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纖柔一路上儘量讓自己顯得自然一點,走到醉仙樓外,她停在門邊躊躇不前,雲灝然察覺到她遲疑的步伐,回過頭來道:“纖柔?”
剎那的遲疑在聽到雲灝然溫柔的呼喚時,劉纖柔當下便決定不進去了,雖然走都走到這裡又落荒而逃會讓林小姐鄙夷,但她今後不是很少有機會見到她麼,那還在意她做什麼?
“灝然,我突然……”劉纖柔的話被從裡傳來的驚喜聲給打斷,她回過頭去,就見林小姐正俏生生的立在堂上光圓的廊柱前,她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喲,纖柔,怎麼不進來吧,杵在門口做什麼。”林小姐怨怪的瞪了她一眼,然後側着望向雲灝然,她笑道:“這不是堂堂的雲家二少嗎?呵呵,難得看到你與尊夫人一起出行啊。”
雲灝然淡然的掃向她,看到她刻意漾起的驚喜表情,他不置可否,眼角餘光卻掃到劉纖柔不安的神色,他心下了然,自己這番出現在這裡怕也是某人拿來炫耀的工具,他一點也不生氣,反而覺得很好笑,剛纔心裡那一點歉意蕩然無存,面對一個如此有心計的女人,他又如何能有其他的感受?
林小姐見雲灝然並不理自.己,臉上頓時浮現難堪,她走過去拉着劉纖柔的手道:“來來來,都進來吧,站在這門口也擋了人家做生意。”說着將劉纖柔帶到她早訂好的雅間內,雅間並無他人,劉纖柔訝異的道:“怎麼你家相公沒陪你一起來?”
林小姐垂下睫掩飾住眼底的算.計光芒,她是故意不讓他跟的,她行事雖乖張,可也沒那個膽敢在自己相公面前與前暗戀男子眉來眼去(咳咳咳,這是林小姐自我感覺良好),擡起眼眸時,她眼中又是極爲平靜。
“他昨兒下午被我公爹派到臨.城去辦事了,你們快坐吧,都過晌午了,雲二少應該已經餓了吧。”說着吩咐小二下去上菜,菜品都是醉仙居里的名品,但三人不知是關係生份還是個性拘謹,大家都沒怎麼用菜,林小姐不着邊際的說了會兒話後,見雲灝然一直沒開口,她故意提起以前有共鳴的話題。
“二少,慕小姐近來可好,聽說她受傷了,傷得重不重?”.林小姐哪壺不開提哪壺,雖然惹怒了劉纖柔,但聽在雲灝然耳裡卻很受用,他坐在這裡心裡早就非常的不耐煩,但一直強忍着聽着兩個女人絮絮叨叨的說話,現在聽林小姐提起慕含煙,他極其自然的回道:“煙兒傷已經好多了,有勞林小姐掛心了。”
劉纖柔瞧雲灝然在外人面前還極親熱的喚着慕.含煙的暱稱,心裡極是難堪,但此時她又不好發作,只得接受林小姐向她投來的一抹挑釁目光。
林小姐見雲灝然迴應自己的問題,心裡明白她.已經讓他心裡有了想要說話的****,她接着用追憶的語氣道:“那就好,還記得一年前見到慕小姐同二少時的情形,那時你倆可真是郎才女貌,羨煞了不少京城的年輕男女。”
雲灝然淡然一.笑,那一段記憶在他心中是這輩子最甜蜜的回憶,這些日子他一直靠着那些記憶才能撐過來,現在聽到陌生女子這樣說,他心裡即高興又感傷,高興不止有他還記得那段事,感傷那種日子終究覆水難收。
瞧見雲灝然的面容剎時覆上一層濃重的憂傷,即使如林小姐這樣專拿別人的軟處去刺激別人的人當下都不好再說什麼,低頭靜靜的用飯,反觀劉纖柔,她的表情就相當的不好,此時雲灝然的表現無疑是在打她的臉,昨日的信誓旦旦在今日看來是無比的諷刺,她當下也顧不上餐桌禮儀,推開椅子急匆匆的奔了出去。
雲灝然被她弄出的聲響驚醒過來,回頭就見她的身影消失在雅間門口,他茫然的回頭對着一旁靜靜用餐的林小姐,“她怎麼了?”
林小姐搖搖頭,表示毫不知情,但心裡已有小小的得意,劉纖柔氣憤的衝出去,然雲灝然卻沒有跟着去追,那隻能說明劉纖柔在雲灝然的心裡什麼也不是,原來劉纖柔也只是得到雲灝然的人而沒得到他的心啊,她就說雲灝然對慕含煙一片癡情怎麼可能因爲一段婚姻就完全放棄了,林小姐不無惡毒的想:哼,但願雲灝然一輩子都對慕含煙癡情,這樣她即使再也沒有機會,心裡多少也平衡了一些。
話說劉纖柔難堪的奔出去後,在門外久久等不到雲灝然出來追,她又放不下面子再進去,只得憤憤的跺了跺腳向街道上走去,心裡卻是極委屈,今日雖是她死纏着雲灝然出來,她也料想到林小姐不可能看她好過,但是當雲灝然用着不同於喚她名字的溫柔語氣喚着慕含煙的名字時,她心裡卻酸酸澀澀的,只覺得他那一聲稱呼就能將她凌遲,越想越委屈,越委屈眼中的淚就越洶涌,在她多次將淚逼回心底時,那淚終究不受她控制般滑落下眼睫。
在大街上就這樣哭難免讓人測目,她避避閃閃的挨着牆角走,卻一不小心撞到了人,那人身邊的丫頭立即咆哮道:“你瞎了,撞着我家小姐可要你的命。”
劉纖柔怕自己狼狽的模樣被對方瞧見,又怕別人認出她的身份,連連道歉然後要走,可手臂卻被人揪住不放,“咦,這不是雲二少奶奶嗎?誰欺負你了,大街上哭成這樣?”
對方的嗓門大,而且帶着幾分熟悉,劉纖柔擡起頭來就見柳月泉巧笑着望着自己,她頓時一愣,然後急急的拿手絹去擦眼淚,一面避過旁人探尋的目光,她佯笑道:“原來是柳小姐啊,我堂堂的雲二少奶奶誰敢欺負,剛纔只是沙子不小心掉進眼裡了。”
柳月泉聰明的選擇不拆穿她,這些大戶人家的少奶奶,就是受了委屈也不會把臉擱在這裡丟,於是她鬆開她的手道:“二少奶奶,相逢即是有緣,不妨到小地去坐上一坐?”
劉纖柔雖與柳月泉見過幾次面,但都是爲了不引人注目在隱蔽茶樓裡見的,此時在大街上被她揪着不放還是頭一遭,她一來害怕被人知道她與柳月泉私下會面影響清譽,二來又怕柳月泉將她引進那種下三流的地方,連忙拒絕道:“不不不,我這就要回去了,謝過柳小姐的拳拳盛意。”
柳月泉自然看出她的嫌棄,只冷笑道:“二少奶奶可是嫌小地髒啊,也是,對於你們這些大戶人家的有錢少奶奶,我那地方確實不入流,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勉強了,只是以後嘛……”
劉纖柔猛然擡起頭來,看清楚了柳月泉眼中的威脅,突然意識到今日在街上偶遇柳月泉似乎是個陰謀,她只得道:“我豈敢嫌棄,柳小姐差點就是我們大院那邊的姨娘呢,還請柳小姐帶路。”
柳月泉不笑不語,做了個請的手勢,由着丫頭在旁扶着自己在前面走,這樣反觀起來沒有人扶的劉纖柔就失了身份,但這時劉纖柔也不好計較那麼多,只得匆匆跟在她身後,儘量遮擋自己的面容不讓熟人認出來。
九曲十八繞之後,眼前豁然開朗,前方是一座水榭小樓,樓下泉水淙淙而流,水流聲如清樂般動聽,讓人的心一下子寧靜下來,劉纖柔沒想到這京城內還有這等雅緻的地方,失聲稱讚道:“此地真像人間仙界啊。”
柳月泉笑道:“多謝二少奶奶的稱讚,當日被雲大少送出雲府時,他便替我購置了這一處地方將我安置,可是雖有了容身之地,這心卻是飄蕩不依的,每每夜深人靜時這心啊就如那泉聲般寂廖而空洞。”笑容越來越苦澀,最後也引起了劉纖柔的共鳴。
她又何嘗不是很寂寞,每到夜深人靜時,她就渴望着有人將她緊緊抱着,只要彼此的體溫能溫暖彼此,她就開心,可是她所希翼的那副胸堂寧願空懸也永遠不給她位置。
兩個女人同時悵然的望向那泉水,此時叮叮做響的風鈴聲如排山倒海的空虛襲捲了兩人,劉纖柔移步向迴廊走去,手扶上那風鈴時淚已流過頰,半晌兩人都未再說話,旁邊立着的丫頭此時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只得看着垂淚而垂淚。
“好了,我們都不要再自怨自艾了,我請你來是想問問雲府的動靜,這些日子你說風聲緊,沒敢透隻字片語來,我便也不好去找你,現在是什麼情況了,那慕含煙死了沒有?”柳月泉一面拭掉表示軟弱的淚水,一邊惡毒的問道,雖然明知慕含煙沒死,但她仍期待着,若不是慕含煙的出現,雲灝桀不會對她這麼絕情的,說到底她現在的淒涼都是慕含菸害的,她又如何不恨她。
劉纖柔回過身去,在青竹鋪就的迴廊上倚着,擡眼看她:“柳小姐,雲家發喪全城皆知,你不是沒聽到消息麼,慕含煙可是隻打不死的蟑螂,想讓她死我們還得費些功夫。”
聽到意料中的答案,柳月泉眼中的失望還是很明顯,她蓮步輕移過去,低聲道:“這麼說你爹的那些殺手都不起用了?”
劉纖柔聽她口無遮攔的連忙過去捂住她的嘴,然後將森然的目光投向一旁的丫頭,“這裡還有別人,你說話小心些。”
柳月泉被她捂得透不過氣來,直拍打着她的手,好不容易從她手下搶回自己的口鼻,她急忙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然後瞪着劉纖柔道:“你想捂死我啊,巧兒是自己人,不用疑她。”
劉纖柔的臉色頓時和緩了不少,看見前面有竹椅,她走過去坐下,然後拿起茶壺替自己倒了杯茶,仰頭一飲而盡,然後道:“那日是我們估算錯了,上次我們從你這裡得到情報,說慕含煙身邊有兩名暗衛保護,於是我爹便在山下就將那兩名暗衛解決了,只可惜百密一疏,沒算到會突然蹦出一個景公子來,否則那日慕含煙必會喪身於劍下。”
“哼,我還以爲御丞大人手下都是百裡挑一的高手,沒想到都是草包,連個女人都搞不定,真是枉活了。”柳月泉走了大會兒路,也覺得渴了,此時聽了劉纖柔的話更是肝火旺盛。倒了幾杯涼茶喝下肚,仍是沒將肚子裡的火氣澆滅,“哼,這慕含煙也是福大命大,在倉瀾山竟然沒要了她的命,對了,那次那些人到底得手了沒有?”
劉纖柔搖了搖頭,那次的事是她一手佈置的,有一天晚上,雲灝然醉酒說出倉瀾山之約,當時她雖氣恨交加,但也留了心眼,後來瞧雲灝然將攬月樓的事交待給下面管事,又準備了些銀票,她知道那一天將要成行,那些日夜,她每時每刻都提心吊膽,深怕雲灝然會帶着慕含煙突然消失在她生命裡,讓她從此在京城人眼中成了笑話。
好在又遇上凝霜的事,她沒想到慕含煙會那麼快找到證人替凝霜洗清冤屈,當時她記得很清楚其中有她院子裡的綠應,綠應當時或許是真的想要投向慕含煙的吧,可是卻意外的讓她發現她與雲灝然常帶在身邊的小廝私通,她便以此要挾,讓綠應歸順她,而綠應也怕醜事被公開,只得答應了她,所以有了那日早晨綠應替雲灝然送手絹一事。
既然知道了雲灝然的去向,她當然會好好利用,於是通過當時向她示好的柳月泉買通了兩個粗蠻漢子,讓他們去姦污了慕含煙,因爲她知道雲灝然沒有武功,所以堅信自己能讓他親眼看到慕含煙在他面前被人污辱的慘相,可是那日之後事情石沉大海,誰都沒有傳回慕含煙被怎麼樣的消息,包括被她買通的那兩名粗蠻漢子也不知去向。
後來便是慕含煙受傷回府、雲灝然徹底消失的事情,她當時還在暗喜慕含煙是不是被人**了,可是看她回來時雖抑鬱了一短時間,但臉上卻沒有任何失貞女人該有的表情,於是她認定那次讓慕含煙僥倖的逃過一劫了。
“到現在都沒尋着那兩人,你讓我如何得知,只是看雲大少將慕含煙接回來的表現,她似乎沒有發生什麼事,不過慕含煙就是再強韌,她的好運氣也有用完的時候,我就看看她到底什麼時候會死無葬身之地。”
柳月泉被她眼中陰冷的殺意給駭了一跳,但仍自持鎮定的道:“我很是好奇,聽說二少奶奶與慕含煙進府前曾爲了避雨在一座廢棄的院子裡待過,還聽說你們當時相處得很好,你怎麼會在新婚之後突然就對她改觀了呢?按理說你與她都是受害者。”
劉纖柔經此一問,腦海裡出現些許片段,那是在那座廢棄的小院中,她與慕含煙談笑風生的畫面,兩人都着大紅喜袍,無比嬌羞的笑着,可是是什麼讓她們如今仇視對方了?
良久之後,劉纖柔黯然的道:“如果沒有那一場錯亂的洞房之夜,我與她或許會成爲最好最和睦的妯娌,只是錯就錯在它錯了,所以我們註定要成爲敵人。”
“那麼你想過沒有,你這樣怨恨她是不公平的,她與雲二少認識在先,又有三年的攜手共進,當時他們的故事流傳至大街小巷,所以現今許多未婚男女都會在婚前見面,而你的出現恰恰是讓他們的關係終結的最主要因素,如今二少心不向着你,多半原因還是歸究於你,你又如何能去怨恨她?說到底她也是這場錯亂婚姻的犧牲品。”柳月泉難得說同這一番話,說得劉纖柔頓時愣了神。
劉纖柔擡頭望着柳月泉,她訝聲道:“你一向討厭慕含煙,此時怎的幫着她說話了?”
柳月泉神色一僵,她乾笑道:“不是我向着她說話,而是事實如此,哎呀,你就當我說的話是瘋言瘋語,完了就算了,那你接下來打算如何對付慕含煙?”
劉纖柔揉了揉額頭,說實話她也還沒想出來,如今雲灝桀將慕含煙守得緊,沒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動手腳,想要在府內迫害慕含煙是絕不可能的,但是在府外更不可能,因爲不管慕含煙走到哪裡,都有云灝桀陪着,她又不能明着去邀她出行,所以她現在無計可施,綠應那邊因麥冬與吉祥鎖的事被凝霜緊盯着,更是不敢有所動作,現在情形似乎已經陷入僵局了。
柳月泉瞧她犯愁的模樣,淡淡的笑着,忽然一計上心頭,她道:“過幾日不是有一場官商夫人的聯誼活動麼,到時你讓慕含煙陪你一起去,這不就是機會麼?”
“如果我去邀慕含煙而讓她有了任何閃失的話,你說結果會如何?”劉纖柔顯然也不笨,她知道柳月泉急於弄死慕含煙,但她也不是個無腦的人,怎麼可能做出這種殺人又不利己的事。
柳月泉訕訕的笑道:“我自然不敢連累你,只是如今我們兩頭都顧不上又如何是好,慕含煙一日不除,大少的心一日便不會回到我這兒,我實在不想再等下去了。”
劉纖柔斜睨了她一眼,然後譏諷道:“柳小姐這麼多年都忍了,又何至於在乎這一時,慕含煙的命無論怎樣都會有人拿去,這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大少遲早會是你的。”
柳月泉不再說話,眼神透過水霧望向很遠的一點,她其實真的不想求太多,只要讓她做個姨娘,能天天看到雲大少便已足矣,爲什麼慕含煙就連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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