓袞失去大王的歡心的。”
看着黎巫面前漂浮着的那些藥汁,夏頡很無奈的連連嘆息:“你參合了進來,可就一點難度都沒有了。唔,厲天候勾結了一些王庭的官員,賣給胡羯精銳的兵器,賣給東夷上好的精鐵,賣給南方蠻族大量的糧食。這些勾當麼,和大王子的商行也有關係,厲天候身邊,應該有一本往來交易的賬本的。”
“憑這個就能讓大王懲治厲天候麼?或者,履癸還想利用這東西算計盤罟?”黎巫眼睛裡面綠光閃動,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一滴漆黑的藥汁突然急速飛了出去,在附近的一個院子上空化爲一團淡淡的黑色霧氣,飛快的朝着下方籠罩了下去。
“唔,大王並不在意大夏的兵器、軍械被賣給大夏的敵人。”夏頡露出了一絲苦笑:“應該說,賣給胡羯、東夷、南蠻那些物事的最大後臺,就是大王,大王在裡面拿了最大的那一筆利潤,他怎麼會爲了這些事情懲罰厲天候呢?”
“但是。”夏頡冷笑了一聲:“厲天候的賬本上,還記載了胡羯、東夷乃至那些大夏的附庸部族、小國獻上的禮物清單,有些事情大王是不方便親自出面的,這些收受供獻的事情,是厲天候掌管的。據說,最好的數十名美女,卻是被厲天候自己消受了,並沒有獻給大王。”
他看着黎巫,卻看不到臉被黑紗矇住的黎巫是什麼表情:“你曉得大王的脾性罷?厲天候扣下了那些禮物中最美麗的女子,這件罪過,就足以讓大王對他施加最嚴厲的懲罰了。厲天候的生意,卻是和大王子也有關係的,說不得大王對大王子也會起點不好的心思,這就足夠讓混天候從中取事了。”
“這樣啊?”黎巫蹲下了身子,仔仔細細的看了看夏頡,輕輕的點點頭:“這麼說來,你取名爲頡,如今卻是對得起這個字了。一個只會殺人,沒有一點腦子的蠻子,的確是不配這個字的,不過你不是那種蠻子。”
“嗯?”夏頡詫異的問了一聲,黎巫的這話,算是對他的誇獎麼?
黎巫卻輕笑起來:“你算是我黎巫殿的屬下,如果我心情好,我自然會幫你作些事情。就比如說,你想要藉助履癸的力量幫你報復東夷人。只是,你回去告訴他,盤罟向我供奉了數量極大的獻給天神的祭品,若履癸想要得到黎巫殿的支持,就獻上比盤罟的祭品更多的錢物罷。”
她指着夏頡的鼻子說道:“你可以告訴履癸我的身份,告訴他說,我是因爲你的緣故才幫他的,那麼,他就應該表現一點對天神的敬意。”
咬着牙齒沉默了很一陣子,夏頡作出了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看着黎巫:“黎巫莫非真的如此關照於我?”
“呵呵呵呵!”黎巫站了起來,很輕聲的對夏頡說道:“如果你要聽假話呢,那就是我非常重視你,你也許會成爲九大殿主之外的第十名大巫。如果你要聽真話,那就是,既然天巫、幽巫、靈巫都已經站在了履癸的身後,那我黎巫殿爲什麼要幫盤罟那個註定要倒黴的大王子呢?”
“什麼?”
夏頡心頭猛的一震,天巫、幽巫、靈巫,九大殿主中最精通天相、鬼神、幽冥之力的三大巫,全部傾向於履癸了?
黎巫卻是不給夏頡任何的解釋,她的手指輕輕彈動,一滴滴漆黑的藥汁就這樣飛了出去,化爲一團團漆黑的霧氣,籠罩了整個府邸。
這一次的藥汁效力卻比剛纔的軟龍香遲緩了些,袞以及他的友客紛紛打起了呵欠,有點支持不住的摟着那些跳舞的少女散了開去。大概一頓飯的時間後,這藥汁的威力才突然發作,整個厲天候府已經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中去。
黎巫抿着嘴笑起來:“夏頡,你可以去搜尋厲天候的賬本了。只是我有點不明白,如何讓大王相信那賬本是從厲天候的府邸中拿出來的呢?”
臉上帶着一絲惡意的笑容,夏頡攤開手:“嗯,除了賬本,你不覺得,那些比大王身邊的女子更加美麗數分的奴隸,是最有力的證據麼?賬本可以作假,可是那些女子,卻是假不了的罷?我們帶走幾人,剩下的事情就歸混天候操心了。”
“偷活人?”黎巫眼裡的綠光更盛,很是興奮的低聲叫道:“倒是有趣,我卻是從來沒做過這種事情,今天卻是有意思了。”
摩拳擦掌的黎巫當先飄下了那樓閣,衝向了厲天候的寢殿。
夏頡愣了一陣,唯恐她作出什麼好歹來,連忙也跟了進去。
微風掃過,近百名身穿黑色巫袍,胸口上有黎巫殿標誌,並且盡是八鼎以上的大巫突然出現在方纔夏頡他們站立的樓閣上。這些大巫,可不就是黎巫所謂的可以保證讓他們安全撤走的‘後手’麼?能夠率領實力如此雄厚的一批人入室盜竊的,怕是整個大夏,也就只有黎巫做得出這種事情了。
“這樣好麼?旒歆這般舉動,實在是不符合她的身份。”一名九鼎大巫低聲的說道。
“有什麼不好?她開心就好。既然這蠻子讓旒歆覺得開心,就由得她去折騰罷。”另外一身份相當的大巫如此說道。
又一九鼎大巫用手遮住了自己胸口的標誌,低聲嘆息起來:“唔,這夏頡不是說偷厲天候的賬本麼?怎麼,他居然把厲天候的寶庫都掏空了?他手腕上的那個鐲子,到底能裝多少東西?十萬方原玉,數千箱錢,這般多的珠寶之物,竟然全搬空了?”
一衆黎巫殿的大巫,臉色齊刷刷的變得無比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