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頡正在面對自己生平最討厭的那種局面,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這種無法控制的情勢,都是他最討厭的。尤其,當這種情勢,還不得不逼迫他去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時,更加讓他的心裡產生了一種膩味、煩躁,進而發展成暴怒,最終會達到他前世曾經經歷過的,那種瘋狂、暴虐、毀滅一切的情緒。無論如何,無論這一世他碰到過多少不可奇怪的事情,他骨子裡依然是前世那個雙手沾滿了血腥的精銳特工,而這種冷冰殘酷的情緒,在他看到自己這世的族人被屠殺後,正在從他的心底逐漸的復甦。
無論怎麼看,夏頡不論從他擁有的力量還是他擁有的信念來看,他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強者,而一個強者,是絕對不會有那種‘生活就像被**,如果不能反抗,就閉着眼睛享受’的想法的。作爲一個正在恢復得越來越危險,越來越可怕的戰士來說,他只會堅決的反抗,而不會閉上眼睛去享受那種強加的命運。
更何況,舙,這個年輕的王子,並不值得夏頡產生哪怕最少的一點點委曲求全的心理。
所以,當着幾乎是大夏統治階層的所有代表,夏頡搖搖頭,苦笑之後,很是乾脆的大聲道:“大王,抱歉,臣拒絕。”
夏王的眉頭猛的皺在了一起,履癸的臉上卻突然綻放開了笑容卻立刻又轉爲憂慮,而舙的臉色卻是突然變成鐵青但又飛快的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笑容。夏頡的聲音還在空氣中迴盪,空中渾身散發出無窮殺機的夏王,已經一步步的,彷佛踏着一條看不到的階梯,一步步的很緩慢的走了下來,他緩緩的伸出了右手,緩緩的放在了夏頡的左肩上。
漂浮在空中的刑天厄臉色微微一變,眼裡突然冒出了彷佛刀鋒一樣尖銳的銀色歷芒。
站在夏頡身邊的履癸渾身一哆嗦,驚恐的朝着一側讓開了幾步。
原本跪在地上的舙很是小心的露出了點笑容,緩緩的站了起來,站在夏王的身後,目光閃動的看着夏頡。
廣成子、赤精子、多寶道人、金光道人、烏光真人、滄風道人突然從不遠處一條被震塌的小巷口走了出來,目光凌厲的盯着夏王。尤其和夏頡交情最好的滄風道人,更是把手伸進了寬大的袖子裡,一縷青光在他指縫間纏繞,隨時準備對夏王飛出一劍。而那黃一,則是身上纏繞那條小黃龍,小心翼翼的在巷子口探頭探腦的,無比畏懼的看着夏王。
一股沉重如山的力道突然從夏王手上發出,直接把夏頡生生按進了下方堅固的地面,泥土已經沒到了夏頡的膝蓋上方。絕對的力量讓夏頡的骨骼都開始‘咯咯’作響,幾聲細微的響聲後,夏頡身上正在癒合的傷口突然紛紛炸裂,閃動着黃綠二色光芒的血液又猛的噴了出來。
夏王好整以暇的打量了一下夏頡,這才微微點點頭:“好,本王從來不願意擡頭看別人,所以,夏頡,你還是要站得比本王更矮一點才行。”又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夏王手上透出,夏頡悶哼一聲,嘴角一縷鮮血流出,他再次被按進了地面兩尺許,於是夏王終於可以居高臨下的打量夏頡了,他也是真正的,很仔細的對夏頡的臉看了又看。
那對有銀河星雲一樣銀色光芒瘋狂旋轉的眸子中射出的絲絲凌厲光芒,好似鋒利的刀片一樣慢慢的劃過了夏頡的麪皮。不是錯覺,而是夏王的力量真的透過他的眸子,作用在了夏頡的臉上。左近的人,都能聽到夏頡臉皮上發出的細微的‘嘎吱’聲,夏王的目光所及,甚至還蹦跳出了數點小小的火花,夏頡的臉上已經出現了無數根淡淡的血痕。
很緩慢的縮回了自己的手,夏王揹着雙手退後了一步,看着夏頡冷笑道:“你,拒絕了大夏一名王子的請求。你,還是大夏的臣?”
天空,兩名大巫降了下來。天巫臉上有一絲不快,對於夏王傷了夏頡,他心裡還是有一點惱火的。而另外一名降下的大巫,則是渾身黑霧益發濃密的黎巫。兩團很陰森的綠色火焰在黎巫的臉上閃動,那冰冷的綠色火焰越來越旺盛,漸漸的,黎巫臉部附近的黑霧都已經被燒成了一片濃濃的慘綠色。
夏王呆了一下,他感受到了黎巫身上釋放出來的,專門對着他發出的可怕的威壓。而且,那種威壓中,居然還包含了一絲淡淡的殺意以及一種讓夏王不安的,他自己心中經常充盈的瘋狂的氣息。
很機敏的,夏王再次退後了兩步,似乎是很自然的回頭看了朝着他釋放出這種很不客氣的威壓的人。眼看得居然是黎巫對自己施加了如此的壓力,夏王不由得愣了一下,他深銀色的眸子猛的縮成了兩個細細的針尖般的小點,隨後他又轉頭看向夏頡,語氣卻是突然溫和了百倍以上:“夏頡,你是我大夏的臣,你爲何不助舙?”
很用力的吐出一口帶血的吐沫,夏頡運起體內的氤氳紫氣,配合那擁有厚重生命力的土性巫力,急速的彌補着自己身上可怕的傷口。聽到夏王的問話,夏頡擡起頭來,臉色很古怪的看着夏王,突然嘆息道:“大王,你真的要我說麼?就好像九王子能夠在黑厴軍內安插自己的人,莫非您在各位王子身邊,沒有安插下密探之類?”
夏王、天巫、刑天厄、履癸四人的臉色慘變。
夏王沒想到,夏頡居然如此膽大,敢於當着大夏王庭的所有官員、所有重臣、所有巫家的重要人物說出這樣的話來。
天巫沒想到,夏頡居然是如此妄爲,敢於對夏王說出這樣的,很是不尊敬,近乎有點挑釁的話來。
刑天厄沒想到,夏頡居然是顯得如此愚笨,卻又似乎是如此精巧的問出了這逼迫夏王正視如今安邑內某些局面的話來。
履癸則是心頭一陣亂跳,一顆心子差點沒蹦到了嘴裡。沒錯,履癸在黑厴軍內有自己的耳目,甚至夏頡他們上次帶去篪虎族村落的黑厴軍士中,就有他的心腹在,否則他如何能在第一時間得知篪虎族被滅族,夏頡發誓一定要報復東夷人的事情?他如何能夠在夏頡剛剛回到安邑後,就立刻上門以種種條件和夏頡交易,換取他的結盟?
這也就罷了,大不了犧牲掉那些耳目就是。可是夏頡的最後一句話,卻是逼得夏王必須作出一種表態來!而這種表態,是現在無論夏王也好,天巫也好,刑天厄等各巫家的家主也好,乃至他履癸也好,都不願意看到的。
一顆膿瘡,就算裡面已經爛透了,起碼錶面還是光滑明亮的。但一旦挑破了那層皮,裡面流淌出來的東西,可就是非常腥臭難聞的了。
眼睛很快的眨巴了幾下,夏王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隙,很是仔細的看了夏頡一眼,右手又慢慢的朝着夏頡的肩膀搭了下去。夏頡卻是巍然不動,眼裡同樣閃動着黃色的光芒,握緊了自己的拳頭,死死的盯着夏王的雙目。站在夏頡身邊的白,則是已經朝側方走了幾步,十指上探出了鋒利的指甲,指甲上更裹着一層淡淡的白色光芒,目光兇狠的盯着夏王的心臟部位。
手掌在距離夏頡的肩膀還有三寸的地方突然停了下來。夏王不得不停下手來,因爲他的後心一塊尺許方圓的皮膚,已經木質化。九州之內,能夠對擁有王族秘法傳承的夏王於無聲無息中造成這樣威脅的巫,除了九大巫殿的殿主,還能是誰?而木質化的皮膚告訴夏王,這已經忍不住脾氣對自己出手的大巫,就是九大殿主中最不能得罪的那位――得罪她,就等於同時得罪了巫殿三成的九鼎大巫,沒人願意嘗試那種後果。
而且,不僅是黎巫已經用巫術將夏王的一部分軀體變成了木頭,更有一絲極其鋒利、極其寒冷的氣息,已經按在了夏王背後控制他右臂的幾條經絡上。擁有這樣奇特的星辰巨力的人,除了天巫還有誰?除非夏王真正發瘋,否則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得罪巫教的教主,更何況天巫還是他的親叔叔呢?
手慢慢的又縮了回去,夏王臉上肌肉一陣抽搐,皮笑肉不笑的嘿嘿了幾句。除了站在他背後的天巫和黎巫,夏王更突然想起了某位更加招惹不得的人。嗯,夏王絕對相信,如果自己真的對夏頡做了點什麼太過分的事情,那個心理有病的老瘋子,會直接打進王宮,把自己從大王的寶座上拖下來一頓毆打。
“舙,你,還是選其他的人去輔助你出使海人王國吧。”夏王深深的看着彷佛一座山站在自己面前的夏頡,終於輕輕的嘆息了一聲,無奈的說道:“出使海人那裡,應該沒什麼太大的危險。最少麼,你還能請你大哥派出高手隨行,就更沒問題了。”
舙滿臉的失望,他眨巴着靈動的大眼睛,一副天真的問夏頡:“夏頡軍候,你真不願幫我?”
腳下猛一用力,把自己的腳拔了起來,重新站在了平地上,夏頡近乎惡狠狠的瞪了舙一眼,極其粗暴、粗魯、沒有任何心計的低沉喝道:“你再蹦彈,也輪不到你做大王,你要我去幫你出使作甚?就算是去西坊嫖姑娘,也要花錢買最漂亮的女人抱上牀。白費力氣沒好處的事情,那個傻瓜會做?你看我夏頡,像是一個傻瓜麼?”
夏王的臉色‘唰’的一下變成鐵青,天巫一口血都差點吐了出來,履癸臉上則是露出一絲不可察覺的笑容,黎巫卻是悶聲悶氣的冷笑了幾聲,手一揮,把夏王背後那塊木質化的軀體恢復了正常。黎巫的臉上,那兩團慘綠色的火焰,可是燃燒得更加旺盛了。綠油油的火光,照得方圓數丈的地面都變成了一片慘綠色。
不等在場的人反應過來,夏頡已經走開了幾步,隨手抓起了他剛纔掉落在地上的狼牙棒塞進了手鐲裡,甕聲甕氣的朝着舙說道:“王子舙,諸大巫家的人,是嚴禁參與王位的爭奪的,這可是各個家族的祖先立下的重誓。當然了,就算有點例外的事情發生,可是你也沒那個實力讓別人爲你破例啊?你以爲裝小白臉裝可憐,可以給你增加多少籌碼不成?”
冷笑幾聲,看都懶得看那搖搖欲墜的舙一眼,夏頡朝夏王很是大方的一拱手,呲牙笑道:“大王,我夏頡身爲刑天家的友客,又是如今刑天家的執事,那是一心一意爲了大夏啊,不該我管的事情,我是絕對不會管的,我也沒那個能力管。大王以爲呢?舙要我護他出使,卻是用不上我們諸大巫家的人吧?”
夏王面色瞬息萬變,突然間他哈哈一笑,仰天大笑道:“少年輕狂,不知所謂,你方纔說的那些,可不都是廢話?你對大夏,你對九州,你對安邑,又知道多少?原本以爲你得了前任天巫的好處,可堪大用,沒想到,蠻子就是蠻子。”
一聲霹靂雷霆聲炸響,夏王化爲一道銀色雷霆瞬息消失,隨同他離開的,還有數百名王宮內的巫衛。刑天厄極其詫異的看了一眼夏王離開的方向,臉上突然露出一絲很值得玩味的笑容,朝夏頡點頭笑了笑,也隨之化爲一道寒光消失。其他那些巫家的家主同樣是皺眉思索了一陣,紛紛緊隨着夏王離開,空中頓時空出了一大片地盤來。
履癸‘呵呵’的笑了幾聲,朝滿臉死灰的舙搖搖頭,突然上前了幾步,湊到了舙的耳朵邊,低聲笑道:“舙,我的王弟,你可真蠢。你的那些手腕手段,對夏頡可是有用的麼?你當他是那些巫家**出來的子弟,懂得玩那些虛虛實實的手段麼?你讓他不爽快了,他會立刻拔出兵器殺了你,纔不管你是誰。你今天,可真正丟光了面子啊。”
故作無奈的嘆息了幾聲,履癸輕輕的拍了一下舙的肩膀,嘆道:“不過,還要多多感謝你,是你幫忙,我才把老十三那蠢貨給解決了。可惜,可惜,你年紀這麼小,一點根底都沒有,怎麼和我們這些做哥哥的爭呢?”
陰沉的笑了幾聲,履癸臉上突然嚴肅了起來,朝着四周那些包圍這一片街區的士兵大聲吼道:“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點把那些石塊搬開?若是有貴民受傷了,還不快點救治麼?”一時間,履癸又恢復了那領軍大將的派頭,指揮着一隊隊的士兵開始有條不紊的清理廢墟,搶救那些被砸在了最下方的傷者。他朝夏頡看了幾眼,很友好的點了點頭,示意他記住了夏頡今日當面拒絕舙的邀請這個人情。
天巫他們卻是不會參與到這種搶救傷員的閒雜事情中來,九位大巫以下,所有在空中的巫都紛紛離開,九位大巫也帶着人向王宮的方向去了。想必他們還要去商議,到底應該如何對海人進行報復。只有黎巫離開之前,惡狠狠的把一聲冷笑送到了夏頡的耳朵裡,震得夏頡整個耳門‘嗡嗡’作響,差點沒暈了過去。
刑天大風、刑天玄蛭兄弟幾個早就在附近人羣中看了半天,如今夏王他們都離開了,兄弟幾個立刻分開人羣跑了過來。刑天大風一巴掌就拍在了夏頡的胸口上,大聲叫嚷道:“夏頡,你可真有膽子,不理睬舙也就算了,你居然還敢衝撞大王?天啊,萬一觸怒了大王,這周圍可就沒人能救得了你。”
夏頡渾身的肌肉突然都鬆懈下來,冷汗‘唰’的一下流淌了滿臉,剛纔夏王給他的威壓,實在是太可怕了。只是簡短的說幾句話的時間,就已經消耗了他絕大部分的能量。他身邊的白更是搖晃了兩下腦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剛纔夏王不過是分出了一點點威壓施加在他身上,可是實力比起如今的夏頡大大不如的白,也被那可怕的壓力弄得精神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刑天玄蛭只是連連搖頭,走到夏頡身邊,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佩服啊,只有佩服,除了佩服,刑天玄蛭還能說什麼?當面落了一個王子的所有面子,當面和夏王頂撞,還逼得性情殘暴的夏王對他沒有任何辦法,這夏頡果然是讓人無比的佩服。就算大夏的王庭組織關係複雜,各大巫家和王庭近乎於一個部落大聯盟的關係,可是畢竟無數年演化而下,經過王庭的努力,夏王也成爲了大夏所有權力的象徵,各大巫家中,還真沒出現過一個正面頂撞夏王的人物!
“夏頡,以後你要當心,大王也許會很快忘記今天的事情,可是舙,他的母族在中州卻是數一數二的大巫家,怕是會背地裡找你的麻煩。”刑天玄蛭只能如此提醒夏頡。
履癸又湊了過來,他很是不屑的壓低了聲音說道:“舙的母族莫非還能強得過刑天氏不成?刑天兄弟,你這樣說,可就太看得起他了。”
刑天大風大步走了過來,呵呵笑了幾聲:“九王子說得倒是沒錯,舙的母族的確不如我刑天氏,但是我們刑天氏,卻也沒必要招惹他不是?唔,雖然我們兄弟幾個願意幫九王子,可是家裡老人那邊,還不知道他們的心意到底如何哩。”
履癸臉上露出笑容,朝刑天大風、刑天玄蛭行了一禮:“有幾位兄弟幫忙,履癸已經心滿意足了。”
那邊傳來了大聲的命令聲,那些夏軍士兵已經很快的清理了附近的廢墟,把下面被掩埋的傷員都救了出來。但是很顯然的,他們所救助的,只是貴民!那些平民乃至奴隸,哪怕就在他們的腳下**求救,他們都是視而不見的。一隊隊士兵擡着那些貴民傷員離去,又有幾隊士兵在廢墟附近巡視了一週,沒有發現海人的蹤影了,也就自顧自的離開了。
看到屬下士兵已經把在場所有死傷的貴民都帶走了,履癸也就匆匆的告辭了。他還要去向夏王覆命,同時,還要把那個兵符交還夏王。
夏頡大爲惱怒的看着遠去的大隊士兵,突然喝道:“還有數百人手上躺在地上,他們卻是怎麼不救的?”
刑天大風皺了一下眉頭,搖頭道:“都是平民和奴隸,救他們作甚?熬得過的,就熬過去了;熬不過的,死了也就死了。安邑城麼,原本就是巫家和貴民的居所,這些平民進城來找死,也是活該。至於那些奴隸,一個銅熊錢都能買上幾個了,他們的身價,還不如花費在他們身上的藥錢,誰傻到那種程度去救他們?”
夏頡瞠目結舌的看着刑天大風他們,刑天大風、刑天玄蛭則是不管好歹的強行拉着他離開了。“好啦,好啦,這裡是安邑,死幾個賤民根本無所謂,可不和你們村子裡一樣,老弱殘廢都有人供養。今天你可吃了不少苦頭,我們去西坊給你擺酒壓驚。”
刑天玄蛭更是極其好奇的問夏頡:“剛纔看你身上那傷口,怕是就是被那些該死的海人用他們的神器打的吧?怎麼會傷成那個樣子?”
夏頡無奈,哪裡能從刑天兄弟幾個的手上掙脫?他只能回頭看了看廣成子他們,給他們使了個眼色。
廣成子看到夏頡投過來的眼神,頓時點點頭,捲起了大袖子,快步的到了一個被巨大的石塊壓住了腰部的奴隸身邊,一掌朝着那塊黑色的巨石拍了下去。異常柔和的力量卻有了可怕的毀滅力,那塊巨石頃刻灰飛煙滅,下面那奴隸卻是一點苦頭都沒吃到。眼看到有人來救自己,那個奴隸不可置信的看着廣成子,嘴裡‘吱吱呀呀’的,卻是說不出話來。
很溫和的朝着那奴隸笑了笑,廣成子隨手射出一道金光罩在那奴隸的腰上。很快的,那奴隸就能支撐着身體爬了起來。他活動了一下身體,又驚又喜的朝着廣成子連連跪拜,淚水一滴滴的流了下來。
赤精子和其他幾個闡教道人也都紛紛衝到了這片廢墟里,各自用道法和丹藥救治那些受傷的平民、奴隸。天下萬事萬物原本公平,他們卻沒有夏軍士兵那種把人命不當一回事情的心態,只要是還有一口氣的,他們都用自己的獨特法門救了過來。
多寶道人卻是站在一旁連連搖頭,金光道人很是譏嘲的說道:“既然闡教的幾位師兄出手了,我們卻也不用獻醜了。唔,我倒是對那些個敢衝進安邑攻打大夏王宮的人很有興趣,多寶師兄以爲如何?”
多寶道人狠狠的一掌拍在了金光道人的腦門上,低聲喝道:“蠢物,你**還沒開化不成?廣成子、赤精子可是在收買人心呢。他們今天救了這麼多平民奴隸,日後若是我等道場真有了廣大門徒,就看今日的舉動,那些門徒是選我們截教,還是他們闡教啊?你這廝,還不快去幫手?”嘰咕了幾聲,多寶道人從袖子裡面冒出了一個青玉瓶,搖搖擺擺的也走了過去。一蓬朦朧的水汽從那青玉瓶中盪漾了出來,所過之處,那些被打斷了手腳、震傷了內臟的傷者紛紛**出聲,他們的傷勢已經極大的緩和了。
狠狠的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腦門,金光道人嘀咕道:“我怎麼就糊塗了?哼哼,闡教的傢伙還是這等僞善啊!裝模作樣的功夫,我不會否?”他興致勃勃的捲起袖子,大搖大擺的也走了過去,一掌按在了一個傷者身上,一股渾厚的真氣透體而入,頓時眼看着那傷者的臉色就紅潤起來。
黃一卷着那條小黃龍,搖頭擺腦的連連讚歎道:“妙啊,妙啊,不知道他們打架的功夫到底怎麼樣,可是救人的本事卻是不差。啊呀,我倒是要選哪個師尊纔好呢?廣成他們卻是首先上去的,怕是他們的心腸比較軟,在他們門下會比較容易廝混吧?”黃一的眼珠子嘰哩咕嚕的一陣亂轉,頃刻間就有了決定。
他也搖搖擺擺的走到了那些傷員中去,抓着那條小黃龍的腦袋,把他的涎水一滴滴的擠了出來,滴入那些傷者的嘴中。畢竟是真正應龍血脈的神龍的口水,那些傷者一旦吞入了那帶着一點奇異香氣的涎水,傷勢立刻緩和,效果不要提有多靈驗了。“哈,那截教門下,我黃一是絕不會去的。天神在上,那些精怪門徒,遲早要把我分屍了不可。”
遠遠近近的街邊,有不少的路人冷眼看着這邊。他們也只是看這十幾個衣着打扮都和尋常人不同的煉氣士在那裡救治傷員,卻沒有人願意上來幫忙。那些衣着華麗的貴民富翁,更是低聲笑語,嘲笑廣成子他們這些耗費力氣救治這些受傷奴隸的蠢人,在他們看來,奴隸死他上萬個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值得耗費那些看起來就無比珍貴的丹藥去救助麼?
只有一個人是例外。那是一個身材高大,面色發黃,頭髮斑白看起來五十多歲的平民老頭兒。他容貌奇異,一對大手有蒲扇大小,雙目極其有神。背後揹着一個很大藤筐的他,在努力的搬動那些壓在傷者身上的石塊,把那些傷者都拖拽到了路邊,然後從那藤筐內抓出了一把把的草葉、草莖之類的物事,用嘴巴嚼碎後,塗抹在那些傷者的傷口上。
這些草藥顯然是有效的,那些傷者被敷上了草藥,原本血流如注的傷處很快就止血,那些用手壓榨出的草藥汁水滴入了這些傷者的嘴裡,受了內傷的傷者,也有力氣發出了**聲。
那老人一邊救助這些傷者,一邊很是詫異的看着廣成子他們那神乎其技的救人手段。他的草藥纔剛剛發揮一點作用呢,廣成子他們手下的傷者,卻都可以活蹦亂跳的站起來幫忙搬動石塊。老人越看越覺得自己治療人的手法實在是太低劣,乾脆在幫手上幾個傷者處理好傷口後,丟下了背後的藤筐,跑到廣成子身邊,幫廣成子搬動那些石塊,拖着一個個傷者放在廣成子身邊。
廣成子卻是早就看到了這容貌奇異的老者,見他居然會用草藥,更以一介平民的身份,跑到這裡來救治傷者,顯然心地也是極好的,不由得暗自點頭。救治這些傷者,對廣成子來說,卻又算什麼事情?若不是不想引起安邑城內大巫們的注意,舉手之間,廣成子就能讓這數百傷者盡數痊癒了。故而,他分出了一絲心神,對着這老者仔細的打量起來。
神唸對那老人掃了個通透,廣成子不由得心裡一驚:神念所及,那老者的資質不過是中上之姿,只能算是符合修道的基本要求。可是廣成子以他修煉出的法眼對那老人看了一眼,卻看到那老者頭頂上金紅色光芒大盛,隱然有三團光芒在那金紅色光霧中升浮,按照他們煉氣士的說法,這是一個有極大福緣,日後成就當能超凡入聖的人物。那金光就是他的福祉所聚,而那紅光,分明就是他一生行善,而且前後數十輪迴中沒有行過任何一件惡事、沒沾過任何一點鮮血的徵兆。
對比起來,廣成子也曾經偷偷的用法眼掃了夏頡一眼,夏頡的前世,卻是屍山血海,那血光直衝鬥牛,廣成子都不解,通天道人爲何會把夏頡收入門下的。按照他的法眼看來,夏頡前世殺戮如此衆多,這世還能投胎爲人,都是天大的運氣了。
一念所動,廣成子對這老者卻是動起了心思。和通天道人行事肆無忌憚,一開口就能收數千精怪入門不同,他闡教門下,最是講究緣法不過。這老人雖然這具肉身的資質差了一點,但是在闡教煉氣士看來,卻不算什麼難事。而這老者積下來的功德,卻是讓廣成子對他起了一份慈善的心腸。
一掌按在了一名斷腿的奴隸腿上,廣成子朝那老人一招手道:“你來,幫我把他的骨頭接上。你會接骨吧?”
那老人連忙走了過來,手腳麻利的把那奴隸斷掉的腿骨拼湊在了一起,卻是嚴絲合縫,沒有絲毫偏差。老人呵呵一樂,笑道:“這位先生放心,我給不少摔斷腿的牲口接過骨頭,這人骨、獸骨都是一回事情,沒什麼了不得的。”
一道金光罩住了那斷腿的地方,廣成子彷佛隨意的問道:“哦,你給人醫治家畜啊,你還會用草藥救人?”
老人點點頭,拍拍那奴隸的肩膀笑道:“好啦,你們今天運氣,碰到這些先生救命,否則你們可就慘了。先生說得是啊,那些草藥也是用來救牲畜的,後來發現救人也不錯,反正人啊、牲畜啊,都是一回事嘛。牲畜吃得的,人也吃得。”
廣成子‘呵呵’大笑起來,連連點頭道:“原本如此,原本如此啊。天生萬物,原本都是一回事情。”廣成子說道這裡,突然打了個篤兒,怎麼覺得自己說的話,就有點不對味道。搖搖頭,他問那老人:“那,你叫什麼名字?”
老人恭恭敬敬的朝着廣成子行禮,很是認真的說道:“小老兒叫姜尚,本是安邑城外的山野村人,每日裡就採摘些草藥替人醫治牲畜過活,乃是最最下等的人物。先生的力量通神,怕是大巫一類的人物,小老兒的名字,不敢提起啊。”
“姜尚?”廣成子翻來覆去的唸了幾下這個名字,突然問那老人:“那,你可願意跟我學這治病救人的法門?若是願意,就跟我走。”
夏頡不在現場,若是他在,怕不是會尖叫出聲來。這個手掌有蒲扇大,容貌奇異的老人,前世裡夏頡也不知道對着他的畫像磕頭過多少輪!
很突兀的,那些站得遠遠的圍觀的閒人,被一羣異常兇狠的巫武用皮鞭抽得滿地亂爬,慌忙的閃開到了兩邊。申公豹帶着大概三五百人的自家軍隊,快步的跑了過來。遠遠的看到了廣成子他們,申公豹就是滿臉笑容的連連打起了招呼:“諸位先生,剛剛聽說了這邊的事情,所以我特地帶着人過來幫忙了。來人啊,快把那些石頭都搬開,把那些混蛋都給我趕走咯。”
他帶來的人只有一小半跑過去搬運石塊,而剩下的大半的人,哪裡願意做這種雜事?他們揮動着皮鞭,寧願去驅趕那些圍觀的閒人去了。申公豹臉上微微一紅,很是惱怒的朝着那些自家的士兵瞪了一眼。
廣成子卻是臉上帶着微笑,朝申公豹笑道:“申公豹,你來了,很好。正好幫我們把這些人都救出來,唔,其中卻有幾個資質不錯的,你看勸說他們拜入我們道場可好?”隨後他指着姜尚朝申公豹介紹到:“他是姜尚,剛剛也願意拜入我教門下,唔,他的年齡卻是比你大多了,你以後叫他師兄罷。”
申公豹愣了,他看着渾身穿得破破爛爛,雙手粗糙怎麼看怎麼就是一個鄉村老農的姜尚,猛的指着自己的鼻子問道:“他是我師兄?也就是,他的地位比我高?”
申公豹不樂意了,他是誰啊?四大巫家申公家的直系族人啊,日後可能成爲申公家家主的人物。他拜師學煉氣,不僅是追求更強的力量,更是和刑天家一樣,注意到了煉氣士的實力,想要拉攏這些神奇的人物。可是在他心底深處,廣成子、烏光道人這些實力強大的煉氣士也就罷了,大巫習慣的也是強者爲尊,他可以服氣。可是這個姜尚,一介平民,居然還想踏在他申公豹的頭上?
廣成子千不該、萬不該,又多說了一句:“申公豹,你不要看姜尚出身不如你,你日後的成就,卻是遠遠不如他的。”
很是怨毒的火氣,可就在申公豹的心底紮下了一顆種子。他不鹹不淡的看了姜尚幾眼,嘿嘿了幾聲,走到一邊督促那些士兵幹活去了。
驀然間,一道黑煙突然憑空冒出,黎巫披着巫袍出現在廣成子面前,冷冰冰的問道:“你們,就是夏頡供養的那批友客罷?夏頡在哪裡?”
廣成子眼裡金光微微閃動,狠狠的盯了眼前的黎巫一眼,他剛要說話,那邊姜尚卻是實話實說的道:“這位大巫是問那個個子很大的黃皮將官麼?他和其他幾個人,去西坊喝酒去了。”
廣成子心裡一個咯噔,黎巫卻是發出了幾聲冷笑,突兀的失去了蹤影。
遠遠的角落裡,黃一抱着那條小黃龍,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唉,那夏頡大哥要倒黴了,你信不信?”
‘昂、昂’,那小黃龍搖頭擺尾的叫了幾聲,突然一口吐沫又吐了出去,準確的吐進了地上幾個傷者的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