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幾乎不知道自己和如煙是怎麼回到的家裡, 更不知道，如煙臉上的笑容究竟是爲何。
好像，從今天早上的那通電話開始, 一切都亂了。
她不是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 只是, 這一天來得太快, 太猝不及防。
剛剛在辦公室裡, 如煙摔了手機之後，她是想上前安慰一下的，卻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倒是如煙，若無其事地擡起頭笑了笑, “走吧, 這裡一會兒應該會有人打掃的。”
如煙是極度的平靜, 拉着小魚一路走出雜誌社，打車回家, 然後上了樓回了自己的房間說要回去洗澡，回頭看看還在發愣的小魚，輕輕一笑，“你也趕緊去洗澡，一會兒我來你房間找你。”
賀歆妤腦子裡很亂, 真的很亂, 這半天的時間, 這些事情都太過措手不及, 幾乎讓她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現在有了時間，卻依舊覺得一片空白, 在一起的時候不是沒有想過會有這一天，但是人都是這樣，危機沒有在眼前的時候，雖然也偶有顧慮，卻終究不會抓着不放，終究會用更多的心思來享受在一起的溫柔和繾綣。
無力地坐到房間裡的沙發上，努力想要自己靜下心來，賀歆妤覺得自己頭疼得厲害，現在，該怎麼辦呢，又能怎麼辦呢……
感覺上並沒有過去太久的時間，自己房間的門被推開了，穿着睡衣頭髮還在滴水的如煙走了進來，微微蹙了眉，“不是叫你洗澡嗎，怎麼坐在這裡發呆？”
賀歆妤擡頭看看神色一切如常的如煙，有些不解，更多的卻是擔心，此刻的一切正常行爲似乎就在預示着不正常，所以如煙的這種“正常”，甚至讓她害怕……
如煙歪歪頭，“快去洗澡，嫌你髒呢。”說着就動手去拉小魚，把她往浴室裡推。
也好，就先洗個澡吧，至少可以冷靜一下。
她的沐浴液是如煙上次一起買的，一樣的兩瓶，薰衣草的味道。
如煙說，這個味道讓自己安心。
於是小魚從浴室走出來的時候，就帶着滿身的薰衣草的香味。
如煙見她出來，這才笑了開來，“過來，我幫你吹頭髮。”
小魚怔怔地走過去，如煙按了她在梳妝檯前坐下，細細地爲她吹着頭髮，“誒，我發現，你頭髮還挺好的嘛。”
吹到半乾，如煙便關上了吹風機，輕輕俯在小魚耳邊，笑着吹了口氣，小魚聽見了幾乎讓她不敢相信，卻又清楚得不由得她不相信的幾個字，“想不想要我？”
紀珽筠被穆芸旖叫到她的辦公室是要討論關於雜誌社的廣告事宜，雖然紀珽筠早就有話在先“《繡色》的廣告事務全都交給你，我就安心當甩手掌櫃了”，真的到了要做決定的時候，穆芸旖還是會簡明扼要條目分明地跟她介紹清楚，等她的最後決定。
紀珽筠今天顯然是心不在焉，穆芸旖話說到一半便停了下來，“你怎麼了，一直在走神兒？”
沒等紀珽筠說什麼，穆芸旖就將手裡的文件夾遞了過去，“要我說你也不像是這麼拎不清的人，先把公事處理好了，再留時間去傷腦筋別的事吧。”
紀珽筠伸手接過文件夾，略帶歉意又略帶感激地笑笑，“抱歉，芸旖，今天狀態不太好。”
穆芸旖也沒再說什麼，只是略擡高了聲音，“蘇謐，去煮兩杯咖啡過來。”
經過幾個月的時間，蘇謐倒是成長得很快，雖然臉上的青澀仍在，言行舉止間卻已多出了幾分幹練，不出片刻，蘇謐已經端着托盤回來了，放到紀珽筠手邊的是一杯摩卡，而端給穆芸旖的，卻是一杯洛神花茶，“姐上午已經喝了咖啡了，晚上估計還要喝一杯的，所以現在，換花茶吧。”
穆芸旖接過精緻的茶杯，也沒說什麼，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倒是紀珽筠笑了笑，“芸旖，你這個妹妹，還真是貼心。”
蘇謐只輕輕一笑就要退出辦公室，穆芸旖也難得地笑得清媚，“那是你沒看到煩心的時候，不過說起來，謐兒絕對比如煙省心的。”
提到如煙，紀珽筠心裡又是一沉，卻終究只是沉沉嘆息一聲，“先說正事吧，說完我還真有事要先回去，今天雜誌社要是有什麼事就拜託你了。”
緊趕慢趕，紀珽筠回到家裡的時候也已經是下午三點，客廳裡沒有人，直接上了樓，先去如煙的房間，沒有人在，又去了小魚的房間，依舊沒有人在，有些納悶這兩個姑娘居然沒有回家麼，推開自己房間的門的時候才發現，她們正坐在沙發上，似乎在專心地等她回來。
因此，她推開門的那一瞬間，如煙便站了起來，看向她的目光坦然得讓她都有幾分困惑。
還沒等她開口，如煙已經搶了先，“姐，我和小魚都知道你要說什麼了，沒錯，我們的確是相愛的。”
賀歆妤略有些侷促地起身拉了拉如煙的手，看向紀珽筠的目光有些擔憂，如煙卻依舊是坦然的樣子，“我們都知道姐不會認同，所以一直瞞着你的，但是現在姐已經知道了，我覺得，也沒有什麼必要隱瞞下去了。”
紀珽筠當真是沒想到如煙居然是這種反應，一時間也不知道是應該驚訝還是應該生氣，過了片刻才嘆了口氣，“看來，當年帶小魚回來，真的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
如煙低頭，“剛開始的時候，我以爲小魚是個入侵者，只是後來……”突然擡起頭直視着紀珽筠，瀲灩雙眸裡有執拗的光，“姐，我們真的不能在一起嗎？”
紀珽筠頭疼了起來，如煙那樣的目光幾乎讓她不忍直視，但是……“不能。”斬釘截鐵的語氣。
如煙似乎也並不驚訝，只是回頭看了小魚一眼，然後重新將目光對上紀珽筠的，“我知道了，姐。”
事情開始朝着難以預料的方向發展，至少，紀珽筠是這麼感覺的。
她沒有想到，她們會如此坦誠地承認，也不知道，她所謂的“我知道了”，究竟是什麼意思。
因此，她攔住瞭如煙就要邁出房門的腳步，“你所謂的知道了，是什麼。”
如煙停住腳步，並沒有回頭，聲音是極度的平靜，“我知道了，我們不能在一起，所以，我們會分開，如你，不，如所有人所願。”
紀珽筠沒有再攔她，確切地說，是根本攔不住她，如煙終於是走出了她的房間，整個人是一個相當靜默的姿勢，背影都顯得很安靜很安靜……
賀歆妤舉步想要追上去，卻終於是硬生生地停住了，慢慢地走回到沙發邊坐下，眼神怔怔地，沒有任何的神采。
就在幾個小時之前，她和如煙回到了家裡，如煙催她洗澡幫她吹頭髮，甚至一反常態的主動。
她去吻她，帶着些瘋狂，帶着些絕望。
然後，如煙整個人卻是突然地靜寂了下來，她站在她的面前，安安靜靜地看着她，然後輕聲道，“我知道，賀歆妤，我知道，你不要我了。”依舊是宛如天籟一般的嗓音，平靜而篤定。
那一刻，小魚只覺得心裡一陣劇烈的疼痛，下意識地想要開口反駁，卻發不出任何一點聲音，的確，她真的無法說出“我們不顧一切地在一起吧”這樣的話……
事實上，她並沒有太多來自於家庭的壓力，父母是早就不再管她了的，但是如煙不一樣，她已經見過了如煙的父親，她要顧慮她的家庭……
有的時候，賀歆妤也想要衝破一切枷鎖，也想要不顧一切，也想要奮不顧身，哪怕只有一次都好，只是終究，她並非那樣性子的人……
看着小魚的樣子，紀珽筠也難免地心疼了起來，順勢坐到她的身旁，難得溫柔了抱了抱她，雖然說的是，“早些了斷也是好的，你比如煙更明白，不會有結果的。”
小魚依舊怔忪，又突然間輕輕地笑了一笑，“是我，親手推開她的。”
紀珽筠難得地善解人意，“如煙不會怪你的，小魚，你要不要離開一陣子，這段時間，你們還是不要頻繁地見面了。”
小魚想了很久，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只是，她們都沒有想到的是，走的人，卻是如煙。
當天晚上，如煙再次到了紀珽筠的房間，神色極度的平靜，“姐，我想出去走走。”說着自己笑了笑，“這些年，也一直這樣想，只是那會兒遇到了姐，然後你走的那兩年又不知道爲什麼非得想要守着這房子，到後來你們回來……”稍稍頓了一頓，“或許，現在真的是時候了。”
紀珽筠沒有回答，“守着這房子”，這句話，給她的震撼太大。
如煙依舊是輕笑，“姐和小魚就幫我看着房子吧，對於雜誌社，小魚比我更熟悉，讓她留在姐身邊幫你，我也會偶爾傳些照片回來，姐記得給我算稿費。”
如煙辦事的效率一向很高，轉天下午，她已經坐上了飛往巴黎的班機。
她是悄悄走的，沒有人來送她。
在機場，她只發了三條簡訊。
第一條給紀珽筠，說讓她不要擔心，安心做雜誌。
第二天給柳天鴻，說要他不要在稅務方面爲難雜誌社。
第三條給賀歆妤，只有簡簡單單的四個字。珍重幸福。
然後，她扔掉了手機的SIM卡，從此，只要她不主動出現，這世間，沒有一個人能再找到柳如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