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食肉(十一)村長
“我……我可不可以不去?”縮在庭院角落的周依琳忽然顫抖着聲音,怯生生地說,“我可以留在這裡,趁蘇婆不在搜查一下主屋……”
“大妹子,你不去的話從哪兒去整神肉?”一旁的張立財忍不住勸說道,“我們其他人就算應下了,到時候萬一遇到點啥事,也不一定顧得上你那份。”
周依琳擡起手胡亂地抹着眼睛,聲音帶着哭腔:“我真的不敢出去……你們不用管我,就讓我留在這裡好嗎?”
趙峰半隻腳快要到門邊了,這會兒煩躁地揉了揉頭髮,回頭唾了口唾沫在地上:“成天就知道哭,誰慣着伱?”
周依琳被他這一吼嚇了一跳,哭得更加大聲。
“不想去就留下吧,不要亂走。”楊運東最終拍了板,他不再搭理哭哭啼啼的女孩,兀自正了正背上的朴刀,推門而出。
齊斯淡淡地掃了周依琳一眼。
理性來講,獨自留在蘇婆的宅院裡,可不比出門探索安全。
這姑娘,有點可疑呢。
不過,齊斯向來沒有多管閒事的好心,他自顧自跨出院門,狀似隨意地朝村子西面看了一眼。
遠處的景象盡數淹沒在滾滾的霧氣中,結合之前楊運東提到的“在霧中會迷失方向”,可以判斷村西並不適合在白天探索。
看來只有跟隨大部隊去村長家看看了。
宅院內,周依琳依舊在專心致志地抹眼淚,對旁人考量的目光若無所覺。
都到這個份上了,沒人會在意某人的掉隊。玩家們陸續出了宅院,一陣風來,身後的院門“咣”的一聲關上,如同來時一樣緊閉。
幾人中最膽小的張立財打了個哆嗦,差點沒跳起來。
好在那怪風只吹了一陣便停了,爲首的楊運東步伐穩健,讓人安心。
七人的隊伍散散落落地順着地圖的指示,向村長家的方向走去。
最佳方案或許是分頭行動,但誰也不願意將生的希望寄託在他人的善心上。玩家們心照不宣,神肉這種涉及到生死的東西,還是自己去取比較好。
村中的道路曲折蜿蜒,沒有鋪石磚的地面塵土飛揚,許是多日未曾下雨的緣故,道旁的野草乾枯發白,大地的毛髮毫無生機,遲暮將死。
兩側歪歪斜斜的房屋頹圮破敗,凌亂地擠挨成一簇簇的聚落,像是胡亂堆疊的垃圾。
黑洞洞的窗戶鑲嵌在門牆上,發黃的牆面成片地脫落,老皮一般淤積在發黑的地面,於陰暗中滋養食腐的菌羣。
又走了一段路,繞過一個水塘,便是地圖上標示的村長家的位置。
村長的住宅比蘇婆的要大上一圈,卻同樣破舊。外牆上的塗料剝落了大半,露出暗淡的磚石牆體。
屋頂上的瓦片破碎不堪,也許是被腳步聲驚動,忽然淅淅瀝瀝地往下滑落,發出“噼哩啪啦”的聲音。有一剎那,齊斯感覺這宅邸像是活過來了一樣,正靜默地注視着玩家向它走進,等待來人自投彀中。
瓦片下,色澤斑駁的大門緊鎖着,方位略微偏移,剛好錯開晨間的陽光,隱沒在陰影裡,傳遞一種森寒的聯想。
朱玲皺着眉,在宅門左右各踏了幾步,道:“坐南朝北,近水背陰,這宅子的風水極差,哪怕是最不學無術的風水師,也不會這麼定址。”
齊斯不懂風水,平日裡瞄過幾眼,也不是很感興趣。他徑自走到大門邊,看了幾眼上面的掛着的鎖。是最普通的那種機械鎖,雖然鏽蝕已經爬上了鎖眼,但依舊能開。
於是,他直接把正準備踹門的楊運東往旁邊推了推,從手環中抽出鐵絲伸進鎖眼撥弄了兩下。手上立馬沾上鐵鏽,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別的緣故,感到有些發癢。
鐵鎖“咔噠”一聲開了,落在地上,連帶着一旁楊運東的眼神都幽深了幾分。
齊斯恍若未覺,後退一步,將楊運東讓到身前,笑嘻嘻地說:“楊哥,您先請。”
楊運東略一頷首,不置可否,推門而入。
其餘幾個玩家看到門開了,也都落後幾步跟了上去,見打頭陣的楊運東沒遇到什麼危險,纔敢探頭探腦地跨過門檻。
這處宅院好像許久未有人住了,頭頂用來遮陽的巨大黑色幕布已經鬆鬆垮垮,奇怪的是遮光效果不錯,投下的巨大陰翳將整個院子都籠罩起來,霜白的雜草沿着地縫肆意生長,上面掛着怪異的露珠,密密麻麻的像眼睛一樣。
兩側的矮房早已坍塌,滿地碎磚零落,腳踩上去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只剩正對着門牆的主屋尚還完好,窗戶卻都被紙糊了起來,從外面看不見裡面的情況。
楊運東將朴刀握在手中,一步步向主屋走去。他的步伐很穩,身形微弓,像一隻潛行的獵豹,時刻保持警惕。
齊斯也將刀片夾在兩指之間,緊隨其後向主屋靠近。凝滯的氣氛中,他盯着前者的後脖頸出神,思緒毫無緣由地回想起常胥高高瘦瘦的身影。
他忽然有些懷念上個副本的那些“隊友”了,如果這屆隊友的質量有上屆那麼高,這會兒他或許可以和周依琳一起在蘇婆宅邸裡划水,等工具人把神肉帶回來。
“法克!”隊伍中間的艾倫忽然大叫一聲,所有人的步伐都是一頓,紛紛將目光轉向聲源處。
白人青年擡手抹了把臉,接着將沾了不知道什麼玩意兒的右手舉在身前:“這是什麼?剛剛滴我臉上了,黏糊糊的。”
“一驚一乍的,生怕嚇不到人是吧?”紋身女不滿地抱怨着,卻還是湊過去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什麼,像鼻涕似的。”
齊斯沒有湊熱鬧的打算,他站在原地遠遠望去,能看清艾倫手上沾着的是一團肉色的黏液,呈現油脂的質感,又像是從活物上刮下來的肉泥,此刻正如同有生命般,緩慢蠕動、流淌。
粘膩的情態給人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說是恐怖,卻更像是噁心。要是被這玩意兒沾上,齊斯覺得自己一定會立刻原地自殺。
艾倫卻忽然一顫,像被魘住了似的,定定地看着手上的黏液,臉上緩緩浮現出癡迷的神情。
他喃喃唸叨着“好香”,忽然將手舉到嘴邊,伸出舌頭去舔沾着黏液的手背,好像那是什麼難得的珍饈。
明眼人都知道他狀態不對了,離他最近的趙峰最先反應過來,一巴掌呼到他臉上,縱使如此,他的舌尖依舊觸到了幾滴黏液。
眼睛時清醒時迷濛,他護食般護住自己的手,伸着舌頭,作勢還要再舔一口。
“發什麼神經?”趙峰罵罵咧咧的,又是幾巴掌招呼上去,“啪”的脆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艾倫被這幾下打懵了,他的雙目終於恢復清明,臉頰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右肩一個哆嗦,將手上的黏液甩到地上。
那團黏液落了地,像是找到了着力點似的,從下面生出細密的腕足,緩緩往陰影中爬動。
終於意識到自己剛纔舔了什麼,白人青年彎腰乾嘔起來,嘴裡大聲嚎叫:“上帝啊!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沒人能回答他,齊斯擡起頭往頭頂充當頂棚的幕布上看,他恍然意識到,之所以沒有光線透進宅院,並非是因爲幕布本身的厚度,而是薄薄的布料上另覆了一層黏液,充當遮蔽。
其他玩家也都擡起頭張望,頭頂的幕布不知何時破開了幾個洞口,一團團的肉色黏液往下滴落。好在速度不快,玩家們得以在被沾上前躲開。
但那黏液落地後依舊在移動,逐漸在地面上勾連成一片,可想而知,不出五分鐘,整個庭院中便再也沒有能落腳的地方了。
更糟糕的是,濃郁的香氣如絲如縷地在空氣中蔓延,騷動着玩家的嗅覺和食慾,不僅是艾倫,張立財和紋身女的眼中也都流露出垂涎之意。
“動作快點,拿了神肉就走!”楊運東察覺到了危險,臉色微沉。
他擡腳踹開主屋的門,將朴刀橫在身前。
腳步卻硬生生在門檻前止住,甚至條件反射地後退了半步。
只見主屋正中央的牀上,赫然癱着一個一人高半人寬的巨大肉瘤,燭淚般的黏液在表面橫流,血色的條紋狀筋脈像呼吸般一抽一抽地抖動。
黏液從肉皮上流溢到牀面,再像瀑布一樣從牀沿滴落,化作無數道溪流在地上蔓延,沿着門柱像爬山虎一樣攀援而上,爬到幕布織成的頂棚,再蔓延開去。
先前玩家們所看到的那些黏液,分明就是肉瘤肢體的延伸!
濃烈的肉香陡然炸開,周遭的空氣均被溢滿。
齊斯嚥了口唾沫,他看到,肉瘤的頂部鑲嵌着一張模糊的蒼老的臉,鼻子和嘴巴都同黏液混流成一團,只有兩個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門口。
它不停地重複似腹語似呻吟的呢喃:“我們殺了神,我們有罪……去祠堂拜一拜,好贖罪……”
“你們吃了神,你們也有罪……你們吃了我,一起遭報應……”
這玩意兒,應該就是村長了。
齊斯擡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想盡力將村長的呢喃記在腦海中,理智告訴他那是很重要的線索。
眼前卻是一片迷濛,思緒紛紛揚揚無比混亂,特定的字句落入思維的海洋難以沉澱。
他忽然生出一個強烈的想法,村長的肉一定很好吃,很好吃,好想咬一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