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道:“沒!不過早晚都得存的,是不是?眼看你兒子都有了,汝年也快了,我不眼紅着急嗎?”
正說着,初真給汝年送飯菜來了。夏夜起身一臉羨慕道:“有媳婦就是不一樣兒啊!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這過得是神仙日子吧?趕緊走吧,麴塵,別妨礙人家兩口子說小話了!”
初真放下食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夏夜你把心一收,哪兒愁娶不着媳婦呢?”
“怎麼?初真你有相好的姐妹介紹?”夏夜笑米米地問道。
“海櫻怎麼樣?”
“劉海櫻?”夏夜連連搖頭道,“算了吧!她那種兇悍的烈貨不適合我,我還是比較適合那種溫柔如水的小家碧玉,就像初真你這樣的。你繡班裡要是有,別忘了幫我撮合撮合啊!”
“行,知道了。你們快去前面吧,四叔和新哥在找你們呢!”
麴塵二人回去時,樂樂還緊挨着遠志坐着,一副乖兒子的模樣,惹得阮威笑個不停。等飯局散了,遠志要走了,樂樂非得跟着去,後來寶梳和絨絨一塊兒勸了又勸,哄了又哄,他這才勉強讓步,但要親自送遠志回書院。
遠志無奈,只能好人做到底,帶着這個大跟屁蟲走了。寶梳不放心,讓丫丫跟着一塊兒去,萬一樂樂哭鬧起來,丫丫還能想辦法哄住他。
等送了遠志三人出大門後,寶梳正要折返回去時,背後忽然響起了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靳老闆娘,又見面了!”
寶梳轉身一看,原來是那位斷案挺神的楊捕頭,便轉身笑問道:“這麼熱的天兒,楊捕頭還出來查案嗎?”
“我一出門就一定是查案嗎?就不能到處逛逛,買點東西什麼的?”這楊捕頭緩步走上臺階笑道。
“聽你的意思,你是來光顧我繡莊的?”
“我想給我母親買件中秋禮物。她向來喜歡刺繡,蘇繡見慣了,我想買副蜀繡寄回去給她,不知道靳老闆有什麼好介紹沒有?”
寶梳正要答話,麴塵忽然出現在了她的身後,接過話淺笑道:“楊捕頭眼光甚高,又是杭州富商大少,家裡就開着繡莊,一般的繡品怎麼能入得了你的法眼呢?”
“一般的繡品?你這是在貶低靳老闆娘繡莊裡的貨色嗎?”這楊捕頭朝麴塵跟前走了兩步,也笑容和煦地說道,“我聽衙門裡的林爺說,巧繡社的花色都是外面尋不着的,特意上門來逛逛,阮管家不是想趕客吧?那這繡莊到底是誰做主呢?”
“不必一上門就挑撥離間,我只是擔心楊大少爺看慣了牡丹芍藥,壓根兒不懂欣賞青竹綠荷這樣的淡雅之物,耽誤了我家寶梳的時間,也耽誤了你楊捕頭爲溫大人查案的功夫。”
“看來阮管家對我楊某人不是很瞭解。無論是姿態豔麗的牡丹芍藥,還是諸如靳老闆娘這般的青竹綠荷,我都會欣賞。俗話說,不趕上門客,靳老闆娘有沒有興趣接我這一單子呢?”
寶梳看出來了,這兩人似乎認識,而且好像對彼此都有敵意。一見面一說話,那火花火星就噌噌往天上竄。她忙打圓場道:“接,怎麼不接呢?上門都是客,沒有趕客的道理,而且上回要不是你幫萬水蘇洗脫嫌疑,她一準會有大麻煩呢!就衝這點,我今兒也得給你打個折,請進吧!”
“靳老闆娘做事就是爽快!”楊捕頭讚了寶梳一句後,又雙目炯炯地盯着麴塵笑道,“相比而下,阮管家的氣量似乎連靳老闆娘都不如呢。我不過是上門買刺繡,你何必那麼緊張呢?”
麴塵笑容依舊道:“我沒有作殲犯科,用得着緊張嗎?不然的話,在建州的時候楊捕頭就能把我繩之以法了,對不對?我只怕我家寶梳被無聊的人打擾而已。寶梳?”
“嗯?”寶梳應了一聲。
“要是有人故意搗亂,扔出去就行了。橫豎楊捕頭氣量好,他不會跟你計較的,我先回龐府了。”
“哦,”寶梳跟着送出去問道,“那你晚上還回來嗎?”
“再說。”麴塵說完就上轎走了。
寶梳看着轎子擡遠後,這才轉身來招呼楊捕頭。她領着楊捕頭去了一處臨時用來擱置繡品的閣樓。楊捕頭一邊欣賞繡品一邊點頭讚道:“花色確實與外面的不一樣,都有種清新脫俗的味道。敢問底圖都是出自何人之手?又或者專門請了名家作畫?”
寶梳笑道:“我們繡莊小,花不起那個大價錢請名家。底圖都是我和繡莊裡另外一個繡娘畫的,也在外買過些看得中意的畫軸回來臨摹,僅此而已。”
楊捕頭看了寶梳一眼,含笑點頭道:“看不出來,你還會畫畫?那麼刺繡應該也在行吧?”
寶梳搖頭道:“那你就猜錯了,我對刺繡一點都不在行,單單是會畫而已。對了,楊捕頭想爲你母親送副什麼樣的繡品?中秋離得也不遠了,要趕得及時的話,小臺屏,長絲巾,暖香荷包都是不錯的選擇。”
“倘若我想送副臺屏的話,靳老闆娘有何建議?”
“以香石竹(康乃馨)爲題,製作一副小臺屏,相信能趕在中秋之前送到杭州你母親手裡。”
“爲什麼是香石竹?那只是很普通的草花而已,名花譜上向來沒有它的名字。”
“此時正是香石竹盛放之季,而在我老家,有送母親香石竹的習慣,”寶梳說着走到一副中等尺寸的繡品前道,“這是我畫的底圖,由我們繡莊最好的繡娘所繡制的《童戲石竹花》,楊捕頭以爲如何?”
楊捕頭走到繡品前,細細端詳了一番後道:“確實另有韻味,比起各色名花,這香石竹又有了另一股溫雅之趣。我瞧着這副就挺好的,底圖是你所畫,又是貴莊上最好的繡娘所繡,花色新穎溫馨,寓意也好,繡工也精良,用這一副繡品送給我娘,我娘一準會很高興的。”
“楊捕頭果真好眼光!”寶梳點頭笑道,“你若真想要,給你個九折,外贈兩隻茶香包,如何?”
楊捕頭笑了笑道:“靳老闆娘挺會做買賣的,怪不得能開起這麼大個繡莊。好,我要了,寫個單子我一會兒就叫人來搬。”
“哪兒用得着楊捕頭的人來搬?”寶梳取來紙筆在窗邊小桌前坐下笑道,“我們是送貨上門的,一會兒我就找人送到你的住處去。你眼下是住在衙門吧?”
楊捕頭走過來坐下點頭道:“是,就送到衙門去吧!”
“承惠四百兩整,零頭已經幫你抹去了,另贈兩個茶香包。看楊捕頭你這麼豪爽,再送兩條繡花絲帕,來,”寶梳遞過單據笑道,“勞煩在這兒籤個字。”
楊捕頭一邊簽字一邊問道:“最近中秋將至了,靳老闆娘是不是也送了一副香石竹給你的母親呢?”
“哦,沒有。”寶梳伸手接過了單據,扯下一半交給了楊捕頭。
“爲什麼?是忘了?還是還沒打算?”
寶梳笑了笑道:“我娘早年就已經失蹤了,如今人在哪兒我都不知道,怎麼送呢?”
“如此說來,倘若你知道你娘在什麼地方也會送,是不是?”
寶梳微微擰眉,笑問道:“楊捕頭似乎話裡有話,難道楊捕頭知道我失蹤了多年的孃親在哪兒?”
“其實你自己一早就知道,只是裝不知道而已。”
“哦?”寶梳略有些驚訝,“有嗎?我自己知道?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楊捕頭揣了那張單子笑道:“看來你對你娘仍舊有着很深的芥蒂。即便我提到她,你始終也不願意承認你知道她的下落。其實你娘真的很掛念你,希望在中秋之時,能與你人月兩團圓。剛纔我之所以會挑揀那副你作底圖的繡品,是想送到你娘跟前讓她瞧瞧,自己的女兒多有長進。說實話,都過去了這麼久了,你是不是還放不下她當初跟我爹不辭而別的事情呢?”
“啊?”寶梳這回不是驚了,而是大驚。因爲原主從來沒有留下過這樣的記憶,寶梳頂多是知道原主母親早年失蹤了,究竟是自己跑的還是被大伯賣掉的就不得而知了。可爲什麼這位楊捕頭卻言辭鑿鑿地說她知道,而且還說她放不下當初原主母親與楊捕頭爹不辭而別的事情呢?這玄機有點大了哦!難道原主母親當初真的並非大伯所賣,而是跟一個男人跑了?
楊捕頭見寶梳這副驚詫的表情,含笑道:“我知道你會很驚訝,但倘若你早已經收到了你娘送來的那封信,我想你就不會這麼驚訝了。”
“信?哦,對,老家是送來了一封信給我,只是那封信我沒有看,在我家阮麴塵那兒。他說信上就寫了些想我,希望我去團聚之類的話,也沒別的。不過你——”寶梳指着楊捕頭納悶地問道,“你跟我娘……什麼干係?”
“你娘,是我二孃,是我爹娶的繼室。”
“哦……”寶梳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你不記得了?”這回輪到楊捕頭納悶了,“我聽二孃說,打從你十三歲起她就每年派人回去找你,希望你能到杭州跟她團聚,但你始終不肯。你應該知道你娘嫁給我爹做繼室的事吧?爲什麼你看起來好像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寶梳咧嘴笑了笑說:“可能有這麼個緣故,去年年初我摔了頭,記憶時而清楚時而模糊,想必那段經歷太過於悲傷,我自動屏蔽了吧!”
“屏蔽?”
“就是忘了的意思。這麼說來,我娘就是你二孃,那副繡品就是送給她的?”
“你的一副繡品僅僅能解她一時的思念之苦,倘若你人肯跟我去杭州的話,那她必定會高興得睡不着覺。我沒想到你去年受過傷,還傷了頭這麼嚴重。要早知道,我們必定會派人從杭州來接你,請杭州甚至全國最好的大夫給你診治。這麼說來,你眼下記得不是很全了?”
“對啊!”寶梳點點頭道,“你說的那些什麼十三歲之後年年來找我之類的,我都記不得了,要不你再跟我說說?興許我能記起來呢!”
楊捕頭略帶惋惜的口吻道:“要是你肯早點跟着娘派去的人來杭州,也不至於弄得頭部受傷,更不至於嫁個六年不歸家的丈夫。其實,當初二孃和爹在杭州安頓下來之後就立馬派人去藕新鄉找過你,可你說什麼都不肯跟着二孃派去的人走,堅持要留在藕新鄉替你爹守墳。從那之後,每年二孃都派人悄悄地回去接你,但你始終都不肯。後來你嫁人了,二孃聽說那個人對你根本不好,長年不歸家,你簡直跟守活gua沒有分別,二孃實在放心不下就親自回來過一趟。”
“她還親自回來過一趟?爲什麼藕新鄉或者霧重村的人沒有提起過?”
楊捕頭輕嘆了一口氣道:“她是偷偷回來的。要是給老家人知道她當初是跟我爹私下跑了的,唾沫子都能把她淹死。所以她只能喬裝改扮成進香的人去霧重村找你,但你始終不肯原諒她,死都不願意跟她走,寧願留在婆家繼續守活gua。”
“真的?”寶梳忽然覺得原主真的好可憐。
“我沒哄你,是真的。那回二孃沒帶走你,回杭州之後也傷心了很久。之後,還是每年都派人去找你,希望你想開了能去杭州跟我們一家團聚。今年二孃派回來的人回去說,你跟阮麴塵和好了,還自己做起了買賣,日子過得也比從前好了。二孃不相信,所以託我前來看看。”
寶梳指着他詫異地問道:“這麼說來,你不是來辦案的,是來看我過得如何的?”
“辦案是次要,替二孃來瞧瞧你纔是正經的。溫大人問林提刑借我,我原本是可以不來的,但二孃說始終不太放心,所以我就順道來瞧瞧你到底過得如何。”
“那你……不是我娘生的?”
楊捕頭搖頭笑道:“我比你大,名分上我算你哥哥。我是我爹正室生的,我親孃死後,我爹就帶着我和二孃離開了川內,跑別處過活去了。後來他們做了點小買賣有了點本錢,就在杭州安了家。其實二孃一直很掛念你,到底母女連心,你又何必執着於當初呢?她跟着我爹跑也是迫於無奈,並非真的那麼狠心想丟下你不管的。她寫信給你,也是希望你能跟我一道去杭州團圓,定居那自然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