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並不好走。漫天飛雪幾乎掩蓋了所有的官道,車隊走一段路就要停一下,讓雲灝桀打馬先行探路再走,到達鳳仙鎮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他們找了許多客棧都說客已滿,不得已的情況下,幾人只得找了一家民房,民房是三進院子,共有三間客房,慕含煙與雪蓮自然共住一間,剩下兩間房就難辦了。
景公子要自己住一間,無痕也要自己住一間,就只剩雲灝桀沒有住處,雲灝桀卻不急不躁,慕含煙還沒來得急說,雪蓮就跳出來道:“景哥哥,皇兄,你們這是欺負雲大少麼?他剛纔一直在前面探路有多辛苦我們就不提了,外面可是冰天雪地的,他要出個好歹,你們良心安生不?”
“雪蓮姑娘。在下不礙事的,這點冰寒之氣還奈何不了我,不用擔心。正好在下也不喜歡與男人同住一屋。”雲灝桀斜睨着兩個沾沾自喜的傢伙,輕蔑的道,他可以禮讓他們三分,卻不能容忍他們一再的挑釁。
“這怎麼行,你又不是銅牆鐵壁,擋得住嚴寒,不如這樣子,他們不讓你進屋睡,你就到我們屋裡睡。”慕含煙也來氣了,先前景公子與無痕讓雲灝桀去探路,她知道那是灝桀的責任及義務,便不多攔,可是現在他們竟然這樣過分,說完話便拉着雲灝桀的手要向客房走去。
景公子見狀,急忙上來攔,“煙兒,你別生氣,既然這樣,那我就跟無痕住一晚,再說了,雪蓮還是一個大姑娘家,你這樣讓一個男人住進你屋裡,成體統,好啦好啦,我們也只是跟你開個玩笑。”
慕含煙瞥了他一眼。惡聲惡氣的道:“景公子,我雖是長公主,但畢竟還不是名正言順的長公主,在這之前我還是雲家的孫媳,雲灝桀的妻子,我希望你給我自由時間,等我處理好這件事,我就會跟你們回宮,希望你們莫再使這種小心眼,要不然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你們越希望我怎麼做,我可就偏要反其道而行,雪蓮,我們回房。”慕含煙說完拉着雪蓮氣沖沖的去了客房。
進了屋,她就徑直衝到桌邊倒了杯茶喝下肚,結果心裡那股火氣還是旺得很,她在屋裡來回的走動着,雪蓮見她氣成這樣,連忙安撫道:“含煙,你別太生氣了,景哥哥跟皇兄都是鬧着玩的。你別當真。”
“鬧着玩?這是小事嗎?更何況他們都是大人了,能分不清是可以鬧着玩的,是不可以鬧着玩的?如果我們兩個不說話,他們是不是就鐵石心腸的讓灝桀在花廳裡待一晚?”慕含煙是真的生氣了,以權勢壓人算好漢。
雪蓮見她真是生氣了,急道:“含煙,你也是知道的,我皇兄跟景哥哥就是愛開玩笑,此次不也是因爲你才這樣的麼?別生氣了,你身子還沒大好,再生氣的話又會加重病情了,還是早點歇着吧,明天還要趕路呢。”
慕含煙被雪蓮推着坐到牀邊,她雖然還是氣鼓鼓的,但是又不好再說重話,也只得鬱悶的躺到牀上,但是卻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自出了藥王谷,她的心就一刻不得安寧,先前是擔心雲灝桀探路時出了意外,可這會兒靜下來,她卻又有了另一種擔心,只是擔心,她自己卻也想不通透,她直覺回京的路上會有許多的劫數,能否安穩到達京城可就要看運氣了。
京城劉府,劉御臣安靜了一段時間後突然又開始了頻繁動作,原因之一是邊關傳來捷報,說是邊關大捷。已經收回了失守的六州十二省,現在已將韃靼驅逐出境,劉御臣聞報震怒,他在自己的書房裡砸了一陣子,嚇得下人都不敢靠近書房,而跪在書房中央那名報信人更是顫顫兢兢,就怕劉御臣會一氣之下殺了自己泄憤。
“你們都是幹吃的,讓你們偷東西你們給我偷個假的送過去,你讓我如何向大王交待?”劉御臣氣得額上青筋直跳,他憤恨的瞪着地上幾乎要俯到地上去的報信人,真恨不得將他殺了。
“大人,小的們偷的的確是軍機圖,可是不知道爲,他們卻臨時改了作戰計劃,將韃靼王的軍隊前後包抄,以致全軍覆沒,大人,都是小的們不謹慎,否則也不會出這麼大的亂子。”報信人恨不得打個洞鑽進地下,如此才能避免劉御臣將憤怒撒到他身上。
“廢物廢物,我養了你們一羣廢物,爲會這樣子,你們不說前面的幾個計劃都是按照軍機圖實施的嗎。爲會被人識破?”劉御臣氣得吹鬍子瞪眼,若不是這羣廢物,他們豈會前功盡棄。
“大人,真怨不得我們,只是那雲灝桀太狡猾了,他竟然先以丟失大遍河山來讓韃靼王的人馬長驅直入,讓我們掉以輕心後再殺我們個措手不及,我們都料準了,萬萬沒料到他們會走這一步險棋,大人,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報信人連忙道。
“怎麼辦。怎麼辦?你們就知道說怎麼辦?我養着你們還有用,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我從來沒敗得這樣悽慘過,都怪我太自以爲是,都怪我,對了,那鎮南大將軍有沒有抓到我們的人?”劉御臣怒極突然清醒過來,當務之急不是擔心韃靼王,而是擔心他自己,若是讓鎮南大將軍抓住他的把柄,那這事就麻煩大了。
“回大人,這事我們進行得很隱秘,絕對沒有落入把柄在鎮南大將軍手裡,您請放心。”報信人沾沾自喜的道,若不是他機靈,此番可能就在軍中大獄中吃牢飯。
“那就好,只要沒有把柄就好,你起來吧,歇息一下就回邊關去打探情況。”劉御臣疲憊的揮了揮手,他現在要想下一步計劃,韃靼國的軍馬被鎮南大將軍一舉趕回關外,此次他們重闖,一時半會兒也不能捲土重來,他必須要先穩住京中的局勢才行。
“是,大人,那小的先行告退了。”報信人拱手作了一揖,就起身急忙出去了,剛跨出門檻就被與迎面而來的人撞在一起,他擡頭掃了一眼,便急匆匆的走了。
劉御臣眯着眼睛看着那人消失,眼中閃過一抹殺氣。
“奴才參見大人,大人,此人是誰啊?怎麼之前都沒見過?”來人疑惑的問道。
“他就要是死人了,劉和,今天晚上去殺了他,留着他也是心腹大患啊。”劉御臣殘忍的道。他從來不留對自己有害之人,若不是有這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他又怎麼會輸得如此徹底,不殺了他們難消他心頭之恨,還有他知道的事太多,若不殺了他滅口,他難以安心。
“是,大人,對了,大人,鳳仙鎮有秘史來報,說是見到慕含煙及雲灝桀一行人正返回京城,看來進宮的長公主只是一個幌子,他們說請示大人下一步怎麼做?”劉和冷漠的道。
“哈哈哈,進宮的長公主果然是一個幌子,怪不得我讓月兒幾次去長公主宮中求見都未見到長公主的人,此次我們且不能再讓他們平安回到京城,劉和,吩咐下去,一路刺殺,不計任何代價,一定要將他們攔在京城之外,沒有了長公主,我看皇帝拿去跟鳳淵交待。”劉御臣哈哈笑道,真是天助他也,真是天助他也。
“大人,可是……”劉和爲難的道。
“可是,說話別吞吞吐吐的,有都儘管說,只要能殺了慕含煙,你們要打賞都行。”劉御臣大方的道。
“大人,隨行的還有太子爺跟鳳淵的新皇,我們要避過他們刺殺慕含煙很困難。”劉和確實是顧忌這兩人,雖然未曾與他們接觸過,但他也知道這兩人看似溫和無害,實則武藝高強,他們不管是明着來還是暗着來都困難重重。
“哈哈哈,那真是太好了,我們就將他們一網打盡,如此再嫁禍給鳳淵,到時皇上必會興兵南下,我們就可趁機煽動韃靼王再行入侵邊關,我倒要看看,金臨沒了太子,鳳淵沒了新皇,他們還怎麼聯姻?”劉御臣陰險的道,只要除了他們,他的大好未來就會來到。
“是,奴才這就去安排。”劉和垂手作了一揖就要退出書房,劉御臣卻突然叫住他,“劉和,有沒有少爺的消息?”
“回大人,沒有,少爺若有心想埋沒行蹤,我們就絕沒有辦法找到他,大人,您放心,我會加派人手去尋找的,一定要將少爺找回來。”劉和想起自家少爺心裡就是一陣難過,這孩子自小便是倔強得很,此番說走就走,竟似一點餘地都不留,可憐夫人與老爺天天唸叨。
劉御臣彷彿一下子老了十歲,他滿臉的蒼桑的道:“罷了罷了,把出去找的人都撤回來吧,正如你所說,他要是存心不讓我們找到,我們就絕找不到他,等他想通了自然就回來了。”
“是,大人,大人若沒有其他的吩咐,奴才就告退了。”劉和不忍的看着一下子蒼老了的劉御臣。
劉御臣揮了揮手讓劉和去了,自己悵然的站了許久,才慢慢的坐了下來,他以左手支額,右手敲打着桌面,心裡卻是混亂極了,這些年來他一直拿劉前程當作自己的驕傲,他年紀輕輕就成了兵部侍郎,可是自從結識了雲灝桀,他整個人就變了,再沒有那種陰沉之氣,他雖然覺得讓劉前程與雲灝桀多作接觸不妥,但是想到劉前程臉上那明媚的笑容時,他又忍住了不去幹澀他,可沒想到最終他還是讓雲灝桀給害了。
早知如此,當年他就該阻止他去跟雲灝桀交好,這樣他也不會失去這唯一的兒子,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雲府中,雲菲兒的身體已經好了許多,她坐在軟榻裡看着窗外飄飛的雪花,心裡卻在嘆息,從她昏迷到清醒這段時間的事,怡心都跟她說了,沒想到她昏迷了兩個多月卻出了這麼大的事,大嫂給大哥寫了和離書,然後失蹤,二哥也失蹤了,緊接着大哥也不見了人影,她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可是她卻每日每夜都在期盼着他們回來。
前幾天劉纖柔曾來看過她,她的形容憔悴了不少,每每提起二哥就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看着就怪可憐,可是她向她哭訴也沒用,因爲她也不知道二哥去了地方,何時會回來,而劉纖柔可能也不是想從她這裡知道些,只是憂心如焚,不知道該跟誰說,所說找上她發泄一下,哭過之後,她又會是銘泓院裡那個高高在上的二少奶奶了。
“小姐,你的身子還未好,天又這樣冷,你坐在窗邊仔細着涼了,讓老夫人知道了我又得挨一陣好訓呢。”怡心端着藥走進屋裡來就見到雲菲兒坐在窗邊若有所思,她哀怨的看着她,小姐就是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纔會變成現在這樣,突然她眼前一亮,打趣道:“小姐,你該不是想慕二少爺了吧,他可是剛走沒多久啊,不過也好,老夫人總算被他的誠心感動了,打算讓你們成親了。”
雲菲兒聞言臉上浮起一片酡紅,她瞪了一眼怡心,“就你這丫頭鬼靈精敢取笑我,信不信等我好了我就收拾你。”
“小姐,你若要覺得怡心說錯了要收拾我,怡心甘願受罰,不等小姐動手,可是我可是說得大實話,小姐,你不知道你現在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開心快樂,我希望小姐永遠都這樣開心快樂。”怡心說着說着眼眶一紅,她又想起雲菲兒躺在牀上的那兩個月來,那時候她日也擔心夜也擔心,就是擔心哪天小姐的呼吸就沒了,好在她醒過來了,她也不用再擔心了。
雲菲兒瞧她眼眶泛紅,知道她想起了,招了招手讓她來到自己身邊,然後將她按在自己的膝蓋上,寬慰的道:“傻孩子,我已經醒過來了,以後再也不讓你擔心了,快收起你的眼淚,我家的怡心怎麼會是這麼脆弱的人,看着都不像你了。”
“小姐,你就知道取笑怡心,對了,小姐,傍晚時二少奶奶使人送來了糕點,你要不要嚐嚐?”怡心想起來送糕點的碧鸞趾高氣揚的樣子就來氣,好像送點糕點過來是施捨他們一樣,也不想想自己是身份,還敢在小姐面前擺譜。
“不用了,我不餓,拿下去與姐妹們分着吃了吧,這些日子你們爲了照顧我,自己倒活活的累瘦了一圈,看着你們這樣我也心疼啊,對了,碧鸞過來有沒有帶話過來?比如我二哥的消息或是大哥大嫂的消息?”雲菲兒知道慕含煙失蹤必定是主因,只要有了慕含煙的消息,大哥二哥也該有消息。
“小姐,碧鸞能說啊,她每次來都是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態度,也不想想自己主子現在的處境,還敢到處樹敵,我還真是服了她了。”怡心說着碧鸞就來氣。
“怡心,別跟她一般見識,現在二哥不見了,奶奶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已經夠讓人難受了,二嫂也是可憐人,攤上一個癡情人不是錯,攤上一個癡情卻不是爲她的人更不是她的錯,她這樣活着已經可悲可憐了,我們能讓她心裡舒坦一點就讓她心裡舒坦一點。”雲菲兒心也確實善良,想到劉纖柔如今的處境,真不是一個慘字能形容的。
“嗯,小姐,我知道,你看我像是肚量那麼狹小的人嗎?只是碧鸞非要那樣子,唉,要是凝霜跟玉芬在就好了,可惜她們都回了慕家,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回來?”怡心悵然的道。
“她們都會回來的,你莫想太多,侍候我睡下吧。”雲菲兒再望了一眼院子裡的漫天飛舞的雪花,心想着不知道慕含煙在哪裡,穿得厚實不,有沒有受凍,又想着雲灝桀跟雲灝然,想着他們三人的關係,想到最後她實在頭疼了,便也就不想了,在怡心的服侍下躺到牀上,可是睜着眼睛卻再也睡不着。
“小姐,你說困了想睡,結果又躺在牀上半天不閉上眼睛,你在想啊?”怡心坐在牀側將炭盆裡的火刨得再旺些,回頭見雲菲兒睜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帳頂,納悶的道。
“我在想大嫂爲會出走,在想二哥爲會失蹤,還在想大哥去了哪裡。”雲菲兒天天都在想這個問題,可是沒見到他們,她想的終歸只能是想的。
“小姐,你想這麼多幹,我覺得吧,二少的失蹤定然跟大少奶奶的離家出走有關係,而大少肯定是不放手所以追了去,可是這樣想又覺得不對,那晚明明是大少奶奶要求大少陪她回孃家一趟的,可是卻一去不回,然後大少回來時帶了個陌生女人回來,還讓瀚錦院的下人們都管她叫大少奶奶,我覺得這其中肯定有蹊蹺,可不管有問題也得他們本人回來才知道,所以小姐,你別多想了,好好休息吧。”怡心又將雲菲兒的被子拉上去了些。掖了掖被角,這才站起來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