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的追蹤功能,屈突申若已經不是第一次使用了,再家將作爲輔助沿途留下記號,一切都顯得萬分順利。然而,羽林軍千騎出動了足足三百人,這份聲勢卻讓大街小巷的行人退避三舍,一面指指點點,一面在心裡猜測又有哪家王公大臣要倒黴。
當然,反正不關咱小民百姓的事,看一場大戲不好麼?
然而,當羽林軍足足三百人圍住了大安坊永安渠邊上的一處宅院時,四下裡的鄰居卻根本沒有看戲的心情,膽子小的甚至已經蒙着頭躲在了牀上。幾個膽大的從門縫裡看見四下裡如同樁子一般的羽林軍衛士,還有那一把把明晃晃的鋼刀,忍不住就覺得腿肚子打哆嗦。
隔壁那一家子平時確實進出的人多,可就算是強人,用得着羽林軍出動麼?難道這世道變了,管理治安的金吾衛直接換成羽林軍了?
然而,程務挺卻沒心思管別人怎麼想,而屈突申若則更是絕對不會理會這些亂七八糟的想頭。從幾個家將那裡確認了是此地無疑之後,她利索地跳下馬,見那大門緊閉彷彿家裡沒人,不禁露出了一絲冷笑。
程務挺調兵確實用了一點時間,但她在更早的時候就先知會了金吾衛的巡行衛士把大安坊整個封了,而且四個家將也在這裡守了一個多時辰,絕對不可能有人溜出去。再者,又有誰會想到,只憑着一具死透的屍體。居然有人能找到這個地方?
再次凝視了一眼那緊閉地房門,她忽然二話不說上得前去,狠狠一腳踹在了門上。
這種暴力的舉動程務挺曾經聽人說過,但親眼看見卻還是第一次,這心中頓時什麼滋味都有——其中最強烈的是,李賢娶了這麼一位彪悍的人物,平時的房事有可能和諧麼?
如果屈突申若知道程務挺腦海中轉着這樣不健康的念頭,大約轉身將人閹了的可能也有,可她不是人家肚子裡的蟲。因此,她在那扇門搖搖晃晃了一陣之後,緊跟着又是一腳狠狠踹了上去。接連兩腳準確無誤地踹在同一個部位,就只聽那門嘎吱嘎吱一陣亂響。緊跟着便彷彿不堪重負似的發出了一陣刺耳地聲音,緊跟着便轟然倒下。
就在那扇門倒下的同時,屈突申若敏捷地朝旁邊輕輕一閃,而就是這麼一閃,她不但避過了那些撲面而來的煙塵,同時也避過了一支迅若驚雷般的羽箭。那羽箭固然沒有射中第一目標,卻仍舊帶着呼呼風聲朝門前散開地十幾騎人射去。
叮——
一聲清脆的聲響之後,那支羽箭去勢受阻。終於頹然斜斜地落在地上。這時候,程務挺卻並沒有收回腰刀,而是沉聲喝道:“突進去。凡有負隅頑抗者,格殺勿論!”
千騎不比尋常羽林軍,而是長安城常備部隊中最最精銳的一支,說是特種部隊也不爲過。那門頭只有小小一座,蜂擁而入當然不行。於是,就只見幾百號人很快就分成了四人一組的衆多小隊,但見一人持盾三人尾隨。倏然間就已經進去了十數人。
此間也不時有羽箭射出,但都被盾牌或刀劍擋格,自是沒有一個人受傷。
雖說剛剛當先破門,但對於後續的剿殺工作,屈突申若卻興趣不大。這一趟出動了三百人,倘若連某些跳樑小醜還鎮壓不住,那程務挺就可以讓賢了。在長安城連番梳理整治之後,這裡頭能有幾十號人就了不起了,還能怎麼頑抗?
與其說是激戰,還不如說是乏味的戰鬥只持續了不到一刻鐘,但戰鬥的過程枯燥,結果卻讓人驚心——這座宅院中總共二十三個人,到最後卻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全都是在眼看要落敗的時刻服毒身亡。此外,還有三個人趁人不備跳了永安渠,若不是某隊正見機得快下令放箭,只怕就要被人跑了。
面對這個結果,不但程務挺地臉色陰沉得很,就連那些原本自忖手到擒來的精銳們也是個個慚愧。
“程將軍不用在意,倘若能輕鬆抓到活口,那也就不是死士了!”
對於這樣一個意料之中的結果,屈突申若卻表現得很淡然。此時此刻,她滿心都惦記着李賢那邊地狀況,因爲那裡不單單有他的丈夫,同時還有她最好的姐妹。雖說有霍懷恩等人跟着,李賢也不是豆腐做的人,但她心裡卻仍有一種莫名的擔心,彷彿那裡會出什麼事。
程務挺給李賢地那兩個手下相當伶俐,因此他輕輕鬆鬆
了地頭,而化整爲零摸到此地的幾十號人也都藏在了而,直到這時候,李賢方纔明白程務挺和狄仁傑爲什麼會這麼輕易答應他聲東擊西的計劃。
這是和大明宮只有一坊之隔地興寧坊,而這座宅院雖說並不是一等一的高門大院,但也是齊齊整整,至少住的是富貴人家。
不但如此,隔壁一家人的匾額上寫的是泉——不消說,在長安城中只有此家別無分號,正是泉男生泉獻誠的宅第;右邊一家人的匾額上寫的是金,前頭的頭銜是臨海郡公,也就是金仁問家。
再不遠處,那上頭的慕容兩個字異常醒目,正是娶了臨洮縣主的契苾何力家。
至於其它有名有姓的大門頭,那就不用說了。
於是,李賢只能在心裡暗罵程務挺和狄仁傑狡猾,然而不管怎麼說他也不能打退堂鼓。一來郭行真太過於重要,二來李焱娘和蘇毓都是他老婆的姐妹……也就和他的姐妹差不多,而且是爲了幫他的忙陷在裡頭不能脫身,他怎麼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掉鏈子?
“殿下,要不我先進去看看?”
面對霍懷恩的自告奮勇,李賢卻沒有像平時那樣滿口答應,而是輕輕皺了皺眉頭。倒不是信不過這心腹大將的忠誠和武藝,也不是信不過程務挺和狄仁傑的情報,而是他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思來想去不得要領,他只得深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同意了。
瞥見霍懷恩不費吹灰之力就翻牆溜了進去,他心中稍定,就準備找個地方好好坐坐。身後的五個人都是當初薛仁貴舉薦給他的老兵,原本就身經百戰,跟着他跑了一次西北和遼東,那氣勢更是了不得。所以,平時他要是不帶霍懷恩,多半就是帶上這五個人。
儘管他們年紀大,其中三人又是身有殘疾。
瞅見不遠處有一個酒肆,他便慢悠悠踱了過去,才一進門,他就發現裡面空空蕩蕩,櫃檯後頭倒是坐了一位掌櫃,但似乎人正在打瞌睡。只有角落中似乎坐着一桌客人,可由於光線關係,這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人臉。
正當他準備隨便找個座頭坐下的時候,那邊卻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還真是無巧不成書,想不到居然會在這裡遇到了六郎!”
這個聲音雖說不那麼熟悉,但好歹是聽過的,因此李賢只是略一思量,臉色便倏然一變。電光火石之間他已經想起來了,可是,不是有消息說此人最近一直閉門不出麼?
角落中的一盞油燈忽然一亮,那邊坐着的幾個人立刻露出了形貌。四平八穩坐在當中的正是越王李貞,其餘人雖然都是護衛打扮,但李賢卻對他們沒有一點印象。此時此刻,他眼珠子一轉,不退反進,竟是徑直在李貞對面施施然坐了下來,甚至屈指在桌子上輕輕敲了兩下。
“八伯不是說在家裡閉門齋戒的麼,怎麼跑到這家小酒肆偷偷喝酒了?”
李貞卻忽然眯縫了眼睛,頭一次沒有打馬虎眼:“我這個伯父跑到這裡,可是專門等你這位好侄兒的。”
果真是這個老賊!李賢倒吸一口涼氣,面上卻依舊是那副處變不驚的樣子——事到如今既然已經真相大白,他就是再大驚失色,再雷霆大怒也是白搭。於是,他依舊是沒個坐樣子似的盤腿坐在那裡,似有似無地答了一句:“哦,原來八伯你真是在等我。”
他可以依舊漫不經心不當一回事,但他身後的五個典衛卻是已經提起了十萬分警惕。然而,要說最最警惕的卻不是他們,而是越王李貞。雖說捉摸不透李賢的反應爲何會和他所料大相徑庭,但本着勝券在握的信心,他便輕輕捋了捋下頜的鬍鬚,嘿嘿笑了一聲。
“六郎可還是在等着你那位心腹大將?倘若如此,你不如死了那條心。那宅子中倒不是什麼龍潭虎穴,只是進去容易出來難,那裡頭養的毒蛇,就是我也說不清有多少種,否則又怎麼困得住大名鼎鼎的尉遲夫人和蘇大小姐?當然,我知道你必定佈置了其他接應的人手,只不過你現在既然在此地,想必他們也會投鼠忌器的!”
面對這赤裸裸的威脅,李賢卻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頭,旋即卻微笑了起來。有一句話叫做人老了糊塗了,果然一點沒錯,他李賢什麼時候投鼠忌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