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時好時壞,朱曉晴走在夏天前面,她和夏天已拉了一段路,她見夏天老是和自已隔得那麼遠,她停了下來。
“哎呀,夏天你是怎麼了,還不如一個女的走路。”
她發牢騷了,你夏天總是這樣不冷不熱的,在這條路上除了我們還有的只是路邊的枯草和河裡的流水了,還這麼膽怯的,她對夏天的作法看不下去。
“我馬上就跟上你了。”
夏天口裡這麼說,腳步很自然地加快了,他不能太拂了她的心意了,她沒有任何對他有傷害的地方,夏天想到這裡時,已跟到了她的身後。
在到公社時,朱曉晴也悄悄地向人們打聽過夏天的情況,得知他至今還沒女朋友,所以她纔敢大膽地向他表白,他也聽到人們說,他夏天的眼光高,一般的人他是看不上的。
聽說揚婧就爲他暗地裡很傷心,揚婧和他又是同學,但他們就是沒有擦出火花,她朱曉晴相信只要有緣,世上還沒有辦不成的事,她就要讓夏天拜到在她的石榴裙下,世上無難事,只要有心人,在那次跳舞時,她已聽到他的心跳了,她認爲有戲。
她哪裡知道我的難言之隱,夏天在心裡還是沒有擺脫龍玲的影子,他不想就這樣草草地處一個,讓龍玲小看了他,他要讓龍玲明白,和他分手是一個天大的錯誤,他夏天絕不是甘於人後的人,無論是徐強也好,還是揚婧也好,在自己的眼裡他們都不能替代他的過去。他就是想證明自已,他不比任何一個差。
對揚婧的拒絕他不是出自本心,揚婧至今還在等着他,現在突然又冒出一個朱曉晴來,他心裡根本沒準備,可是這個朱曉晴卻是太癡心了,她不管他的想如何,她是非要得到他不可,夏天在想既不讓她失望,又使她明白,他和她沒有那種情份的。
當夏天走到朱曉晴面前時,她突發奇想,“夏天,我們來對詩詞好不好,這樣既能解悶,也可減少路途的無聊。”朱曉晴向夏天提議,她認爲夏天是學理科的,自已是學文科的,他不會比自已好的,再說用那些古詩詞不是表達得更含蓄又有意味嗎。夏天聽她這麼提,毫無疑義地答應她的提議。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開花落自有時,總賴東君主。
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惹得山花插滿頭,休問奴歸處。
朱曉晴吟完,她問夏天這是誰的詞。
夏天略一沉思,他就答了出來,這是明朝時的憤青女情種嚴蕊所作,據說當時朱熹和唐仲友之間有矛盾,他巡視浙南,把嚴蕊抓起來,要她承認與唐仲友有曖昧關係,可是嚴蕊就是剛烈,拒不承認有此事,朱熹也拿她沒法,當她還在獄中時,朱熹就調走了,後來提刑嶽霖可憐她無罪,也憐她受屈又有才,決定當庭釋放她,這首詞就是她在被釋放時當堂“援筆一揮而就”以明“志向”的一首憤青力作。夏天說到這裡,朱曉晴打斷了他的話,說得很對,我再來一首,也好向你討教,她慢慢地念道;
紅酥手,黃籘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莫,莫,莫!
夏天聽了心裡覺得她好細緻,他給她講了陸游和唐婉兒的故事,這首《釵頭鳳》,陸游是一篇“風流千古”的佳作,它描述了一個動人的愛情悲劇。據《歷代詩餘》載,陸游年輕時娶表妹唐婉爲妻,感情深厚。但因陸母不喜唐婉,威逼二人各自另行嫁娶。十年之後的一天,陸游沈園春遊,與唐婉不期而遇。此情此景,陸游“悵然久之,爲賦《釵頭鳳》一詞,題園壁間。”這便是這首詞的來歷。
傳說,唐婉見了這首《釵頭鳳》詞後,感慨萬端,亦提筆和《釵頭鳳-世情薄》詞一首。不久,唐婉竟因愁怨而死。又過了四十年,陸游七十多歲了,仍懷念唐婉,重遊沈園,並作成《沈園》詩二首。
【釵頭鳳唐婉】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欄。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夏天繼續給朱曉晴講道:南宋著名愛國詩人陸游,一生遭受了巨大的波折,他不但仕途坎坷,而且愛情生活也很不幸。
宋高宗紹興十四年,二十歲的陸游和表妹唐婉結爲伴侶。兩人從小青梅竹馬,婚後相敬如賓。然而,唐婉的才華橫溢與陸游的親密感情,引起了陸母的不滿,以至最後發展到強迫陸游和她離婚。陸游和唐婉的感情很深,不願分離,他一次又一次地向母親懇求,都遭到了母親的責罵。在封建禮教的壓制下,雖種種哀告,終歸走到了“執手相看淚眼”的地步。
陸游迫於母命,萬般無奈,便與唐婉忍痛分離。後來,陸游依母親的心意,另娶王氏爲妻,唐婉也迫於父命嫁給同郡的趙士程。這一對年輕人的美滿婚姻就這樣被拆散了。
十年後的一個春天,陸游滿懷憂鬱的心情獨自一人漫遊山陰城沈家花園。正當他獨坐獨飲,借酒澆愁之時,突然他意外地看見了唐婉及其改嫁後的丈夫趙士程。
儘管這時他已與唐婉分離多年,但是內心裡對唐婉的感情並沒有完全擺脫。他想到,過去唐婉是自己的愛妻,而今已屬他人,好像禁宮中的楊柳,可望而不可及。
想到這裡,悲痛之情頓時涌上心頭,他放下酒杯,正要抽身離去。不料這時唐婉徵得趙士程的同意,給他送來一杯酒,陸游看到唐婉這一舉動,體會到了她的深情,兩行熱淚悽然而下,一揚頭喝下了唐婉送來的這杯苦酒。然後在粉牆之上奮筆題下《釵頭鳳》這首千古絕唱。
陸游在這首詞裡抒發的是愛情遭受摧殘後的傷感、內疚和對唐婉的深情愛慕,以及對他母親棒打鴛鴦的不滿情緒。
陸游題詞之後,又深情地望了唐婉一眼,便悵然而去。陸游走後,唐婉孤零零地站在那裡,將這首《釵頭鳳》詞從頭至尾反覆看了幾遍,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便失聲痛哭起來。回到家中,她愁怨難解,於是也和了一首《釵頭鳳》詞。唐婉不久便鬱悶愁怨而死。
此後,陸游北上抗金,又轉川蜀任職,幾十年的風雨生涯,依然無法排遣詩人心中的眷戀,他六十三歲,“偶復來菊縫枕囊,悽然有感”,又寫了兩首情詞哀怨的詩:
採得黃花作枕囊,曲屏深幌悶幽香。
喚回四十三年夢,燈暗無人說斷腸!
少日曾題菊枕詩,囊編殘稿鎖蛛絲。
人間萬事消磨盡,只有清香似舊時!
在他六十七歲的時候,重遊沈園,看到當年題《釵頭鳳》的半面破壁,觸景生情,感慨萬千,又寫詩感懷:
楓葉初丹桷葉黃,河陽愁鬢怯新霜。
林亭感舊空回首,泉路憑誰說斷腸。
壞壁醉題塵漠漠,斷雲幽夢事茫茫,
年來妄念消除盡,迴向蒲龕一炷香。
後陸游七十五歲,住在沈園的附近,“每入城,必登寺眺望,不能勝情”,寫下絕句兩首,即《沈園》詩二首。
愛,爲什麼會能夠如此深沉,生死以之,以致在“美人作土”、“紅粉成灰”之後的幾十年,還讓詩人用將枯的血淚吟出“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的斷腸詩句?我從陸游“一樹梅花一放翁”的詩句中似乎得到一絲感悟:陸游和唐婉的夫妻情愛,雖說在現實世界中存續的時日無多,卻早已經一點一滴地“轉存”到了各種有情萬物之中,恰似把真情實愛存入了瑞士銀行,可以穩穩地收取利息。一對“菊枕”的枕函之中,封存、寄寓了新婚當時多少甜蜜,多少默契;多少香豔,多少情懷;多少的廝擡廝敬,多少的互愛互重。也許,就單是這一對“菊枕”,已經足以讓情愛“一粒粟中藏世界”且“化身千萬”,更不用說恩愛夫妻之間“有甚於畫眉”的“閨房記樂”了。
一對“菊枕”,對於我們現代人來說,是那麼的無足道,而又實在是那麼的奢侈。其“藥療”之功效,猶在其次也,嘆嘆。
人間的萬事可以消磨殆盡,而情愛的清香卻永遠會歷久彌新。
願天下有情人都雙雙親手縫製自己的一對“菊枕”,長相依傍,不離不棄,莫失莫忘,珍愛到地老天荒!
朱曉晴本想夏天來佩服她,沒想到他卻是對陸游和唐婉兒瞭解得比她細多了,她怔怔地望着夏天,不敢相信現實,夏天竟有如此功力,記得如此清楚。
而夏天巧借陸唐之戀也在隱約地告訴朱曉晴,其實他們之間,就如陸唐一樣,再是心中縱有萬種風情,亦只能面對縹渺的現實,因爲他們天生就沒有這份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