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再加上靈煙對他的恨意,只怕他的性命更是岌岌可危。他相信靈煙不是沒有想過兵臨皇城,逼他退位,只不過聖龍眼下已經沒有了可以即位的人選,他知道就算靈煙再怎樣恨他都好,也絕不會拿聖龍百年基業和萬千國民的生命爲代價!
所以他是安全的,起碼暫時是安全的。他從沒有想過,靈煙留在他的身邊給他帶來的首先卻是忌憚。他當然願意爲了靈煙放棄江山抑或王位,可是他更清楚,若是沒有了權勢,首先失去的也必然是她!
就在他挖空了心思在想剋制靈煙之法時,賀千羽早已手執京畿禁衛統領的令牌,叩開了宮門。就在他的身後跟着聖龍人人敬仰的戰神洛靖揚和軍師洛靈煙,以及那些自戰場歸來的全副武裝的將士們。
只是一愣神的功夫,他們就已經被擒下。而這一切直到此時還進行的悄無聲息。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大軍就已經走到了正揚宮大殿正門。
“守住所有出口,只許進不許出!”靈煙策馬稍稍向前幾步,順手摘下風帽。一張小臉在夜色映照下,青白一片!
她的身旁是一襲銀甲的洛靖揚。不同於靈煙的冷靜,洛靖揚卻是滿臉的不安與躊躇:“五兒,你想好了,當真是非如此不可嗎?”
“我答應過二嫂要爲二哥找出真兇,卻因爲手足親情而隱瞞了一切。可是他竟連二嫂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孕婦都能下手殺害,還有母親,還有你!”靈煙語調冰冷,連此刻偏轉過來的臉上,也是一片死灰:“你還不明白嗎,他連親人都可以殺害,更以無辜百姓性命強逼於我,他分明就是個草菅人命的冷血無情之人!就算我可以不顧枉死的親人,也絕不會將萬千國民的性命交到此等陰險毒辣的冷酷小人手中!”
是啊,這樣的人若是爲王爲相,手握生殺大權,只怕就是國之災禍,民之劫難!他是洛家人,守護聖龍是他的責任!壓下心頭不忍,他朗聲下令:“燃起火把。”
尉庭本來跟在偏殿伺候,此時卻聞大殿似有聲響,起身查看,卻看到大殿門外那一排排身着鎧甲,手執刀戟的戰士!不由心下大亂,定睛細觀,更是膽戰心驚。只見爲首那人身着銀甲,長刀在手,雖然臉上一道長長的疤痕亂了俊容,卻仍難掩英姿神采!不是失蹤已久的洛靖揚又是哪個?
跌跌撞撞跑回偏殿,卻見洛旭揚已立在窗前仔細打量周遭一切:“那領頭的將軍是誰?”
“回……回主子,是,是靖揚君殿下。”
“不可能!”這一驚饒是洛旭揚這等經過無數風浪的一國之君也有些頭暈眼花。轉過身大踏步就要往門前走去:“三弟早就死在了越城。若是他還活着,怎麼會連母后和二弟下葬也不來,那人一定是假的,五兒素來精通易容之術,必是找了個假的矇騙大家的。”
尉庭跟在身後苦苦勸慰:“不管是真是假,此刻他們也都已經兵臨城下了。來者不善,主子切不可以身犯險,反中了小人奸計。”
“大膽奴才,你說誰是小人!記住,任何時候任何人都不該對五兒不敬!”該來的到底逃不掉,他千算萬算最後還是輸給了自己,不過他洛旭揚到任何時候都絕不會退縮。整整衣冠,他命令自己沉着下來:“吩咐他們不要輕舉妄動,你隨我出去。”
很快的大殿門被打開,穿戴整齊的洛旭揚滿面春風的快步走出:“寡人還道是誰,原來是三弟回來了。五兒也真是的,即是尋到了三弟無論如何也該派人送個信來,寡人必定到城樓親迎,怎麼如今竟踏着夜色回家?不過無論如何,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快快進來,好好跟寡人講講你這些日子的境遇!”
乍見大哥的笑臉,洛靖揚一個沒忍住,眼淚便已奪眶而出。他正不知該如何回話,卻聽見一旁洛靈煙冷冷說道:“事到如今,大哥還做此狀,不覺太過虛僞嗎!”
“雖然你們深夜帶兵闖入禁宮是不對,不過既是三弟遠別歸來,自可另當別論。”降服一個洛靖揚對他來說不費吹灰之力,他面前真正可怕的正是自己心愛之人,是他的五兒!硬是端出的笑容之下,對於靈煙的冷眼相對,他確實已然感到無力。
“大王既如此關愛手足,爲何派人刺殺紹揚君,還害死了他已身懷六甲的夫人。枉我等兄妹多年來敬你重你,卻不想有朝一日竟被自己最親,最信任的人所背叛!三哥與我今日前來不爲其他,便是要在衆人面前奪去你這無道君王的權勢,另扶明主爲聖龍之君!”
“寡人十五歲登基,雖然天資駑鈍,但自認勤勉有加,日日操心國事,夜夜熬至深宵。不敢說愛民如子,政績清明,也尚算並無大過,既不曾濫殺平民,也不曾奢華靡費,貪圖享樂,誤國誤民。對兄弟姐妹也還算是親和有加,五兒所言無道君王,寡人實不敢當!”
“當年爲順利登上皇位,你扼死親生妹妹!後來爲鞏固皇權,你又利用駙馬與雲妃細作的身份,挑起我聖龍與東凌一場大戰,致使我聖龍多少將士死於這場你親自編寫的慘劇之中,使多少無辜的家庭蒙受苦難!三哥失蹤,我被生擒,母后一病難起!可是你的陰謀竟還未停止,毒殺處處掣肘與你的母后,刺殺得知真相的二哥,將我軟禁宮中。可是千算萬算你算漏了二哥的睿智,他生前雖爲將真相告知,卻留下了線索。我本念及手足親情不忍將你的陰狠召知天下,誰知你竟強行逼迫二哥的遺孀服下催產藥最終致死二嫂!你明知聖龍碑揹負着天下萬萬百姓的性命,卻屢屢以此爲要挾,逼我與你成婚!如此寡廉鮮恥、草菅人命你還敢口口聲聲在我面前說什麼不曾濫殺無辜?”
爲了她自己傾盡心血,滿手命債,她竟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自己什麼寡廉鮮恥!?他知道自己做錯了,可是這一切都是爲了她,只是爲了她!天下人都可以蔑視他,可是唯有她,她不可以,絕不可以!
他多想衝上前去,看看她那足以消冰融雪的面容之下到底長着怎樣的一顆心!可是不行,眼下還不到魚死網破的時候:“三弟不會是僅憑五兒的一席瘋話,就信了她吧?”
“如此說來,你當日所說的爲了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騙我的了?那想必你更不會以推到聖龍神碑爲由要挾我與你成婚了?既是如此,此刻你便當着所有人的面澄清你自己的謊言,取消我們的婚約,放我遠走!”
“你……”若是否認,自己又剩得下什麼?一羣不再相信自己,爲自己而戰的將士?一個與自己背心離德的弟弟?一個遭到天下人恥笑唾棄的名聲?一個永遠不會回來的洛靈煙?
她算準了他無法否認,也根本沒有給自己否認的機會!他輸了!輸在了自己對她的一腔真情之上!
既是如此,那也只能一搏!即便輸了天下,起碼還能向五兒證明自己的真心!
“若是真的,又當如何?就爲了這些死人,你們便要篡權奪位,逼死長兄?看來你們是將我洛氏先祖歷盡艱辛好不容易創下的這百年基業,當做了自己報私仇的工具?”
“以你這等濫用權勢、肆無忌憚、戕害至親的禽獸品性,又怎麼可能真心愛民,護民!也更加不可能真正給百姓帶來和平!爲使日後你不至塗炭生靈,今日我洛靈煙甘冒天下之大不韙,起義軍,討伐之!拼得一死也要還給聖龍一個天朗日清,還給天下一個寧靜祥和!”
“討伐寡人?那你可想過寡人退位之後,你便要讓誰來接這千斤重擔?他嗎?你不會不知道洛靖揚有勇無謀,衝動魯莽,優柔寡斷的性子吧,他只是一介匹夫而已,你當真放心將聖龍交予這樣的人手上?”
“三哥是不如你心機深沉會審時度勢,但是他心地純良,光明磊落,英勇不凡,謙遜有禮,是個君子!有他在聖龍或許不能稱霸澗海,但必可得萬民擁戴!只要聖龍上下一心,來日也必能自強富國,於亂世之中屹立不倒!”
“奉大將軍爲明君英主!自強富國!自強富國!自強富國!”階下衆兵士纔不管什麼心機深不深沉。他們只知道,大將軍奉天授命,死裡逃生,註定就是要成爲讓四方諸鄰真心敬佩的明君,就是要成爲聖龍英主!一時間山呼其名,其聲甚壯!
洛旭揚看到了人羣之中爲首的那位年輕小將,那是他一手鍛鍊提拔的少年將軍賀千羽!是他親手造就了他,本是他剋制五兒的一顆好棋,沒想到此刻他竟倒戈相向!反殺了自己一個措手不及。
他怒不可遏,雙足微動,直向賀千羽的方向撲了過去。然而不但真氣絲毫不能聚集,反而令他覺得心跳驟快,手足冰冷,頭上更是疼痛欲裂!此際飛身未起,反而重重跌倒在地!
身邊尉庭大驚失色,慌忙上前攙扶,卻被雙目赤紅的洛旭揚一把扯過,狠狠道:“洛靖揚、賀千羽,給寡人活剝了這兩個吃裡扒外的狗奴才!”
知道主子是氣極了,只是面對着那羣已經開始紛紛向前的亂臣賊子,尉庭還是忍不住勸:“此時他們士氣正盛,不宜硬碰,不如暫時退避殿中,另做打算。”
洛旭揚何嘗不知眼下情勢。那一排排整齊向前的死士,那一個個不斷逼近的火把,彷彿要將正揚宮化作一片火海。而在那片火海的中央,卻是心愛之人那冷若冰霜的臉龐!天地萬物此刻於他,彷彿都已經變爲虛無,他只能茫然的看着面無表情的洛靈煙。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是不是自己將她逼到如今這般地步的!其實他也不想去想,這一生他始終在追逐,追逐着自己根本得不到的那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