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光在蚩尤山城四周青黑色的山壁上反射出讓人不安的幽深光焰。一層層深邃的光好似從那些厚重的山壁裡浮出來,怎麼看怎麼像是墳墓裡飄蕩的鬼火。山風陰惻惻的掃過山城,蕩起了無數的枯枝落葉。這在以往是根本不可能出現的情形,蚩尤山城附近的山林,可是四季常綠的熱帶雨林。只能說,有一種奇異的力量滅殺了山城周邊的生機,纔出現了這種情況。
原本戒備森嚴的山城城牆,如今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十幾個修爲低微剛剛化爲人形的精怪在上面探頭探腦。夏頡堂而皇之的穿過幾道城門走進了蚩尤山城,硬是沒一個精怪敢吱聲詢問他。
城內街道上,夏頡第一次來蚩尤山城的時候,都還到處涌動着來着更加南方的蠻荒之地的各種稀奇古怪的異族商人,但是此刻也只有不多的一些容貌粗陋的蠻國百姓拉着一輛輛大車行進在街道上,將一袋袋不知從何而來的糧食以及一些不甚華美的器具用品交易給路邊商鋪的老闆,換取一些不多的錢物。所有商鋪的貨架都是空蕩蕩的,很少見到以前那無數的珍奇寶物。
這就是戰爭,毀滅性的戰爭。
盤庚率領蠻國軍隊,在海人和大夏的決戰中堅定的站在了海人那個陣營。在港口戰役中蠻國大軍強頂大夏傾國之軍,結果蠻國精銳死傷慘重。戰後,盤庚麾下最後僅存的五百萬戰士被夏頡一骨碌的收編爲‘蠻軍’,以巫藥控制了神智,成爲了夏頡忠心不二的打手。這幾乎讓蠻國積存下來的所有菁華損失殆盡,在南方蠻荒山林之中,你沒有了巫力,就沒有了吸引力和凝聚力。
可想而知,手下武力受到極大挫折的盤庚,對於這一片無窮無盡的山林的掌控力已經降低到了一個極限。異族商人都不來蚩尤山城交易了,篪虎族這樣的附庸部族也都敢於在沒有得到盤庚王令的情況下調動幾乎全族的軍隊,損失了幾乎全部軍隊的蚩尤山城落得如此凋敝的下場,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蚩尤山城到如今還沒受到某些大部落的攻打,也只是虎死不倒威,最後殘留的一點威風還在震懾四周的部族而已。
夏頡走到了蠻國宮殿所在的山崖邊前。這裡還算景氣,大盞大盞的獸油燈盞大白天裡還在熊熊燃燒,將偌大一片廣場薰得熱浪襲人。一隊隊精神抖擻的戰士身披皮甲,正在附近往來巡邏。這些戰士弱的不過四五等巫武,強的也有尋常意義上的高鼎位水準。那站在通往王宮內部的大門口的幾個巫,甚至有真鼎位八鼎以上的強大實力。
“畢竟是統治南方無數年的蚩尤後裔,就算失敗了,還能拿出這麼一股子力量來。”夏頡嘖嘖讚歎了幾句,神念掃過,已經發現了暗處隱藏的數百名強大的巫。“唔,不錯,有了這批高鼎位的高手,在鼎位高手極其稀少的山林部落裡,還是能發揮極大作用的。以盤庚的手段,輔以這些高手,還是能震懾那些部族,讓他們不敢亂來。那,我也不能太過分了就是。”
兩名比夏頡更要高了半個身體,高大強壯不似人類的壯漢披着一整套沉重的金屬鎧甲,有如兩尊鐵塔一樣‘隆隆’行來。隔着十幾步遠,他們就沉聲喝道:“幹什麼?在這裡張望,找死麼?”兩人都從背後拔出了沉重的牛角巨斧,臉上帶着嗜血的獰笑,不懷好意的將斧頭在手掌上輕輕的拍打着。鮮紅滑膩的舌頭輕輕的掃過嘴脣,兩人兇殘的目光在夏頡的周身關節上細細的打量着。
真鼎位九鼎的巫武!而且氣息古怪,不似純正的人類。
夏頡神識掃過這兩條長得一模一樣的壯碩漢子,心裡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真鼎位九鼎的高手,這在大夏官方也不過三十幾人。加上刑天家那一批迴復壽元重新出山的老怪物,也沒達到一百。堂堂大夏都只有這麼點真鼎位九鼎的高手,在連受重創的蠻國,還能看到兩名這樣的頂級巫武,實在是出乎夏頡的意料。尤其這兩個漢子,怎麼身上還有一種古怪的野獸氣息?
“兩位,吾是大夏猛天候,大夏新立定天軍軍尉夏頡。還請兩位通告盤庚大王一聲,就說夏頡求見。”夏頡很有禮貌的朝兩人做了一揖。
頭頂惡風傳來,兩條壯漢聽得夏頡的名字,居然是同時揮動巨斧當頭劈下。左邊那漢子大叫道:“哎喲,你就是那個哄了咱們的夏頡?”
右邊那漢子怪笑道:“打死了你,我們肯定有肉吃。”
真鼎位九鼎巫武的實力是何等可怕?輕輕一擊就能摧毀高山、就能掀起大海。他們劈下的斧頭,速度真比電光還快,夏頡措手不及之下,就連兵器和法寶都沒時間取出來,只能強行舉起雙手,朝兩柄巨斧迎了上去。一道紫光自體內閃出,紫綬仙衣本能的護住了夏頡,夏頡體內真元流轉,那黑不黑、白不白處於混沌狀態的不知名真元順着經脈狂涌而出,將夏頡的手掌厚厚的裹住了一層。
一聲巨響,夏頡被砸得陷進地面數十里深。好沉重的一擊,夏頡雙手高高的舉在頭頂,半天沒辦法放下手來。他狠狠的搖動着脖子,只覺得渾身不對勁,好似自己被這一擊打得矮了幾寸,怎麼渾身的骨頭關節都這麼酸巴巴的彆扭?體內真元被打得崩潰,無數道真元有如殘兵敗將般滿身體亂竄,幸好都還認得回家的路,都在急速的流回金丹,被金丹重新熔鍊後又緩緩的回到了周身經脈中。
兩隻手掌的皮膚肌肉全部炸開,露出了金色的骨骼。夏頡纔是第一次發現,自己的骨骼居然變成了金色。按照通天道人的說法,上古先天之人的生而有玉骨冰肌,先天之人升爲仙道之後,骨骼透明有如琉璃。而一旦突破了仙道,到了某種玄而又玄的與天地共生的極高境界時,骨骼就轉化爲金色,體內的真元也會發生變異,和天地更加的契合。這個境界,也就僅僅在通天道人他們三人之下而已。
“呃,我居然到了這個境界麼?”夏頡呆呆的看着自己兩隻骨頭嶙峋的手掌,呆呆的說道:“那,我那變異的真元,就是所謂的鴻蒙清氣?啊,居然一直忘了詢問一下師尊,我在北方雪原到底碰到了什麼事情。怎麼我就到了這個層次裡?”
到了這種境界,修道人肉體孱弱的最大弱點已經不成問題,隨着體內鴻蒙清氣的一步步增強,肉體強度會直線上升。多寶道人能以肉身硬扛翻天印的轟擊,就是這個道理。夏頡雖然是初步踏入這個境界,但是畢竟肉身和真元都得到了本質上的提升,兩名真九鼎的巫武一擊沒能砸死他,也就是他如今肉體格外變態的緣故。只見一道道黑白分明的氣流自手肘上殘留的血肉中一縷縷的射出來,纏繞在金黃色的骨骼上,被炸開的肌膚立刻一層層的重生,這個過程就連一點兒痛楚都沒有。
“妙極!加上我土性大巫的大巫之軀,我豈不是打不死的小強了麼?元神不滅,即爲不死。加上我如此古怪的肉身。”夏頡哈哈長笑幾聲,拍了拍正着急的在他身上亂抓撓的白,施展土遁,瞬間出了地面,右手幻化出一隻金光燦爛的丈許方圓大掌,一掌朝那兩名正踉蹌着爬起來的大漢掃去。
兩條大漢蠻力驚人,肉體實力全面壓制住瞭如今的夏頡,打得他沒有還手之力。但是夏頡手掌上凝聚的兩股真元也不是好消受的。兩股奇異的力量直透兩條大漢體內,衝得他們渾身經脈膨脹欲裂,轟得他們五臟六腑差點沒炸開。兩條漢子就連調用他們體內的巫力抵消這道真元的法子都不知道使用,只是憑藉着強大的肉身強行抵消了兩道真元,這才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們連最基本的運用巫力的法門都不知曉,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修練到真鼎位九鼎的實力。
兩人剛剛爬起來,背後就一股狂風吹來,夏頡金色巨掌狠狠的轟在了兩人的後心上。這手掌上蘊藏的排山倒海的力量也就罷了,大巫們最不怕的就是蠻力轟擊。但是掌心那密密麻麻、重重疊疊的三千六百道降魔天雷同時發作,就實在是太陰損了一點。
只聽得晴天裡一道霹靂響起,無數道刺目的金色電蛇憑空涌出,兩條壯漢被強勁的電流打得‘吱哇’亂叫,有如騰雲駕霧一般被大飛出去數裡遠近,一頭撞到了山崖上。夏頡卻還不肯罷休,雙手連連變幻法訣,連續一百三十多道‘泰山壓頂苻’朝兩人壓了過去。他偶爾還小指一動,又是幾道降魔清雷轟下,轟得兩條漢子渾身麻痹,一道道電光在他們身上‘嗤啦啦’的流轉不定,哪裡動彈得?
眼看兩個大漢是那種只會動用肉身力量,一點兒巫力法訣都不知曉的粗魯貨色,又被電流麻痹了神經,此刻根本動彈不得,白立刻歡呼着打起了落水狗,化爲一道白光,朝兩條大漢飛撲了過去。只聽得‘嗤嗤’聲一陣亂響,無數道弧形白光激閃過處,兩條壯漢身上的鎧甲、鎧甲內的小牛皮褲頭、乃至渾身的頭髮、眉毛、胸毛、腋毛等等,盡被白鋒利的爪子颳了個精光。
兩個壯漢的肉體極度結實,白的爪子割劃在他們的身上,只見亂糟糟的火星胡亂的閃起,卻只是偶爾見到幾條血痕,血痕卻又瞬間癒合,強大的復原能力,讓白氣得‘吱嘎’亂叫。
泰山壓頂苻使得無窮的重力壓在了兩個大漢身上。道家法訣玄妙無方,任是兩人都是真九鼎的大巫,一時半會的也掙扎不起。白得意洋洋的站在其中一人的光頭頂上,舉起了一把亂糟糟的黑毛,興奮的朝夏頡的比劃着。
夏頡翻了個白眼,不理會胡來的白,笑吟吟的對那兩漢子問道:“兩位,可以給我通報一聲,就說夏頡來訪麼?”
兩條壯漢蜷縮在地上,相互看看赤身裸體的對方,突然間嚎啕大哭起來。兩人緊緊的捂住了下身,好似被人欺負的大孩子一般嚎到:“嗚嗚嗚,你們欺辱任。嗚嗚,阿姆說了,不許我們光着身子到處跑。嗚嗚嗚,阿姆,不是我們要脫下衣服的。嗚嗚!嗚嗚!”
呃!白兩隻爪子一鬆,他從兩人身上刮下來的體毛胡亂的飄開,白有點尷尬的跳回了夏頡的身上,兩隻爪子捂住了自己的臉,很有點羞赧。他吱吱嘎嘎的嘰咕着,向夏頡抱怨說這兩個大塊頭不是好漢,不就是被自己刮光了衣服麼?怎麼就哭了起來?
夏頡急忙從手鐲裡拿出兩件自己的外袍,丟給了兩人。兩人歡呼一聲,也不哭了,擦了一把臉上的鼻涕和眼淚,用那外袍胡亂的裹住了下身,大聲笑着朝夏頡生澀的抱拳行禮道:“你是好人哩!噫?怎麼奇怪了?大王身邊的人都說你夏頡是壞人啊?怎麼今天看起來,你是好人呢?”
左邊那漢子用力的點頭道:“你捱了我們兄弟一斧頭,沒被劈死,這就是好人了。”
右邊那漢子笑呵呵的說道:“你給我們衣服遮蓋身體,沒有丟醜,你也是好人了。”
兩人同時指着白大聲叫罵道:“就是這頭畜生,最是惡毒不過,一定是個大大的壞人。”兩人氣勢洶洶的瞪着白,白更是氣焰囂張的朝兩人指手畫腳的‘吱吱’叫罵着,三個相互瞪着眼睛,眼珠子通紅通紅的,嘴裡‘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眼看就要動起手來。
“好啦!”夏頡重重的舉手拍了一把白的腦袋,朝這兩兄弟叫道:“我請你們吃肉喝酒,每天都管飽,你們想吃多少吃多少,想喝多少喝多少,怎樣?跟着我走罷!酒肉管飽的哩!還每天都有人陪你們打架!都是能吃你們一斧頭不死的好漢!”夏頡雖然不夠奸猾,但是對付這兩個有點傻愣愣的壯漢,還是綽綽有餘的。他從兩人一見面就說的‘有肉吃’,以及後面的一些言行判斷出他們的喜好,立刻就發動糖衣炮彈進攻。
兄弟倆一下子就樂了。
左邊那漢子大叫道:“肉吃飽?”
右邊那漢子狂叫道:“酒喝夠?”
兩人同時叫道:“還每天有人陪我們打架?”
兄弟倆對視了一樣,興高采烈的撲到了夏頡身前磕頭行禮道:“哎喲,你比盤庚那老傢伙來得大方,我們跟你走。阿姆說了,誰給我們肉吃,誰給我們酒喝,誰養活我們,我們就跟着誰哩。”
夏頡呵呵大笑,從手鐲中掏出了大塊的烤肉、燻肉丟給了兄弟倆。這些烤肉燻肉,都是爲白準備的,白的食量極大,夏頡特意準備了不少,今日正好派上了用場。兄弟倆大聲歡呼,抓起肉塊大口大口的啃食着,看他們吃肉的瘋狂模樣,夏頡都覺得奇怪了,是不是盤庚故意虐待這兩個明顯靈智都沒怎麼開化的年輕漢子?否則怎麼就幾塊燻肉麼,蚩尤山城再落魄,還不能養活兩個壯漢不成?
盤庚正在王宮內耷拉着臉蛋沉思事情,他手邊放着一個酒罈,他也時不時的舉起酒罈喝上幾口酒。恰這時,一個王宮護衛氣極敗壞的跑了進來,大聲嚷嚷道:“大王,不好了,不好了,那夏頡來了。”
盤庚震怒,他一把將那酒罈砸在了那護衛的頭上,砸得那護衛頭破血流的倒飛了老遠,他怒聲喝道:“夏頡來了又怎麼?本王莫非還怕了他不成?嗯?夏頡,夏頡來了又怎麼樣?他叫篪虎暴龍,他還是本大王治下的山民!哼哼,大夏的天候,了不起麼?”
那護衛捂住頭上的傷口,可憐兮兮的叫道:“可是,大王啊,夏頡正掏出了許多的酒肉,在那裡收買猿大、猿小兩位將軍哩。大王啊,您不是說,要慢慢的圈養起他們兩個,把他們的野心折磨掉,好讓他爲我們蚩尤山城所用的麼?可是如今他們都對夏頡口稱‘主人’啦!”
“啊呀!”盤庚的心臟猛的抽搐起來,心頭一陣劇痛,他慘呼道:“猿大、猿小他們?這,這兩個雜種畜生啊!該死的夏頡,本王,本王。。。”盤庚氣得癲了,跳着腳的詛咒起來。
猿大、猿小兄弟倆,本不是人類。他們來歷蹊蹺,只能說南方蠻荒山林過於廣大,裡面各種珍奇生物數不勝數、無窮無盡,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事情,也實在是太多太多。就以他們的出身而言,放在哪裡都是一樁極其古怪的軼事。
他們的父親,是一頭異種金猿,乃是鴻蒙遺族,自來一直潛藏在蠻荒大山中辛苦修煉,以求超脫毛團,得成正果。鴻蒙遺族,例如鯤鵬、玄武等靈物,因爲本體過於強橫,修成正果達成不生不滅天神境界的難度極大,而這金猿比之鯤鵬、玄武,卻也容易不到哪裡去。也不知在蠻荒之地潛修了多久,久得這頭老猴子都忘了自己的年齡乃至姓氏了,突然一切功果水到渠成,他飛昇有望。
但,這老猴子以靈目掃遍六合三界,黯然知曉三界之中他金猿一脈只留存他一人,心中悲悽不已,一心指望着在人間留下他金猿的血脈。故而,他以快要飛昇的正果功德,硬是做了一筆不甚地道的買賣。
猿大、猿小的阿姆,卻是山林內一尋常蠻姑,自幼生得身軀高大、力量比之男子更盛許多。十四歲時,他們阿姆入山採蘑菇,被那一心作惡的金猿一眼看中,自山林中飛撲而出,搶了他們阿姆轉身就走。堂堂快要飛昇的鴻蒙遺族出手,其勢快如閃電,一旁的諸多山民還沒反應過來,金猿裹挾了那蠻姑,早就不見了蹤影。
這老猴子卻也有點心計,他唯恐蠻姑承受不住孕育自己後裔所需的龐大精元消耗,硬是耗費了無數的靈藥和自己大量的精氣,將蠻姑改造得比那頂尖大巫還要強橫數倍。足足耗費了三年時間,這才和那蠻姑強行配合,三月以後,有了身孕,而且一胎雙子,樂得那老猴子蹦蹦跳跳的無比歡欣。
蠻姑懷孕三年,腹中一對孩兒所需精氣極其龐大,若非那老猴子整日裡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些天材地寶硬頂住,兩個孩兒還沒成形呢,蠻姑早就被吸得精枯髓竭。如是三年後,猿大、猿小終於出世,生而有巨力,剛剛出生的小娃娃,滿山遍野的亂竄,什麼毒蟲虎豹之類的,碰到了他們都是一分兩半成爲他們食糧的下場。
那老猴子眼看自己後裔有了結果,當下拍拍屁股揚長而去,三日之後,順利飛昇,成了正果。茫茫蠻荒山嶺之中,就留下了一個壽元枯竭的蠻姑兩個兩個山魈般娃娃艱辛度日。他自己的名字都忘記得乾乾淨淨,也就乾脆連娃娃的名字都是蠻姑以老猴子的形象爲姓,就姓了‘猿’字,同時按照出生的早晚叫做猿大、猿小。
這蠻姑對兩個娃娃愛護到了極點,兩個娃娃也因爲血親的關係,對她也是無比的依賴,比他們的老爹卻是有情有義了萬倍。蠻姑自幼傳授他們山林中蠻民的方言,絮絮叨叨的交待他們一些外界山林的事情。兩娃娃就每日裡禍害了無數的野獸孝敬阿姆,就這樣稀裡糊塗的胡混到了十五六歲。
蠻姑畢竟只是人身,哪裡負擔得金猿一族生育後代所需得消耗?到了十五六歲的時候,她也就壽元枯竭,一條魂靈兒轉去了幽冥。
她卻不想兩個娃娃走他們老爹的後路,難不成兩個長得虎頭虎腦的娃娃,要他們學那老猴子一般在山林裡窩着,每年春天發情了就去搶一堆女人回來交配麼?故而,在她臨死前,她交待了兩個娃娃以後一定要去自己以前的部落,找自己的父親也就是兩個娃娃的外公去。
蠻姑自己還沒多大,就被搶進了山裡,她所在的那個部落也是一個極小極小的山村,從來沒有多少見識。她也就按照自己小時候見到的,給猿大和猿小吩咐了,叫他們一旦碰到了人,就管他們要吃的。若是人家管他們吃肉,就聽人家的話;若是人家再給他們喝酒了,那就給人家賣命罷。這是山林裡小部落的悲哀,從來沒有過什麼好東西,爲了一點酒肉、器具就要爲大的部族、大的勢力賣命。
蠻姑稀裡糊塗的也沒交待清楚什麼,就這麼撒手而去。猿大、猿小哭泣了一陣,還記得蠻姑的吩咐,一把火將蠻姑的屍體燒成灰後,兄弟倆也就稀裡糊塗的出了山林,一路尋訪他們日後吃飯的老闆去了。
結果,兄弟倆出山碰到的第一批人,就是盤庚的屬下。花言巧語的被人忽悠了一通,兄弟倆就乖乖的跑去了給盤庚效力,就連自己阿姆說的,要他們去找自己外公的事情都忘記得乾乾淨淨。
盤庚這蠻王不是個善人,他見了兄弟倆的身手後高興得手舞足蹈的,同時也輕鬆掏出了兄弟倆的來歷,更是欣喜若狂。爲了收服兄弟兩個,盤庚拿出了山林裡訓獸的法門,將那酒肉管制得極其厲害,時不時的叫兄弟倆去給他辦些零碎小事,一旦事成了就給他們酒肉吃喝,以求慢慢的褪去他們的野性,讓他們成爲自己的忠心打手。
剛剛訓了這兩兄弟還沒一個月呢,夏頡領了大隊人馬,施施然的趕到了,而且還和兩兄弟碰了面、交了手,更是不限量的給了他們酒肉。
一聽得說猿大、猿小兄弟兩個已經叫了夏頡主人,知曉他們來路的盤庚頓時氣得心頭絞痛眼前發黑,恨不得把出的刀子在夏頡身上狠狠的捅上數百刀纔好。渾身哆嗦了好一陣子,盤庚才勉強咬咬牙齒,無比猙獰的吩咐了一句:“着夏頡那廝進來!”
王宮外,夏頡已經把猿大、猿小兄弟倆的來歷掏得乾乾淨淨。聽到了兄弟倆的阿姆臨終前的遺言,夏頡立刻有了收服兄弟倆的方法,那就是用山一樣的肉、海一樣的酒去滿足兄弟倆,讓他們乖乖的跟着自己,成爲自己的助手。
盤庚用訓獸的手段對付兄弟兩個,是爲了得到兩條忠心不二的打手、走狗。夏頡則是將自己和兄弟兩人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他是僱主,兄弟倆是聘請的高薪員工,他滿足兄弟倆的所有要求,兄弟兩自然會給他足夠的回報。
出發點和手段的不同,造成了迥異的結果。夏頡並不是比盤庚更富有,只是他更大方,心裡沒盤庚那麼多的花花腸子,所以他一出手,就擊潰了盤庚在兄弟倆心頭剛剛培養出來的一點點威信,成功的讓兩兄弟歸於自己的屬下。
滿意的帶着吃得滿嘴流油的猿大、猿小兄弟兩個走進了王宮,夏頡遠遠的就朝着坐在大殿盡頭的盤庚拱了拱手:“哈哈哈哈,盤庚大王,好久不見,今日可一切安。。。那個。。。你是誰啊?”
夏頡呆呆的看着坐在寶座的那人,這人是盤庚麼?可能麼?
記憶中的盤庚,是一個圓球一般,每天有着極好的胃口,整日裡吃肉喝酒的肉山。可是現在坐在寶座上的,是一個瘦得皮包骨頭,有如骷髏架子一般的人。若非他的面部輪廓還有點盤庚曾經的樣子,夏頡哪裡敢相信這就是盤庚?
他結結巴巴的問道:“盤庚大王,你,這是病了,還是傷了啊?”
成功減肥了近千斤的盤庚扯了扯嘴角耷拉的麪皮,陰沉沉的冷哼道:“本王。。。傷了。。。重傷啊。。。本王,是傷心啊!”盤庚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了那幾個字,大殿內平地裡捲起了幾陣陰風,吹得夏頡身上‘嗖嗖’的發冷。那語氣之幽怨、陰森,讓夏頡覺得盤庚是否用鬼巫秘法將自己轉化成了幽冥中的厲鬼。
盤庚身體微微哆嗦着,指着夏頡身後的猿大和猿小,低聲咆哮道:“猿大將軍、猿小將軍,你們這是幹什麼?”
猿大走上前一步,用力的拍了拍油乎乎的胸脯,狂笑道:“阿姆說了,誰給肉吃,誰給酒喝,就給誰賣命!”
盤庚氣得狂叫道:“難道本王沒有給你們酒肉麼?”
猿小上前一步,大聲叫嚷道:“肉太少,不夠飽;酒太酸,不好喝!主人給的肉比你的多,比你的香;主人給的酒比你的酒好喝許多!咱們給主人賣命,不給你賣命!”
猿大憨憨的叫道:“阿姆說了,自己有酒肉卻捨不得給我們吃的,都不是好人。我們山林裡的人,最是大方,沒有你這樣小氣的。”
猿小重重的跺腳叫道:“阿姆說得沒錯,我們山林裡的子民,見了客人都要拿出全部的酒肉招待客人。你庫房裡有這麼多的酒和肉,卻每次只給我們一點點,小氣,壞人!阿姆說了,山林裡的子民若是小氣的,就是最壞的那種!”
皮笑肉不笑的裂開嘴‘嘿嘿’了幾聲,夏頡唯恐再出什麼意外變故,將兄弟倆按在了一旁座下了,自己也選了一塊玉板端端正正的坐下,對盤庚怪笑道:“大王,猿大、猿小他們自願跟隨我,卻也不算我搶了你的人,嘿嘿,還是說我這次來的正事罷。”
盤庚身體哆嗦了一陣,終於慢慢的平靜了下來。他眯着眼睛,苦笑道:“原本我蠻國釀酒的本事,就不如你大夏。”有點無奈的看了一眼猿大和猿小,盤庚自我安慰道:“罷了,五百萬大軍都能被勒索了去,我的孩兒們都還在安邑城做人質,還有什麼捨不得的?”
嘆息了一聲,盤庚看了夏頡一眼,問他道:“那,夏頡,你這次來,又有什麼事?”他指了指空蕩蕩的王宮,冷笑道:“看看吧,我們蚩尤山城被你們掃蕩了一遍,本王寶座上的寶石都被扒走啦。我們供奉的蚩尤魔神的頭顱,也被你們的隱巫尊拿去祭煉巫器了,你這次來,還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呢?本王,窮啦!”
擺出了一副無賴地痞的模樣,盤庚很光棍的攤開手。他就是要哭窮,他窮得都瘦得只剩一張皮了,莫非你夏頡還能把他盤庚的皮扒了?
蠻國站錯了陣營,海人失敗之後,蠻國的精銳軍隊全歸了大夏不提,就連盤庚所有的兒子都被放在了安邑做人質。尤其盤庚還發下了惡毒的血誓,必須是他在安邑城內做人質的那些兒子,纔有資格接掌蠻國的王位。等於說半個蠻國已經落在了大夏手中。盤庚擺出這樣的一副無賴做派,卻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點了點頭,夏頡笑道:“是這樣。唔,我大夏履癸大王着我夏頡組建定天軍,專事平定大夏各處的叛亂。大王支援夏頡的五百萬蠻軍,如今正在夏頡的族地中鎮守地方,卻是無法調動的。所以,夏頡還請盤庚大王再想辦法,給我調集幾百萬人才是。”
“你,你,你!”夏頡一句輕飄飄的‘大王支援夏頡的五百萬蠻軍’,氣得盤庚差點沒吐血。他指着夏頡,手指哆嗦了半天,嘴巴一張一張的,硬是沒能說出一句話。雖然,對於夏頡所說的大夏到處都有叛亂這一點,盤庚是很高興的。但是,夏頡向他要幾百萬士卒!
如今就算是抽了盤庚的筋,扒了盤庚的皮,剝了盤庚的骨頭,他也湊不齊一支成規模的軍隊了。蚩尤山城菁華盡去,蠻國的各大部族還對這蠻王的寶座虎視眈眈呢,盤庚若是再把手上僅剩下的一點點精銳交給夏頡,他還不如直接抹脖子來得痛快。
盤庚陰沉着臉蛋,一點兒都不客氣的看着夏頡,惡狠狠的說道:“要我死容易,要我再給你一個人,也是不可能的。”
拔出一柄三尺多長的玉刀,盤庚怒衝衝的站起身來,將玉刀狠狠的紮在了夏頡面前的地上。他盯着夏頡說道:“拔起刀來,捅死本王罷。要人一個人沒有,要錢一個銅錢都沒有,要命麼,本王這裡的一條命,還有安邑城裡我那些孩兒的性命,你全拿了去!”
猿大、猿小兄弟倆相互看了一眼,猿小突然湊到了猿大耳朵邊,低聲嘀咕道:“大哥,這瘦巴巴的老傢伙這麼窮,我們幸好沒找他做主人啊!”
猿大輕輕的點頭,不屑的吐了一口濃痰在地上,低聲罵道:“看他住的房子這麼大,原來這麼窮,一個銅錢都沒有。。。不過,銅錢是什麼東西?阿小啊,你見過銅錢沒?”
兩兄弟在這裡嘀咕,夏頡和盤庚將他們的嘀咕聲全聽到了耳朵裡。夏頡只是抿嘴微笑,盤庚則是身體搖了搖、晃了晃,差點沒吐血栽倒在地。他氣呼呼的看了看夏頡,又掃了那兄弟倆幾眼,用力的點頭道:“要人沒有一個人,要錢沒有一個錢,本王現在還有一百多斤肉全在這裡了。夏頡,你看着辦!”
當一個大王開始撒潑耍賴,夏頡也沒轍了。
他苦笑着看着盤庚,尋思了片刻,終於說出了他這次的真正來意。
“那,也不用大王你出一兵一卒,只要大王給山林裡的所有部族下一條王令,叫他們將族中的精銳交出來,就是了。”夏頡燦爛的笑了起來:“大王,那些部族的首領,對您如今的王位,也有了很大的威脅罷?若是他們手上的軍隊突然減少了大半,大王也有時間收拾這個爛攤子了罷?”
盤庚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他飛快的跳回了寶座上,用力的鼓掌道:“來人啊,上酒,上酒,上歌舞。哈哈哈哈,今日本王高興,要宴請猛天候呀!來啊,把大臣們還有幾位大巫都請來,本王今日大宴賓客!”
狂歡持續了七天七夜。面對盤庚的王令,以及夏頡出示的正兒八經的蓋了履癸印璽的調兵公文,山林中的部族不敢違抗兩位大王聯合發出的軍令,不甘不願的交出了各自部族中保留下來的精銳部隊。
夏頡領着浩浩蕩蕩的人馬蜿蜒北去。這一次,他麾下的軍隊,順利的膨脹到了九百萬人的規模。不得不說,這一片綿延數十萬裡的山林裡,那無數的部族中,還是藏匿着許多許多的精壯之士。
夏頡要求的士卒必須達到六等巫武、巫士以上的水準,而盤庚爲了鞏固自己的權位,勒令各大部落將所有二等以上的戰士都抽調給了夏頡。
站在蚩尤山城的城牆上,看着無邊無涯的大軍好似海潮一樣涌向了北方,盤庚突然握緊了拳頭,重重的一拳將面前的城牆垛兒轟成了碎片。
他怒聲喝道:“大夏,夏頡,欺我太甚!夏頡,你可做得出來!九百萬人!九百萬精壯啊!我蠻國上下,本王直接掌控的部族加起來纔多少人?經得起你幾次糟踐?”
牙齒深深的沒入了嘴脣,黑色的血潺潺自嘴角流下。
盤庚突然獰笑起來:“大祭司,本王答允你的所有要求,我蠻國,就交給你了。”
他無比怨毒的陰笑道:“但是,本王一定要出了這口怨氣!”
一蓬黑煙在盤庚的身邊汩汩升了起來,撒拿旦?奧古斯都舉着一根奇形權杖出現在他身旁。撒拿旦?奧古斯都沒有半點兒溫度的,冷冰冰好似能透入人骨髓的聲音慢吞吞的響了起來:“如您所願,充滿了怨憤的王者啊。。。或者,你願意第一個嘗試一下,我們最近剛剛完善的改造系統?想想看吧,你的實力,將在短短的三個月後,強大十倍,甚至一百倍,一千倍。。。”
有如夢魘中的魔女發出的**,撒拿旦?奧古斯都的語聲中充滿了邪惡的誘惑力。
盤庚的呼吸,一下子就急促了起來。
撒拿旦?奧古斯都,亞特蘭蒂斯的海洋大祭司,滿意的笑了起來。
看起來,輸給大夏,並不是一件完全的壞事。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