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青蛙醫院(七)蝌蚪湯
【當前任務:讓藍青蛙醫院的病人服下一千隻蝌蚪】
【任務進度:154/1000】
綠青蛙醫院,員工宿舍。
天剛矇矇亮,禹琨將所有人喊醒,大着嗓門發號施令:“今天我們儘快弄清楚蝌蚪的作用是什麼,好打電話告訴對面,讓他們早點想辦法讓更多人吃下蝌蚪。”
林辰捂着腰上的傷處,吃力地坐起,擡眼就見凶神惡煞的男人面朝向他,冷笑:“我們的任務能不能完成,得看他們那邊配不配合,他們就是吃準了這點,纔敢在電話裡對我們指手畫腳。”
林辰聽出了禹琨話語中的擠懟,在心裡腹誹了一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在他的印象中,齊斯的目標從來都是齊心協力破解世界觀,在玫瑰莊園裡他屢次犯險,以身入局,怎麼都不會像禹琨所說的那樣,依仗優勢,威脅他人……
而且,嚴格意義上說,這個副本對兩邊的玩家是公平的。
對面擁有完成任務的主動權,他們這邊則擁有收集信息、破解世界觀的主動權,真正的解法大抵是通力合作,任務和世界觀兩手抓。
當然,昨天剛被紮了一刀的林辰犯不着在此刻觸禹琨的黴頭。
他捂着腰上的傷處爬下牀,不聲不響地跟上禹琨,流露出安安分分當工具人的態度。
女老師則往離禹琨更遠處退去,和林辰擦肩而過,看架勢是想站到他身後。
林辰下意識做了個環護的動作,卻感覺左手被輕輕握了一下。
一張紙條被塞到他手中,沾滿了緊張的汗水,溼漉漉、黏糊糊的。
在禹琨推門而出,還沒來得及轉身的那兩秒,林辰悄悄將紙條展開,瞥了一眼。
上面赫然寫着——
【第五天,合作殺了他】
……
藍青蛙醫院,護士推着小車進入每間病房,挨個牀位送上早餐。
玩家們一人分到了兩個包子和一碗湯。
包子是普通的包子,不知道是什麼餡的;湯裝在塑料碗裡,表面黃澄澄的,還漂浮着一些黑色的不明物體。
孫德寬盯着湯看了兩秒,遲疑地說:“這好像是蝌蚪湯,我早年間做過這樣式的。”
身爲廚師,他做出這樣的判斷合情合理,使人信服。
蝌蚪湯這玩意兒到底是超過普通人的接受限度了。剛端起湯碗的黃小菲差點沒手一抖,將湯水撒到地上。
門外,護士好巧不巧地扯着嗓子喊:“珍惜糧食,杜絕浪費,早餐必須吃完!”
這無疑是和“熄燈後不能出門”平級的規則,如果被NPC發現違規了,大概率會增加扮演失敗率。
盧子陌求助般看向黃小菲:“姐,我們真要吃這玩意兒?”
黃小菲用手託着下巴,側目看他:“子陌,你昨天已經吃過蝌蚪了,又不差這些……”
兩人說話間,齊斯干脆利落地爬下牀,拉開窗戶,將自己那份蝌蚪湯盡數傾倒在窗外。
在倒湯的過程中,他好像聽到了什麼,身形明顯地僵了僵,兩秒後纔回頭看向其餘三人,無奈嘆息:“就在剛纔,我的失敗率增加了10%。”
結論符合邏輯,齊斯的神情也格外真摯,玩家們的臉色一時都不好看。
有人以身試法,證明了此路不通,看來蝌蚪湯是不得不喝了。
昨天盧子陌因爲吃了蝌蚪,被青蛙攻擊,今天副本卻強制所有玩家喝蝌蚪湯,怎麼看怎麼怪異。
黃小菲當即將手中的湯碗推到盧子陌面前,目露鼓勵之色:“我們再試試能不能讓別人幫忙喝湯吧。目前還不知道吃不吃蝌蚪對接下來的劇情有什麼影響,我們最好留兩個人不喝湯,做一下對照實驗。”
盧子陌:“……”
在孫德寬和盧子陌哭喪着臉埋頭幹湯之際,黃小菲條理清晰地分析:“對比昨天的情況來看,只需要不被青蛙看到我們吃了蝌蚪,就不會遭到攻擊。青蛙是可以殺死的,並不難對付,能對我們造成威脅的主要是走廊裡那些孕婦鬼。”
“昨晚,那些孕婦鬼很明顯在阻止我們離開病房區。我猜測到了夜間,醫院裡面的某些地方會有貓膩,只要能弄明白貓膩是什麼,離破解世界觀就不遠了。”
“接下來我們需要做三件事,第一,探查整座醫院,爲之後的行動做準備;第二,找到有關我們身上病症的資料,制訂治療方案;第三,和NPC接觸,弄明白世界觀,最好試探一下院長——我懷疑他知道些什麼。”
不得不說,黃小菲不愧是老玩家,能在已知信息較少的情況下分析出有效信息,並且對接下來的通關路線建立完整的思路。
這樣的人放在任何一個副本里,都是弱小玩家們願意追隨和討好的對象。
美中不足的是,因爲昨晚她那個外出探索的昏招,玩家們的失敗率平等地上竄了一大截,這會兒肚子裡都揣着火,沒人有興趣當捧哏。
黃小菲也不覺得尷尬,從兜裡摸了根菸點上,抽了起來。
沉默間,盧子陌已經喝完了自己那份湯,開始解決她的那份。
喝了幾口後,盧子陌擡起頭彙報情況:“我這邊失敗率沒有上漲。”
黃小菲叼着煙,含糊不清地笑了笑:“我這邊也是,看來讓別人幫忙喝湯的方案完全可行。”
失敗率當然不會上漲,剛纔齊斯倒湯的時候,失敗率一動都沒動。
至於所謂的增加了10%失敗率……隨口編的,省得其他玩家一口湯也不喝,妨礙他做對照實驗。
反正扮演這事兒有個體差異,除非能看到彼此的系統界面,否則具體情況誰也無法查證。
黃小菲湊近盧子陌,笑容可掬:“子陌,接下來這幾天,我的湯就拜託你了,怎麼樣?”
被逮着薅的盧子陌:“……我沒意見。”
齊斯倒完湯後,就在角落安安靜靜地坐着,啃起了包子。這會兒,他將最後一口包子塞進嘴裡,徑直往門外走去。
孫德寬早就吃完了,左右看了看,也站起身來。 昨晚他算是見識到了,黃小菲既獨斷專行,又強的有限。回過頭看,齊斯一開始就通過小矛盾和這對姐弟劃清界限,着實明智——至少沒把失敗率虧進去。
仔細想想,齊斯雖然看上去性格孤僻,卻實打實地帶人TE通關過,應該也不像表面上那樣自私自利……無論如何,提前搞好關係都是不錯的選擇。
齊斯站在病房門口,向走廊深處張望。
不遠處,送餐的護士好像完全沒意識到有人在盯着她似的,坦然地推着餐車轉過拐角。
齊斯壓着腳步,無聲地走向護士的身形消失的地方。
孫德寬快步跟上,壓低聲問:“小兄弟,你這是要去哪兒?有什麼想做的,需要我搭把手嗎?”
齊斯不聲不響,繼續前行。
估摸着走出了足夠遠的距離,病房裡的人聽不到說話的聲音了,他才嘆了口氣:“黃小菲他們有問題。”
孫德寬只是因爲莫名其妙地折了20%的失敗率感到不忿,一時間摸不清楚齊斯所說的“有問題”指的是哪個方面,不解地看向青年。
齊斯微微搖頭,耐心地解答:“據我所知,擁有成熟的生產組隊道具工藝的,只有昔拉公會。上個副本我和九州的人合作過,他們告訴我,他們的組隊指環還在測試階段,暫不考慮流出。”
“我不是說黃小菲和盧子陌一定是昔拉公會的人,但我敢肯定,他們獲得組隊道具的方式必然見不得人,不然沒必要欺騙我們。”
“而且你應該已經發現了,黃小菲從來不會顧及旁人的死活。你因爲她的錯誤決策增加了失敗率,她卻連一句道歉的話都沒有說;盧子陌作爲她的親人,她竟然也能心安理得地逼他幫忙喝掉蝌蚪湯……這樣的行爲,我不敢苟同。”
像兀鷲一樣蟄伏在陰影中,齊斯所等待的就是這個時機。
——捕風捉影收集似是而非的佐證,離間人心。
混亂遠比穩定要更有利於培植恐懼的主祭發揮,一茬茬死亡點都需要有人親身試驗,不願意成爲實驗的小白鼠,便只能先下手爲強。
可以說,從黃小菲表現出優勢地位和主導局勢的慾望時,她在齊斯眼裡就是個死人了。同樣該死的還有她的隊友盧子陌。
齊斯看着孫德寬若有所思的神情,垂眼道:“我昨天之所以故意和她起衝突,就是因爲對她心存懷疑,想試探一下她的行事。現在看來,你我之於她都只是測試副本機制的工具罷了。”
“我能感受到,她很有實力,也很有野心,爲了TE通關、獲得更高的評價,可以做出任何瘋狂的事。昨晚違背規則外出是一樁,今後恐怕還會裹挾着你我,爲了她的虛榮心以身犯險……”
孫德寬眨巴了兩下眼睛,乾笑:“反正不管怎麼說,我都不跟他們幹了,能活下來我就謝天謝地了,TE通關什麼的有最好,沒有也就那樣,我從來沒指望過……”
這也是很多普通人的想法,他們總以爲他們只要偏安一隅,就能平平穩穩度過一生,說不定運氣好,還能撿拾些剩菜殘羹。
但如果真被堵上所有退路,爲了生存,他們未必不會拼盡全力。
齊斯知道這一點,輕笑出聲,目光中滿是戲謔:“你怎麼這麼天真呢?這是一個團隊副本,無論在通關進程中,我們是否集體行動,最後觸發的危機和惹出的風險都得由我們所有人一起買單。”
“他們只需要提前將所有能觸發的事件都觸發一遍,到最後就能用‘伱們也不想所有人都無法通關吧’的話術道德綁架我們,逼我們按照他們的安排行事。”
“當然,這只是最壞的情況,有可能是我想多了。但生命只有一次,誰都賭不起,不是麼?”
事實的真相加上錯誤的引導,將對方的思維引入計劃中的誤區,這又回到了齊斯最擅長的話術領域。
孫德寬本就因爲昨晚的事對黃小菲有些意見,很容易便順着齊斯的話語推導下去,得到了更可怕的結論。
衆所周知,保底死亡人數機制始終存在。老老實實走較爲安全的NE通關路線,在老玩家們的護持下,或許不至於走到最糟糕的地步。
但一旦開始走TE通關路線,難度和危險指數將難以預計地飆升,便是再有經驗的資深玩家,也不敢保證最後不會翻車。
而不可否認,無論怎麼翻車,資深玩家能活到最後的概率都比通關十個正式副本以下的普通玩家要大。孫德寬相信,以黃小菲的性格和能力,萬不會留他活到最後。
他不自覺地靠得離齊斯更近了些,訥訥地問:“那小兄弟,我們該怎麼辦啊?他們都是資深玩家,你是擅長解謎,但我們兩個捆在一起,也不見得能打得過他們中的一個人啊……”
“所以,我們也要想辦法走TE通關路線。”齊斯微笑着,循循善誘,“觸發越多的事件,獲得越多的線索,我們的優勢就越大。只要我們掌握關鍵線索,到時候他們必然投鼠忌器,生怕我們帶着線索一起下地獄。”
孫德寬呆愣了半天,回過味來:“這不還是一樣要冒險TE通關嗎?”
“但我和他們不一樣。”齊斯側頭看向孫德寬,目光炯炯,“加上新手池,我已經有六次TE通關記錄了,並且還幫助過不少素昧平生的玩家通關副本。我從來不會逼迫旁人爲了TE通關冒險,我只提出建議,如何做全在於你。”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將我和你說的這番話告訴他們,我相信這會是很好的投名狀。當然——”黑髮青年撫了撫手指,笑得像是交易桌後的魔鬼,“你之於他們來說可有可無,而我孑然一身,需要一個隊友,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到底不同。”
“都是成年人了,學會如何利益最大化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不是麼?”
最後一塊砝碼落下,局勢已明。
黃小菲和齊斯都想走TE路線通關,這已經沒得選了。兩相比較,明顯是有六次TE通關記錄的智力型玩家齊斯更加靠譜。
孫德寬看了齊斯半晌,咬牙一拍巴掌:“那娘們已經害慘我了,我怎麼都不能再跟他們。小兄弟,我相信你,能TE通關就TE,哪怕不能我也認了。”
話是這麼說,他心底卻也不由生出幾分希冀。
從進入遊戲到現在,他一次都沒有TE通關過,只能勉強賺到微薄的積分,實現願望不知要到猴年馬月。
對於TE通關后豐厚的積分和獎勵道具,他何嘗不心嚮往之。
眼前的青年明確有能力帶人TE通關,說不定他運氣終於好了一回,也能TE通關一次?
“多謝你願意信任我。”齊斯眉眼彎彎地笑着,壓下眼底的戲謔和算計,“只要你不動歪心思,我相信這會是你最正確的選擇。”
兩人這會兒已經走到了一間手術室門外。
猩紅的燈光在房門頂上一閃一滅,一張染血的病牀被從裡面推了出來。
齊斯反應迅速地背過身,不去看牀上的血跡,只看到面前還面朝病牀方向的孫德寬張目結舌。
“大出血,已經盡力搶救了,沒救過來,節哀。”背後的女聲冷冰冰地響着,說這話的大概是一個護士。
一道男聲嚎啕大哭,哭聲中夾雜着破碎的話語:“都怪我,我應該堅持吃蝌蚪的,都怪我……”
齊斯靜靜地看着孫德寬,問:“孫哥,你看到了什麼?”
孫德寬愣了半晌,纔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說:“病牀上……跳出來一隻紅色的青蛙……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