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又有貴客到了!”
燈火通明的大廳,裡面的光亮從裡面透過大門照出來灑在外面的地上,映下方方正正的四邊形。
那個下人拿着何文然的玉佩先行走進大廳內去報告,夜鈴邇、司徒玦和何文然三人則等在大廳外等待白與歸的回答。
白與歸應該是在下人的耳邊輕聲吩咐的,所以,夜鈴邇並未聽到他的聲音。
姓白的,喜歡白玉,會不會喜歡穿白衣服呢?
剛巧她認識的人中也有個喜歡穿白衣服的,就是那個叫安沉香的小朋友。
跟司徒玦的娃娃臉比起來,安沉香是真的年齡小,而非長得顯小。
還記得她第一次見到安沉香時,他便是從頭到腳的一身白。
以安沉香的樣子,穿一身白確實十分好看,但白與歸……她很期待哦。
“三位貴客請!”
“走。”司徒玦與夜鈴邇十指緊扣,向大廳內走去。
走進大廳,夜鈴邇環顧四周,才發現大廳兩側的位置上所坐的人都帶着各式各樣的面具,而她、司徒玦和何文然這幅樣子,反而不引人注意了。
要知道,有能力競爭這次採礦的必定是已經在商界打下一片江山,有名的商界人物了。若是什麼都沒有遮掩,說不定競爭失敗的人有些小心眼的回去直接將此消息散播出去,那大家就都完了。所以他們很一致的選擇了,把自己的臉遮起來。
夜鈴邇的目光掃到正中間,一個體型微胖,臉上長着一顆黑痣的,身穿白衣服約莫四五十歲的男人正坐在中間的椅子上,他手拿一把扇子,慢慢地搖着,好像很悠閒的樣子,他張口,嘴裡竟然鑲着一顆金牙,簡直俗到了極點:“三位貴客,不知怎麼稱呼?”
“在下覺思,這位是在下的夫人靈葉,後面這位是在下的隨從問稷。”
“覺思公子,來,快請上座。”
夜鈴邇看到白與歸與自己心中想象的形象一般無二,除了沒有禿頂,其他都中了,還額外奉送給她一顆黑痣,就是不知道黑痣上長沒長毛呢?
司徒玦領着夜鈴邇就在最靠近主位的位置上坐下,可椅子只有一把,因爲夜鈴邇作爲女子,在這個男人做主的地方是沒有資格坐的,要和何文然一樣站着。司徒玦微微勾起嘴角,現在椅子上坐下,隨即攬了夜鈴邇的腰,拉她在自己的腿上坐下,夜鈴邇先是一驚,想要起身,但卻被司徒玦的手箍住了腰,她又不能在這個時候用太大的動作掙脫,畢竟她扮演的是司徒玦的夫人……她好像本來就是司徒玦的夫人,那好吧,坐就坐吧。
何文然笑着看夜鈴邇在司徒玦腿上坐定,自己則規矩地站在他們身後,夜鈴邇盯着白與歸看了一會兒,彷彿都能看到他嘴裡呼出的口氣,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見過的最醜最邋遢的人了,白瞎了白與歸這麼一個溫雅好聽的名字。
大廳上左右各擺了三把椅子,全部已經坐滿,一共是六個人來爭奪這次金礦開採權。
夜鈴邇正準備好好觀察一下這次的對手,就在這時,門外的走廊上傳來了腳步聲,腳步聲很輕很慢,但又讓每個人都聽得到。
還有人來?可是所有人不都在這裡了嗎,明明已經到齊了,那來人是誰?
腳步聲漸近,夜鈴邇伸長脖子想第一眼看到來人的樣子。
最先出現在衆人面前的是一雙白色的靴子,上面用金色絲線繡着兩朵牡丹花,纏繞在一起盛放着,往上看,一身白色的長衫,長衫也用金色絲線繡了牡丹,墜着紅色絲線繡上的花蕊,一點沒有豔俗的氣息,反而顯得十分大方,腰間一條黑色墜玉的腰帶將他的腰身顯露無疑,他手上拿着一把黑色墨扇,與他一身白衣極爲相稱,他用扇子的動作也是優雅無比,再往上,金色的發冠將他的頭髮高高豎起,幾絲髮絲調皮的從耳後捲到了他的臉頰旁,這時,夜鈴邇纔看到他的臉。
兩條斜飛入鬢的長眉下是一雙溫柔的澄澈眸子,眼角微微上揚卻又在他微笑時彎成迷人的弧度,好似他天生就該是那張笑臉,溫和而又無害,筆挺的鼻子上是薄薄的脣,色淡如水,叫人忍不住想輕輕撫摸他的脣角,也正是這淡色的嘴脣叫他顯出病態的蒼白。
這樣的人,果真是世界上最棒的雕刻師也無法雕刻出來的。
“好……”夜鈴邇讚歎的話還未說出口,腰間就傳來了司徒玦的警告,他輕輕地掐了夜鈴邇一下,提醒夜鈴邇注意她的形象。
“看什麼,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司徒玦的語氣中帶着濃濃的醋味。
“他是誰?”夜鈴邇問司徒玦。
司徒玦將臉撇過一邊,不作回答。
“不說就不說。”夜鈴邇也不稀罕問他。
“實在抱歉,白某來晚了,叫各位貴客久等了。”
那聲音似是天籟般,明明每個字都是正常地說出來,卻又彷彿是被唱出來一樣。赤練的聲音也是極具魅惑的存在,但她是靠後期的訓練,而這個人的聲音卻是從本質上就蠱惑人心,叫人着迷,好恐怖。
不過等一下,他剛纔自稱什麼,白某?難道他纔是……
“老爺您終於來了!”坐在正中座位上那個穿着白衣拿着扇子臉上長着黑痣的胖男人諂媚地笑着,上前迎接美男子的到來。
老爺?原來他纔是白與歸!
這人看着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十二年前……連何文然都是在十五歲才賺到他人生中的第一桶金,難道白與歸是天山童姥不成?
夜鈴邇有些難以自制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在場的其他人也紛紛站了起來。
白與歸搖着扇子穿過大廳,慢慢走向中間的位置,轉身坐下,那種的氣質夜鈴邇只在一個人身上看到過,那就是不裝瘋的司徒玦,那好像是王者的氣質,貴族骨子裡帶的那種傲氣和高貴,夜鈴邇有點懷疑這位白與歸老爺的身份了,商人?別逗了!哪有那麼簡單。
“大家別這麼見外,就當在自己家中一樣,坐吧。”
衆人一直注視着他到位置上坐下,等到白與歸說了這句話,衆人才紛紛跟着坐下。
“問你個事兒。”夜鈴邇悄悄扯了扯司徒玦的袖子,輕聲道,“珩國皇帝姓什麼?”
“夫人不知?”司徒玦看到剛剛還在發花癡的夜鈴邇突然一本正經地問他政治上的問題,有點反應不過來。
“不知。”
“珩國國姓爲白。”司徒玦想了想,馬上道:“夫人是懷疑白與歸爲珩國皇室中人?”
“你也看出他那種皇家貴族氣息了吧,說不定,他就是珩國某個皇子。”
“夫人真是好生聰明,爲夫的佩服。”司徒玦頓了頓,反問道,“可是珩國皇帝至今未封后納妃,後宮只有宮女和太監,更無子嗣,這白與歸又怎麼可能是皇室中人?”
“沒老婆的皇帝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我也沒說一定是皇帝的兒子,說不定是皇帝的哥哥弟弟,侄子外甥……”
夜鈴邇正跟司徒玦竊竊私語地很愉快,突然發現一雙白靴子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地上,夜鈴邇擡頭看去,白與歸正站在她面前,溫和地微笑着。
“請問覺思公子與靈葉夫人從何而來?”
剛纔那個夜鈴邇先前錯以爲是白與歸的死胖子已經將在座之人所上報的姓名告知了白與歸,而白與歸正一個一個的與他們打招呼。
司徒玦和夜鈴邇離他最近,他自然選擇先找他們。
司徒玦正要回答,夜鈴邇搶先道:“從來處來。”
“這個回答倒是有趣。”
“靈葉有一句話不吐不快,但又不敢……”夜鈴邇很快就進入了自己這個名叫靈葉的覺思公子夫人的角色,前世遺留下來的殺手素養可不是蓋的。
“夫人客氣了,但說無妨。”白與歸對夜鈴邇很是好奇,從夜鈴邇露在外面的那半張臉來看,絕對是個美人,美人雖是美人,卻是不該帶到這種場合裡來的。其他的五個人也都有帶着侍妾或是婢女或是夫人來到黎州城的,但在來這兒之前早就偷偷將她們安排在了白桃客棧中,因爲他們知道這種嚴肅的事情是不該有女子摻和其中的。
因爲雲來客棧縱火案件,雲來客棧這幾日都沒有客人上門,因此另外五個人都攜眷住在白桃客棧,白與歸通過白桃客棧傳回來的消息,基本已經確定了這五個人的身份,但對這位覺思公子和靈葉夫人,還有他們帶來的問稷,白與歸卻一無所知。
這個女人,看着不簡單。
“想必各位在進入白府時都看見後亭那座被遺棄的白玉雕像了,靈葉只想問,白公子想必是知道世間無人能將你的容貌完美地呈現在雕像上,又爲何找人雕刻這樣一座白玉雕像,還在要最後時刻放棄了呢?何其不是多此一舉?”
“倒是第一次有人問白某這樣的問題,夫人真是把白某問住了。”
夜鈴邇起身行禮道:“若是白公子難以回答,便不用回答了。或者等想到了答案,再告訴靈葉便可。”
“靈葉!”司徒玦也站起身來,將夜鈴邇拉到身後,“不得無禮。”
“無妨無妨,各位,白某已命下人爲各位準備好了廂房,大家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便舉行競標會。各位有什麼要求儘管吩咐白府的下人去辦,只要能做到的,白某必定竭盡全力爲各位辦到。”白與歸一收扇子,“白某還有要事處理,先行告退,見諒。”
“白公子客氣了。”
雖然白府的下人都稱白與歸爲老爺,但外來的人還是稱他爲白公子。
白與歸前腳剛走,後腳就來了六個下人來領六個競標者分別去往他們的廂房。
白與歸來時步伐慢,走時卻極快,那個白衣黑痣胖子也跟着白與歸離開了,他本來只是惡俗,可是跟白與歸一比,簡直是醜陋。
白與歸推門進入書房,那胖子也跟進了書房,轉身將房門關好。
“有什麼要說的,白申?”白與歸在位置上坐下,上面擺着五卷資料,便是之前除了司徒玦之外五人的資料。
“啓稟老爺,靖王今日也到黎州城來了。”
“靖王?那個傻王爺?”白與歸饒有興致地看着窗外,“那倒是有趣,還以爲只有何文然會來,卻沒想到招來這麼大一條魚。”
“可是老爺,放火的事情並不是我們做的,但黎州城現在都在傳說是我們白府看不慣生意被靖王府的店鋪給搶了,所以暗地裡下黑手,還在他們沒生意可做的時候用那樣的方式安撫客人招攬客人。你說靖王府的人會不會聽信謠言,來找我們興師問罪?”
“此事不必擔心,我大概已經猜到是誰下的手,只是沒有證據無法確定,若明日是那覺思公子得到最後的勝利,我想他會告訴我答案。”
白申有些驚訝:“此事又與那覺思公子有什麼關係,屬下愚鈍,還請老爺明示。”
白與歸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資料,道:“這五份資料我都看過了,現在將靖王的資料給我拿來。”
“靖王,可他不參加招標……”
“你不拿?”
白與歸雖是笑着,白申卻在白與歸的表情中看到了怒意,白與歸最喜歡被人順着他,不論他說什麼,別人只要照做就好,像剛纔白申問的那兩個問題,完全是因爲白與歸與夜鈴邇對話過後,爲遇到一個有趣的女子一事心情大好,這才破例爲白申解釋了兩句,但此刻,他卻是什麼都不想說了。
“屬下馬上就去,馬上就去!”白申連滾帶爬地出了書房,臨走前還不忘幫白與歸把門關好,因爲如果他沒關好,白與歸也會生氣。
但是白與歸依舊生氣了,因爲白申臨走前沒有將桌子上的五份資料收走,白與歸暗暗盤算着明日給白申什麼懲罰,他收了扇子,又將五份資料依次打開。
五份資料上面依次寫着卓亞以、孟洪澤、宋元勇、杜文富、俞正清,這五人都是各大城池鼎鼎有名的首富大財主,他們膽子也是夠大,已經很有錢了,卻還來冒這個險。
覺思公子的身份白與歸沒敢確定,但大概已經猜了個*不離十,就看明天他會不會給他一個驚喜,當然,還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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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更五天,大家都早早地起了,在自己的房間用了早膳,畢竟帶着面具都不好用膳,但又不能讓別人看見真面具,所以白與歸很貼心地讓下人幫他們把早膳送到了房間。
用過早膳後,所有人都重新回到昨晚的大廳,大廳的佈局與昨日相同,唯一的不同就是正中間多了一張桌子,而他們各自所坐的椅子旁也加了放着筆墨紙硯的小桌子,所有人的眼神都很犀利,個個摩拳擦掌,看來,接下來是場惡戰。
白與歸依舊像昨天一般姍姍來遲,昨天那個胖子叫白申的一瘸一拐地跟在白與歸的身後,好像被人打了屁股一樣,看起來很痛,但他卻又不敢叫喚。
“各位,昨晚休息的如何?”白與歸先是問了這樣一句話。
“白公子有心了,昨夜我們休息得甚好。”那些人紛紛應和道。
白與歸正要說話,夜鈴邇卻出言打斷道:“靈葉不好。”
對,夜鈴邇昨夜睡得相當不好,她眼下的黑眼圈就昭示了一切,因爲她和司徒玦折騰到很晚才睡。
沒錯,折騰!當然不是那個折騰,而是,司徒玦竟然命令她算了一晚上的算術,臨天亮了才允許她睡覺。
這簡直跟高考前一個晚上臨時抱佛腳一樣啊,可是想她夜鈴邇還得過小學奧數比賽冠軍呢,算算這種東西還不是手到擒來,她也跟司徒玦說她沒有問題,而且算這些東西根本沒用,但是司徒玦就是不允許她睡覺,要不是她知道自己長得這副尊容司徒玦不會看上她,她還真的要以爲司徒玦因爲她多看了白與歸兩眼,跟白與歸說了兩句話就吃醋了,用這件事報復她呢。
“公子和夫人可要節制。”白與歸意味深長地說道。
夜鈴邇的臉有些紅,要知道她現在還坐在司徒玦的腿上呢,聽到白與歸說這話,縱使她真的跟司徒玦一點事情都沒有發生,也阻止不了別人的聯想,她覺得臉上燒得慌,想要起身,卻被司徒玦死死地按住。
“在下與夫人的私事,就不煩勞各位費心了,特別是白公子。”
白與歸已經從司徒玦的眼神中讀出了一絲濃濃的醋意,他歉笑道:“倒是白某多話了,那麼各位,競標會這就開始。”
白與歸兀自在屬於他的位置上坐下,白申上前道:“競標會的規則如下,競標會共設有三場比試,每一場都只能由一人蔘加,但是參加三場的人可以重複,一個人比試三場也是可以的。下面來宣佈第一場比試的內容,計算此次發現的金礦的總價值,此前關於金礦的數據有泄露,但是很遺憾的告訴各位,這些數據都是假的,所以需要各位在現場計算,並且設有一炷香的時間限制,請各位遵守規則,只能由一人計算完成,誰算得又快又準,便是第一場的優勝者,接下來,我來告訴各位金礦的真實數據……”
第一場司徒玦派何文然出場,何文然的計算能力雖然比不過夜鈴邇和司徒玦,但就算算總價值這種題目,對他來說還是小菜一碟的。一炷香剛燃了一半,何文然便將計算完成的結果交了上去。白申接過,將寫有結果的紙規規矩矩地疊好,放在托盤中。
一炷香燃完,六分答案全部提交完成。白申將托盤擺放在大廳正中的桌子上。
“接下來,第二場,需要各位計算的除去挖掘所需要的人力物力後所能得到的最大價值,時間也是一炷香。”
第二場,司徒玦決定自己上。因爲只有他清楚王府可以做到多少人力物力是自備的,多少人力物力需要外僱的,他算得更加快,一炷香才燃了三分之一,他便將寫好答案的紙叫白申取走。
“第三場,是各位在五五分成的基礎上還能讓的最大的利,請將此答案寫在紙上。”
司徒玦將最後一場交給夜鈴邇把握,因爲這個利不能單單考慮挖到的金礦能讓他們賺多少,從裡面扣去利,還得考慮到將會發生的一些突發狀況,和之前計算的人力物力,以及其他的問題,夜鈴邇拿着筆猶豫着,她微微擡頭四下掃了掃,發現其他人也正在跟她一樣猶豫不決,因爲這次的事風險實在太大,五五分成已經很吃虧了,還要再在這個基礎上讓利,一下子實在想不出能讓多少,在來的路上雖然被何文然逼着看了很多資料,在寶閣的時候也已經大概瞭解了靖王府的財力,但……
夜鈴邇的眼神飄到了白與歸的身上,白與歸正看向別處,可他卻彷彿察覺到夜鈴邇的目光似的,立刻轉過頭來,二人視線相接,白與歸朝夜鈴邇笑了笑,微微頷首。
夜鈴邇突然反應過來,這個人可能沒有後手嗎,金礦可能就是這樣嗎,會這麼簡單嗎?
她忽然會想到何文然叫她看的那些金礦的數據,泄露的數據真的是假的嗎?以何文然的能力,拿到的數據竟然全都是假的,想來就不太對勁。
她突然大筆一揮,在紙上寫下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