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深了,寒意自窗櫺間透進來,柳月泉攏了攏衣望着窗外那方一室光明。
“小姐,夜深了,早些睡吧。”丫頭歌兒拿過一旁的披肩給柳月泉披上,瞧她眼底凝聚着迷惘,她輕聲嘆息着,小姐對雲大少的心意無人不知,在樓裡時只要雲大少一來,她的笑容就要比平日裡明豔幾分,只是進了雲府,她就再未瞧見她笑了。
柳月泉搖搖頭,“歌兒,你說慕含煙到底哪裡好讓大少這麼死心踏地的對她,我常聽到下人說慕含煙心儀之人是二少,這樣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哪裡值得他喜歡了?”
歌兒小心的望了一眼柳月泉,瞧她美麗的容顏上盡是偏執,她訥訥的道:“小姐,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不僅回答不了,也不能回答。
柳月泉沒再爲難她,只是怔怔的望着窗外,歌兒手足無措的站在她身後,嘴脣嚅動了幾下,終是什麼話都沒說,靜靜的站在她身後等着她回神。
時間慢慢的流逝,歌兒站在她身後等得都快打磕睡了,但生性懦弱的她仍不敢催促她,又過了良久,柳月泉纔回過頭來,沉靜的望着歌兒,在這樣涼寒的深夜裡,那眼神像冰針一樣扎得歌兒心臟直痙攣。
“小…小姐,你看…看着我做什麼?”歌兒膽小,結結巴巴的說完,眼神也不住的閃躲着。
“歌兒,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柳月泉聲音輕柔,望着她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彷彿只是在找她說說舊事。
歌兒雖不明她爲什麼突然提起往事,但瞧她目光恢復成平日裡的溫潤,她的心漸漸的安定下來,脣邊泛着苦笑,她怎麼會不記得,那是一個從天堂掉入地獄的日子,她一生都不會忘記那是怎麼樣的殘酷歷程。
半年前,她還是普通人家之女,雖不富有,但是也夠吃穿,可有一天,突然來了一羣人說她爹爹在外賭博,把所有家產都輸光了,爹爹愧對家人已自盡,孃親受不了打擊,也追隨爹爹而去,但是有道是父債子還,家裡值錢的東西都還抵不了賭債,那羣人便將她與年幼地弟弟抓起來賣給了青樓,她抵死不從,好在此時碰上了柳月泉,她將她收留下來當她的丫環,這才避免了被人踐踏的命運,但弟弟就難有此幸運,竟被賣到官宦人家做了童。
可是今夜柳月泉再提此事。卻讓她着實不安。記得幾個月前。小姐也是毫無徵兆地提起從前地事。後來小姐便讓她做了許多她本不能做地事。
“小姐。我當然還記得。要不是小姐救命大恩。如今地歌兒只怕已是一堆白骨。”歌兒強打起笑臉地道。擡眸瞧柳月泉神色平和。她暗斥自己多了。
柳月泉笑着移開目光。她自是知道歌兒剛纔地心思。只是不予以點破。“那麼你可知道當時誘拐你爹去賭場地人是誰。抄你家還賭債地人又是誰指使地?”
淡淡一句話卻驚起千層浪。歌兒明顯怔住。她一直以來也想不通。爲什麼從來不到那種場所去地爹爹會賭癮大發。將家產輸得乾乾淨淨?
柳月泉移開目光。聲音涼薄。“那日湊巧。我聽到慕家少爺聊起城西地事。當時我隱約聽到他們說就嚴家那點技量。也想在賭場稱雄。活該落得家破人亡地下場……”
柳月泉後面說地話。歌兒已經完全聽不到了。“城西”“嚴家”這兩組關鍵詞早已讓她大腦麻痹。原來爹爹進賭場是因爲慕家地人誘引。可是她家跟慕家毫無衝突。慕家怎麼會突然對她們下手?
柳月泉不再說話,有些事點到爲止,細節要讓她自己親自去尋找,她纔會相信,對於歌兒,她是最瞭解不過,她救她之初,她死活也不願說出自己的身份,對於防心如此之重的孩子,能讓她信服的便是讓她自己去尋找真相。
過了良久,歌兒才道:“小姐,夜深了,你還是歇着吧。“
柳月泉回頭望了她一眼,脣邊浮現若有若無地笑,她當然不會沒事做去撩拔歌兒,這小丫頭比她還固執,一旦認定的事十匹馬也拉不回來,讓她對慕含煙存有敵意,以後才方便她辦事。
淺笑着走到牀榻邊寬衣歇下,腦子卻不受控制的回想起剛纔雲:桀扶着慕含煙回屋的溫柔神情,她的手緊緊攥起握緊成拳,就連細長的指甲鑲進肉裡也毫無所覺,慕含煙,不要怪我,只是你擋了我地道而已。
正窩在雲桀懷裡的慕含煙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迷濛間,她睜開雙眼,窗外月光柔和地灑在樹上,落了一地的細碎之光,她擡睫瞧着近在咫尺地
眼角悄悄勾起,眼睫撲閃了一下復又閉上,然後沉
城東一所民房內散發出零碎地光暈,房內一黑衣男子正襟危坐,聽到院子裡傳來遲緩的腳步聲,他立即站起身來,不久,一清瘦中年男人撩簾進了屋,黑衣人連忙行跪禮,“大人。”
清瘦男人揚了揚手,打量了一下滿室紅光,沉緩的聲音久久才傳來,帶着深夜的涼意,讓黑衣人情不自禁的抖了抖,“衛南,怎麼樣,交待你的事可辦好了?”
原來這黑衣人正是向寶姨婆求親的衛南,他一臉惶恐的彎着腰。“是,大人交待的事,卑職就是萬死也會辦到的,何況是娶一個女人。”
清瘦男人這才笑了,渾厚的聲音中夾帶着尖嘯,“衛大人果然是真男人,爲了妻兒竟不惜犧牲到如此地步,難道你就不覺得委屈,那寶兒曾經可是千人騎萬人躺啊。”
衛南眉頭隱隱跳動了一下,但還是謙卑的道:“大人要卑職娶的,就是一頭母豬卑職也把她娶進門來,只是大人,我的妻兒……”
“放心,他們吃得好睡得香,幾日前我讓夫人去給他們量了體重,不錯,比進府前還長胖了不少,只要你乖乖的將我交待的事辦妥了,我是不會虧待他們的。”清瘦男人極爲爽快的應答道,眼中卻閃過一抹陰厲,當日若不是他出手快,現在衛南怕是早帶着家人跑了,好在攔下來了。
衛南瞧他眼中閃過不悅,把到口的見面之語全數咽回肚子裡,好幾次,當他下一句講到要見見妻兒時,眼前男人全身總會散發出凌人氣勢將他震住,讓他再也開不得口。
不得已,衛南只好改變話題:“大人,雲老太婆太精明,根本不讓我再踏進雲家一步,這種情況跟我們預計的相差甚遠,大人,您看是不是……”
清瘦男子犀利的目光激射過來,成功的阻斷了衛南將要說的話,“雲老夫人就只有寶姨婆這樣一個妹妹,她會忍心將她趕離雲府?就算一時氣難消,但她總會將她接回去,到時你去了就好好的把雲家大權捏在手裡,還有就是我說的那件東西,必須從雲老夫人手裡取來。”
衛南懦弱的稱是,室內一時間沉默下來,只有微風吹拂着窗前的鈴鐺,叮鈴鈴直作響,衛南越漸侷促,手腳僵硬的站在原地,連呼吸聲都斂得輕了些,寂靜的空間沉悶氣氛越來越濃重,就在衛南快受不了的時候清瘦男人卻開口了。
“待你辦成第一件事,我就讓你們全家人見上一面,好了,此地我不宜久留。”說完站起來,瘦高的身形卻給人難以適應的壓迫感,撩簾推門,動作毫不拖泥帶水,直到腳步聲漸漸消失在寂靜的院子裡,衛南才重重的坐下來。
木凳不甚其擾的發出咯吱響,在深夜中讓越發的驚心,他擡手撫額,眼中俱是沉痛之意,耳畔又響起當時無意聽見的一段對話。
“…這麼說暗衛首領極有可能是雲家的大少爺?”
“現今只是懷,那日我在御書房外見到了一個與雲家大少身形極其相似的背影,如果是他,那麼那份名單極有可能在他手上?”
“是啊,大人,我想起來了,三月初你的小女兒不是嫁去了雲家,那時名單便已丟失,是否與這件事有關聯?”
“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就大禍臨頭了,那份名單上全是最近貪污受賄……”
由於突然聽到這樣的消息,當時他害怕的想要逃跑,沒想到撞到了一旁的花盆,引來了衆人,從此他便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爲了確認雲大少是否是暗探的身份,他竟要娶那樣令人噁心的女人爲妻。
想到這裡,衛南氣得直抓自己的頭髮,發端撕扯着頭皮傳來一陣陣尖銳的痛,但此痛卻不及心痛萬分,當年與寶兒逢場作戲從未當真,即使她美豔動人,卻終究是千人騎萬人躺,而如今,他再嫌棄她也得在她面前賠盡笑臉,衛南,這就是你的報應。
他恨自己未能保護得了妻兒,更恨自己如此軟弱受那人擺佈,可是恨又如何,他還是把自己陷入這萬劫不復的境地。
窗外月影漸漸隱去,大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室內之人垂首坐了良久,漸漸的擡起頭來,眼中陰寒,官場混了這麼多年,他怎會不清楚那人陰狠的性子,就算自己替他辦好了事,他也未必會放過自己,但只要再給他一點時間,讓他救回他的妻兒,之後他會跟他同歸於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