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龍子鳳孫們大多都盤桓在了長安洛陽,皇族子弟們的聚會也就多了不少。而對於李賢來說,由於有一個正當着皇帝的兄長,聚會的地方多半就是在徽猷殿----畢竟,那些大臣們的眼睛都是雪亮的,總不成讓天子常常微服出行吧?
這一天照例是兄弟幾個聚會的日子,早朝過後李弘便命人去預備,誰知等到李賢李顯李旦都來了之後,唯獨卻不見李令月。聯想到某些傳聞,再看看滿臉優哉遊哉沒事人一般的李賢,李弘這個當長兄的不由得揉了揉眉心,很有些頭痛。
“六哥,令月平常遇到這聚會肯定是一早就來了,今天這是怎麼了?”
率先開口的卻是李顯。自打大婚之後,這位昔日的小胖子在痛並快樂着的調教下,硬生生又竄高了一截,體重不減反增---當然增加的全都是肌肉。如今的他看上去雖然比起李賢還是稍微次了一些,但和當初頑劣的光景已經是天壤之別。只不過,這性子收斂了並不代表人就會勤奮起來,當着羽林軍大將軍,李顯照樣是很少去報到。
用他的話說起來,有屈突仲翔那麼一個能幹的看着,他就甭費心了。
所以,這時候李賢轉頭看了一眼李顯,首先就在他頭頸後頭拍了一巴掌,暗想當初的小胖子也娶妻生子成了大人,怎麼就不替妹妹的終生大事考慮考慮?他輕輕咳嗽了一聲,正想說些什麼,豈料年前剛剛當上父親的李旦卻搶在了前頭。
“七哥,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難道不知道令月如今已經二十了。”
“二十又怎樣,這丫頭根本不肯嫁人,母后都不知道嘮叨多少回了。父皇爲此還砸了一個花瓶,她卻硬不肯就範。你又不是不知道!”李顯咋呼呼地撇了撇嘴,緊跟着終於想到了問題的關鍵,立刻睜大了眼睛,轉頭死死盯着李賢,“六哥。你不會告訴我們說,令月今天沒來,是和……是和……”
這時候,李賢方纔輕描淡寫地說:“令月拉着慕容去逛南市了。”
室內一下子鴉雀無聲,就連早有猜測的李弘也愣在了那裡。許久,李顯才極其誇張地倒抽一口涼氣:“敢情市井之中的那些流言是真的,六哥你準備撮合你那個寶貝徒弟和令月?天哪。我明白小慕容爲什麼不要吐谷渾王位了。比起大唐地駙馬都尉來,吐谷渾那個殘破的地方算什麼……哎喲!”
他這話還沒說完,大腿上就被人用力掐了一記,一轉頭看到李旦警告地搖搖頭,他這才發現,自己正對面地李賢正用一種極其不善的目光瞪着他。情知說錯了什麼話,李顯趕緊坐直了身體閉上了嘴,暗想六哥還真夠護短的。
“他們倆不過是說得上話,是否有那個意思還不知道。七弟你嚷嚷什麼駙馬都尉!”李賢重重地把茶盞往桌子上一擱,這才轉頭看着李弘,“五哥,我想把慕容的任命擱一擱,先論功行賞封了他國公。人照樣還是住在我那裡。免得有人糾纏,至於他和令月的事。不妨順其自然,看看情形再說。”
對於李賢這種說風就是雨地脾氣,李弘是深有領教,想想要是換成別家女子在李令月這個年紀,興許早就嫁了,於是便點了點頭。接下來,兄弟四人便開始天南海北地胡侃,繼而就說到了自家那一堆孩子身上,個個都是眉飛色舞。
兒女是爸媽的心頭肉,真真是一點不假。
說到兒女,李顯忽然就想起了前幾天傳出的大鬧東宮之事,忽然就對李賢豎起了大拇指,神采飛揚地讚道:“六哥,你還真是厲害,嘖嘖,聽說我那兩個小侄女和兩個小侄子把一羣官員訓得狗血淋頭,甚至還有嚇暈過去的是不是?真是太丟臉了,既然要做那種見不得人的事情,至少也得有些膽量才行!”
李旦也在旁邊興致勃勃地插話道:“是啊是啊,如果我的兒子將來也能這樣,那就太好了!我的兒女也一定要像我們兄弟這樣和睦,決不讓那些可惡地傢伙鑽空子!”
“這一點,我也很佩服六弟。”
李弘也終於笑吟吟地開口了,那天和李嘉地溝通很順利很愉快,尤其是李賢有關兩個爹爹的理論,讓他覺得新奇有趣,更減少了心頭的負擔。此時,見李賢嬉皮笑臉得意洋洋,他忍不住又打擊了一句。
“不過,六弟你家裡頭那幾個小丫頭太厲害了,若是老這麼下去以後誰敢娶她們?不過都是十幾歲的光景就一個個有那樣的氣勢,敢情我那幾個弟妹的彪悍全都遺傳到了她們頭上?你到時候別說我沒警告你,這就算打着燈籠,在天下也找不到第二個李六郎!”
這不是廢話麼?
李賢不禁氣咻咻地白了李弘一眼,心想除非再有時空穿越人士降臨在這個時代,否則他李六郎當然是僅此一家別無分號。只不過,人家說他的寶貝千金嫁不出去,這即使是他的兄長他也是不依的,於是他又冷哼了一聲。
“誰娶了我女兒那是他們有福氣,誰敢嫌她們性情不好?五哥你別操這心,敬業伯虎小薛家那幾個小子我看着就很好,能文能武又沒有紈絝習性,而且和我那幾個寶貝女兒天天廝混在一塊,到時候這婚事指不定直接解決了。倒是五哥你要不要我幫你留心一下,要知道,我可有五個女兒,到時候洛陽才俊別都讓我給挑光了!李弘終於爲之色變,惱火地斥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這時候還不等李賢開口,李旦便在後頭輕輕嘀咕了一句:“五哥,難道你能吐得出來?”
幼弟這麼一說,李弘李賢李顯三人頓時全都愣了。你眼看我眼了一陣,他們方纔齊齊大笑了起來,李賢更是狠狠拍着李旦地肩膀,心中百感交集。不知不覺中,不但他已經兒女滿堂,就連李顯李旦他們也都娶妻生子了,只要把李令月的婚事解決,他可謂是大功告成。
這幸福的日子來得多麼不容易啊,硬生生把他這個閒王逼成了勞碌命的儲君!
兄弟四個歡聲笑語,外頭的內侍宮人聽到裡頭地陣陣笑聲,各自地臉上也都露出了歡容。有道是伴君如伴虎,好在他們的皇帝陛下一向是個好性子,仁慈寬厚,對下頭也和氣,再加上這皇家兄弟之間以和睦著稱,他們就更加少擔了一些風險。
當裡頭地笑聲不斷升級的時候,不少人都豎起了耳朵傾聽動靜,竟是沒留神外頭有人進來。
於是,李治踏進徽猷殿,看見的就是一羣內侍宮人探頭探腦竊竊私語的情景。他這些年袖手不管國事,更不曾插手宮務,平常多半是李弘去貞觀殿看他,他很少到這地方來,縱使散心也多半是往陶光園或是上陽宮。今天閒來無事走到此地卻看到了這麼一番不成體統的光景,他頓時有些惱了。
李治老了,王福順也老了,只不過侍奉太上皇這種勾當別人根本沒法勝任,他這個大總管於是只能繼續當着,現如今已經賜了紫袍,算得上內侍省第一高品。見李治臉色不對,他慌忙疾步上前喝問。這時候,那些內侍宮人方纔發現是太上皇駕臨,頓時嚇了個半死。
盤問之下,王福順才得知今兒個李賢三人都在皇帝這裡聚會,聯想到早上衆人去貞觀殿問安的事,他便笑吟吟迴轉了來稟明。果然,原本有些百無聊賴的李治馬上來了興致。
“哦,難得他們都在這裡!”李上皇既然來了興致,便喝住了幾個要進去報信的內侍,揹着手緩緩踱了進去,而王福順連忙跟在了後頭,暗自禱祝裡頭的四兄弟如他所想,正在兄友弟恭地進行友好談話,千萬別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勾當。
彷彿是他的祈禱有了作用,陪着大唐太上皇陛下在門前那麼一站,他便聽到了裡頭傳來了清晰的聲音。聽那口氣,似乎是英王李顯,他甚至能想象那唾沫星子亂飛的架勢。
“五哥,那麼好的主意你怎麼不早說,驪山好啊,自從上次去過之後,我可是好久沒有體會到那溫泉滋味了!不如這樣,我和八弟護送父皇母后一起去,順便在那裡逛兩三個月再回來怎麼樣?反正這洛陽有五哥你和六哥坐鎮,出不了麻煩!”
聽到驪山兩個字的時候,王福順也心中一動很是憧憬,但隨即傳來的一聲大喝立刻讓他嚇了一跳。
“七弟,你給我好好在羽林軍呆着!父皇母后就算要去驪山幸溫泉宮,那怎麼也得我護送前去,還輪不到你!對了,我看是不是讓你一個人留守洛陽,我和五哥八弟一起護送父皇母后,順便帶上幾個老臣一起去呢?”
這一番對話差點沒讓王福順笑岔了氣,一回頭正想分說什麼,卻只見李治抽搐着嘴角,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咋的,他又有些惴惴然。
結果,下一刻,現如今已經老態盡顯的李上皇竟是提腳直接踹開了門。
“別一天到晚就想着四處亂跑,你們一個個都好好在洛陽呆着!六郎,你好歹也算是兄長,別把你的懶勁傳給你的兩個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