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一水兒的碧藍,藍得彷佛上好的寶石,卻沒有一絲雲彩。那顆通透鋥亮的太陽高懸天空,把無邊的熱力投向了大地。同樣一水兒碧綠的草原,好似正在烤箱中被膨脹的麪包,泛起了一條條柔和的曲線。每一條曲線都有數百里長,很溫和的順着東西的方向躺在大地上。那一條條曲線之間,就有河水、湖泊、森林、溼地,一羣羣雪白、漆黑的牲口,好似天空的雲彩落在了大地上,正在牧人的驅趕下歡快的奔走。
東夷人,一個以遊獵爲主的部落聯盟,彷佛蝗蟲一樣,跟隨着廣袤無邊的大地上那一羣羣野獸到處奔走,走到哪裡就吃光哪裡的一切生物。遊牧?只是他們其中某些部落爲了抵禦物產稀少的冬天而進行的副業,就是這樣,他們圈養的牲口也是以億萬爲單位,目光所及的草原和森林,都是他們的牧場。
對於這些自己蓄養的牲畜,東夷人是不太用心,並不如商族那樣完全把畜牧業當作主業。在他們看來,蓄養的牲畜肌肉無力,血氣稀薄,並不是東夷人的好漢所喜歡的食物。他們喜歡的是那種在經過浴血的廝殺後倒在他們的刀劍箭矢之下的兇獸,這種澎湃着血氣、筋骨結實的野物,纔是好漢子們應該食用的血食。故而一羣羣的牲畜羣,卻是野放着的,難得見到幾個牧人在旁邊照應。
幸好這片土地面積巨大,擁有無窮無盡的野獸讓東夷人捕食,否則以他們的這種習性,早就被逼無奈學着他們的死敵商族人那樣,改行一心一意的放牧去了。但是也正是因爲他們這種以遊獵爲主的生活習慣,養成了東夷人特別彪悍、好戰的習氣。充滿侵略性的東夷人,好戰而兇殘,正是其中的一支夷狼族人,引去了滅了篪虎族滿族的大軍,招惹了夏頡這個凶神。
夏頡他們在三天前就進入了東夷人的領地,頓時沉醉在了這大好的草原風光中。那及人腰深的碧綠牧草,那超過人頭高的巨大花木林,那淹沒在草叢中無邊無際的牲畜羣,那在水流、湖泊附近出沒捕食的野生猛獸,以及那一片片無涯無岸的帳幕,都給了夏頡他們這些來自安邑城的大夏子民以極大的震懾。如此一片美麗的土地,充滿了和大夏九州不同的風味。
可是美麗的土地上居住的人,卻是非常的不友善。一路行來,每經過一個東夷人的部落,一旦聽說他們是大夏來的使節,立刻就會有部落中的高手好漢向夏頡他們挑戰,藉口是領教一下夏頡他們的伸手,據說草原上的漢子只有通過拳頭和刀劍才能分辨出誰是朋友。但是就是這些口口聲聲朋友、兄弟的東夷漢子,對夏頡他們兇悍無比的下了殺手。若不是隨行的大巫中有數十名巫殿精挑細選出來的強大的巫武,夏頡他們剛剛走進草原,就得全部重傷返回安邑。
“夏頡,我受不了了,他們再這樣找我們挑釁,乾脆就屠了他們一個部落,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罷。”赤椋滿臉的惱怒,用手指頭小心翼翼的觸摸着自己肩膀上的一處箭傷,眼裡已經有掩飾不住的殺氣流淌了出來。
夏頡沒吭聲,他回頭看了看,使節隊伍後面兩裡多遠的地方,緊跟着一支衣物亂糟糟,坐騎糟糟亂,頭上插着的羽毛標誌也各不相同的大概有三千多人的隊伍。這支隊伍中的成員,都是夏頡他們沿途所過的,被他們用武力震懾的部落中那些好勇鬥狠的青壯男子。這些東夷人不服氣自己部落中頂尖的獵手被夏頡他們打敗,三三兩兩的就跟着夏頡他們溜了出來,伺機報復。一路上夏頡他們經過了上百個大小部落,結果後面跟着的這些一心報復的東夷人,就有了三千人之多。
嘆息了一聲,夏頡衡量了一下自己屬下的兵力:九鼎巫士四人,九鼎巫武十人,八鼎巫武三十人,七鼎巫武百人。剩下的人都是穿着黑厴軍的軍服,實際上從軍部其他各支強勁軍隊中調撥過來的精銳,這些巫武也有千人之數。這樣的一股力量,如果說要毀掉一個東夷人的十萬人左右的部落,簡直就是輕而易舉的,可是下手屠殺的後果是什麼?怕是自己一行人再也無法離開這片草原吧?
那些高鼎位的巫士、巫武,都是天巫他們從力巫殿下屬的五行巫殿中調集的破壞力最強的金性巫力和火性巫力的巫,領隊的是一名力巫殿下屬火巫殿的九鼎御巫爿翼,一個四百多歲,在大巫們說來,正是壯年邁向暮年,巫力強大、體力也正充沛的巫。夏頡看着頭髮都彷佛火焰一樣在燃燒着的爿翼問道:“爿翼,有辦法免去這路上的麻煩麼?”夏頡苦笑道:“再這樣被他們一路挑釁下去,我怕是也忍不住要出手大殺了。”
火性巫力讓爿翼的脾氣也彷佛火焰一樣暴躁,他怒聲吼道:“若是有辦法,早就用了。可是實在沒有辦法。以前的使節團,都是這樣被一路挑戰過去的,否則要我們這些九鼎大巫跟隨你們來做什麼?”隨手一拳朝着路邊一個湖泊揮出,把那直徑百餘丈的湖泊瞬間蒸發,直把那湖底的淤泥都燒成了琉璃一般的液體,爿翼這才大聲咆哮道:“只有加緊趕路,等和他們大族長的直屬族人接觸到了,就可以免去這些麻煩了。不管怎樣,他們總是要給他們后羿部的人十分的尊敬的。”
話音剛落,前面那片稀疏的樹林內突然衝出來百多匹無比神駿的赤紅色駿馬。一名頭上插着八支金色羽毛的東夷漢子朝着夏頡他們大聲的唱道:“遠方來的朋友啊,嚐嚐我們風族的美酒吧。如果你們是朋友,就和我們把酒言歡。如果你們是敵人,我們只有給你們死亡。”
一支長箭呼嘯着朝着走在隊伍最前方的赤椋射了過去,同時被丟上天空的,還有一罈子草原上的東夷人最喜歡的羔羊血酒。
“八羽箭手?這附近肯定有他們東夷人一個很大的部落,否則不可能有這種程度的箭手出現的。”爿翼嘀咕着,八羽箭手的身份等同於大夏的八鼎大巫,實力卻是有強有弱,沒有一名大巫敢讓東夷人的射手拉開同自己的距離到數裡或者十幾裡,同樣也沒有一名東夷人的射手敢讓大夏的巫靠近自己的身體或者遠離自己數十里開外。
赤椋怒斥了一聲,無奈何的一骨碌翻下了坐騎,狼狽的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兒。那支射向他心口的長箭突然一個轉折,狠狠的朝着地下紮下,直接從赤椋乘坐的那匹黑厴的肩胛骨處射了進去,拖着長長的血箭從後腹部射了出來。那黑厴一聲長嘶,深深的看了還在地上翻滾的赤椋一眼,委頓倒地,瞬間就沒了氣息。
夏頡看得眉頭倒豎,那出手襲擊赤椋的八羽箭手卻是突然大笑起來:“看啊,大夏的英雄好漢,他們放棄了自己的坐騎。我們風族的兄弟們啊,你們有誰會放棄掉自己視若生命的坐騎麼?”
一衆跟隨在着八羽箭手身後的東夷人同時放聲嘲笑:“沒有,沒有。只有膽怯的大夏人,纔會這樣做。多麼卑劣啊,他們只顧自己逃命哩。”
夏頡眼裡黃色的光芒彷佛鬼火一眼閃動起來,和爿翼實力相當的另外一名火性九鼎巫士和兩名金性九鼎巫士同時惱怒的吼叫了一聲,就要上前去教訓這個八羽箭手。夏頡卻是跳了起來,隨手掏出了天咒刀,用刀尖指着那趾高氣揚的八羽箭手,喃喃的唸誦了幾聲古怪的咒語。
那八羽箭手只覺眼前一黑,整個人突然暈眩了一下,眼前就有無數猙獰的鬼神形象朝着自己撲了過來。這箭手大叫一聲:“啊呀,不好,我中他們的巫咒了。”本能的,這名八羽箭手猛的從馬背上跳了起來,連續幾個空翻朝着身後翻滾逃開,拉開長弓就要對夏頡放出一箭。
夏頡卻是把天咒刀猛的對準了那箭手的坐騎,最後一聲咒語出口,那匹赤紅色的神駿駿馬突然慘叫一聲,七竅中都噴出了血來,渾身精血從七竅射出,被那天咒刀吸了個乾乾淨淨。光天化日之下,就看到一陣陰風捲住了那駿馬,強行從那馬體內抽出了一條黯淡的馬形虛影,一路鬼哭神嚎的衝進了天咒刀。天咒刀上黯淡的灰色光芒微微閃動了一下,頓時又沉重了一點。
赤椋還趴在地上呢,就突然大聲嘲笑起來:“原來東夷人的好漢,也會放棄掉自己的坐騎呀。”
那人還在空中的八羽箭手氣得渾身發抖,突然一口血從嘴裡衝了出來,指着赤椋就是一通破空大罵:“混蛋,你們居然卑鄙到用最惡毒的詛咒對付我,你們來到草原上,是想要和我們東夷的好漢開戰麼?你們要戰爭,我就成全你們。”
爿翼他們拘於自己的身份,不好開口反駁,夏頡卻是擺出了一副地痞流氓外帶惡棍無賴的口吻,用最最惡毒下流的髒話朝着那八羽箭手一通問候之後,這才怒聲道:“我用巫器詛咒你,就是無恥下流,那你堂堂一名八羽神射手,對一個剛剛一鼎的巫突然下殺手,難道是多麼的光榮、多麼的偉大、多麼的正義的事情麼?草原上的好漢,就只會用這種手段?”
猛的拉了一下爿翼的大袖子,隨手把爿翼往前面一丟,夏頡喝道:“這是我們使節團的隨行護衛首領爿翼大人,大夏力巫殿下屬火巫殿御巫爿翼,小小的一名九鼎下品的大巫而已。你這小子,有本事朝他射一箭看看?”
爿翼長笑一聲,身體突然懸空飛起,渾身上下突然綻放出了數十丈方圓的金色烈焰,簡直有如天空又出現了一個太陽一樣,威勢驚人到了極點。‘呼呼’的烈焰燃燒聲中,方圓十幾裡內的溫度直線提高,眼看着幾條小河流和幾片溼地上水蒸氣彷佛蒸籠一樣冒了起來,頃刻間就被蒸發掉了最後一滴淡水。附近的牧草更是突然變成枯黃,十幾裡地內的牧草同時燃燒起來,煙霧遮天。
這還不算,爿翼一聲厲嘯,嘴裡也同樣唸誦了幾聲咒語,雙目中紅色歷芒激閃,右手掏出了一柄通紅的石刀,狠狠的朝着前方百多人的東夷人大隊指了一下。於是就看到那些東夷人所在的方圓數十丈範圍內,整個空氣都扭曲起來。
東夷人的箭手們同時驚呼一聲,倉皇的跳起來,撒腿就朝四面八方逃竄開去。他們的坐騎卻都留在了原地,只是一聲驚叫,已經被爿翼所施展的惡毒咒術命中,就看到那些駿馬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射出了細細的火光,熊熊的燃燒起來。只是三五次呼吸的時間,這些馬匹就已經被燒成了灰燼,眼看着一縷縷淡綠色的魂魄同樣被爿翼手上的那柄通紅的石刀吸了過去。
夏頡跳下墨麒麟,一步一搖晃的慢慢的走了過去,把那八羽箭手丟出來的落在了牧草從中的酒罈抓了起來。爿翼對於火的控制已經到了精細入微的程度,恰好就是那酒罈附近的丈許方圓內的牧草,依然保持了青幽幽的色澤,一點都沒被高溫威脅到。夏頡舉起酒罈,一掌拍開了那酒罈上的封泥,往自己肚子裡灌了幾口色澤殷紅的羔羊血酒,大笑起來:“這位兄弟,看起來,我們是朋友了?你說呢?”
那八羽箭手狼狽不堪的看着夏頡,他的弓弦都被爿翼射出的一點陰火燒斷了,氣焰受挫的他,哪裡還能說出話來?八鼎和九鼎之間的實力差距,就好像一名普通的五六等的巫武和如今的夏頡的差距一般巨大,他哪裡還有言語?面對絕對強勢的實力,饒是這羣東夷的漢子再怎麼不甘,再怎麼憤怒,卻也是說不出話來了。
能夠對付九鼎大巫的,只有東夷人中的九羽神射手。可是九羽神射手這種超然的存在,都被后羿部落牢牢的控制在自己的部族軍隊中,極少有九羽箭手出沒在草原上,眼下卻叫這些鎩羽的東夷漢子,上哪裡去找這種強悍的存在出來找回臉面?
無奈何之下,這八羽箭手一步一踉蹌的走到了夏頡面前,滿臉鐵青的接過了夏頡手上的酒罈,同樣仰天喝了一大口血酒,又和夏頡狠狠的擁抱了起來。那八羽箭手怒聲道:“是的,你們有這個實力成爲我們的朋友。來吧,如果你們要休息,我們部落裡有上好的野味,最美的姑娘。如果你們要趕路,我們也可以給你們準備上酒菜帶上。”
‘嘎吱’一聲,夏頡感覺不對了,這八羽箭手手臂上的力量怎麼越來越大呢?雖然兩人是在‘熱情’擁抱,可是也不用熱情到這種程度,彷佛要活生生的扭斷夏頡脊椎骨的模樣吧?
‘嘿’,要說比箭術或者比騎術之類,夏頡那是絕對不敢和東夷人的一名八羽箭手較量。可是比肉體的蠻力和身軀的結實,夏頡又怕了誰?東夷人的箭手,就和大夏的巫士一樣,最注意的是如何把自己的巫力運用到千變萬化的巫箭中去,對身軀的打熬和磨練,可不如大夏的巫武。一般來說,東夷人箭手的肉體強橫的程度,一般相當於把他們的頭上的羽毛減去三片到五片鼎位的大夏巫武罷了。
這名想要依靠自己的臂力把夏頡的腰肢扭斷的八羽箭手,他的肉體強橫度也不過相當於一般的大夏五鼎或者三鼎的巫武。
夏頡的肉體強橫度如今正好是五鼎巫武的水準,但是夏頡是純粹的土性巫力,對於肉體的強度和力量擁有十倍以上的加成。他體內的氤氳紫氣更是剛剛得到了一個極大的提升,先天真氣對力量的加成,則在百倍以上!
“嘿嘿哈哈,我們可不是好兄弟麼?”夏頡一聲獰笑,眼裡黃光怒閃,渾身肌肉塊一塊塊的膨脹起來,居然發出了只有鑽石這樣的晶體才能發出的刺目閃光。‘嗡、嗡、嗡’的悶響中,方圓數裡的地面都有節奏的顫抖起來,一道道雄渾無比的土性元力潮水一樣的衝進了夏頡的身軀,讓他的肉體防禦力再次增加了三成。
氤氳紫氣全力發動,夏頡金黃色的近乎透明的肌肉中,立刻充盈着強烈的紫色光芒,兩條比常人長了尺許的手臂猛的往當中一縮,就聽得‘咔吧’一聲,那八羽箭手猛的仰天發出了一聲慘叫,他的腰整條脊椎骨都被夏頡給扭得錯開位了。一節節的脊椎被活活錯開,然後用力擠壓,摩擦,撞擊,就算是以彪悍血氣聞名九州的東夷好漢,也受不住這種苦頭啊?
夏頡眼前突然閃過了自己父親篪虎貅那一片狼藉的屍身,他的嘴角突然高高的挑了起來,兩顆虎牙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夏頡一聲陰笑,用前世裡教官給他們教授的以柔力陰勁傷人的歹毒法門,把剛剛吸收來的土性元力全力的送進了這八羽箭手的身體,這般強大的土性元力聚集在那箭手的脊椎骨髓中,一段骨髓都被土性化,幾乎都要變成一塊花崗岩了。
隨手鬆開了這箭手,夏頡大聲嚎叫起來:“啊,你這廝好大的力氣,我的腰,我的腰啊。”他裝瘋賣傻的,一手揉着自己的腰肢,作出了一副無比痛苦的模樣,艱難的朝着自己的坐騎墨麒麟慢慢的趔趄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