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沒有在反省的時候還要監視的習慣,紀珽筠只道,“從擺好姿勢開始,半小時,然後休息吧。”便走出了小魚的房間。
看着被輕輕帶上的門,小魚心裡竟然奇異地平靜了幾分,深吸一口氣,雙腳稍稍打開站好,咬着牙彎下腰抓住了腳踝。
疼。撕心裂肺地疼。
小魚最怕的就是這樣的反省姿勢,本身柔韌性就是極差的,一直記得還上學的時候的一次體測,測柔韌的坐位體前屈,自己費了全部的力氣都根本推不到那個擋板的樣子……真不知道那些輕輕鬆鬆就推到二三十的人是怎麼做到的……
卻還是生生地堅持了半小時,不多不少。
半小時過後,第一個動作不是直起身子站起來,而是索性倒在了地上。
兩條腿都像是不是自己的了,僵硬的疼痛一絲一絲地侵襲着,靠着手上的力氣才勉強起身,蹭到牀上,看看姐留下的藥,想了想,還是決定歇一會兒先洗個澡再說。
這一歇就是一個小時,看了表才發現已經快中午了,從牀上撐了起來,好在如煙的小公寓設施是極全的,臥室裡面就有自帶的小浴室,收拾了東西進到浴室裡面,調了最適宜的水溫,好好地衝了個澡。
姐是那種頭腦清晰雷厲風行的人,她知道自己要什麼並且知道怎樣去爭取,每一個目標都能近乎完美的實現,卻難免有些獨斷專行,甚至有的時候還有些草率武斷,心思也並不細膩,這樣的一個人,卻能一直記得照顧自己的小情緒,真的,已經是非常的難得了吧……
心思翻轉間時間不知不覺又過去許久,匆匆收拾好走出浴室,屋裡的小桌上已經擺好了一碗清粥和兩個清淡的小菜,雖是一看就是出自外賣店之手,還是讓小魚心裡又添了幾分溫暖和感激……
紀珽筠坐在客廳的小桌前,開着筆記本電腦查閱着雜誌社上市的一些相關資料,不知不覺間就已經是下午了,合上筆記本,想要上樓看看如煙起沒起來,剛剛起身,就見得如煙從樓梯上走下來。
“睡醒了?”兩步迎上去,語氣並不是很硬。
“嗯。”如煙回答得很隨意,本來一開始時是睡不着的,後來躺着躺着不知怎的就睡過去了,一覺睡到現在只覺得異常的餓,想都沒想地就下樓來找吃的了,神智似乎還不是特別的清醒。
“餓了吧,那邊有粥,熱一下就好了。”看着如煙穿着很居家的一件睡裙,頭髮隨隨便便地用夾子夾起來的樣子,紀珽筠突然就生出幾分溫暖的感覺來,連帶得,語氣也更加的柔和了。
“嗯。”還是這簡單的一個字,因爲有吃的,心情也好了幾分,淺淺淡淡地一笑,異常的溫暖明媚。
看着如煙走近餐廳,把盛着粥的碗塞進微波爐裡,片刻之後又端出來,配着自己一併買來的小菜吃了起來,紀珽筠才走了過去,從不是慣於拐彎抹角的人,因此說出口的話很直接,“三件事,第一,還記得姐當初說要做雜誌麼,現在我回來準備開始了,你和我們一起做吧;第二,我和小魚就住在這裡了,應該沒什麼不方便吧;第三,我還是不能接受你那個工作,辭掉吧。”
如煙只覺得眼前的粥突然間就沒有了味道,有些煩躁地把勺子扔回碗裡,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又突然想到昨天晚上橙子姐和自己說的“你應該學着看到自己,看明白自己的心,再做決斷,並不遲”,猶豫了一下,終是展開了一個明豔的笑,“第一,我知道那是你一直的夢想,但是,不是我的,再說,我也什麼都不懂,恐怕也幫不上忙,說不定那個賀小姐更能幫到你吧;第二,我從來沒說過,你們不可以住在這裡,只不過,我希望你們儘量適應一下我的生活習慣,不要過分打擾我;第三,這是我自己的生活方式,我希望,你能尊重我。”明媚的笑容配上公式化的語氣,一時間,竟讓紀珽筠不知道該要怎樣應對。
也沒胃口再喝那粥了,如煙起身把它倒掉,收拾好了餐具,看看錶,“我上樓換衣服了,馬上到點去酒吧,這裡的鑰匙一直沒換,如果你沒有丟到的話應該是可以開門的,什麼時候有時間也給賀小姐去配把鑰匙吧,就這樣。”
看着如煙甚至可以稱得上優雅的上樓的動作,紀珽筠一瞬間心疼起來,尤其是那一句,“這裡的鑰匙一直沒換”讓她心裡所有柔軟的情緒一併翻涌起來……腳步在原地停留了三秒,卻還是追了上去,“我說的話不管用了是不是,如煙,我說,你不要再去那個什麼酒吧了。”
如煙回頭,笑容有幾分寥落,更多的卻是冷淡,“我說了,這是我的生活,我的選擇,請尊重我。”
紀珽筠一把抓住如煙的手腕,“可是我不能看着你這樣下去,如煙,我是你姐姐。”
下意識地後退半步,掙脫了紀珽筠握着自己的手,“我自己有分寸,你不用把我想得那麼不堪——”語氣倏然地一轉,甚至帶了幾分的悲慼,“如果你哪怕還有一點點當我是你妹妹,就應該對我有信心。”說完這話自己的臉色也是一變,瞬間又強硬了起來,“當然,你怎麼想,我也控制不了,只是,還是那句話,你至少應該學着,尊重我。”
紀珽筠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如煙,有些發怔,只覺得眼前的孩子是如此深入骨髓的熟悉,卻又是那樣的陌生,一時間,甚至不知道該要作何反應。
如煙已經回房間換好了衣服,“我身上有鑰匙,你們到時間就睡吧,不用等我回來。”說着側身從紀珽筠身邊走過。
覺得自己的手腕被死死拉住,如煙微微詫異地擡頭,“怎麼?”
紀珽筠這才恢復了神智,脫口而出的話有些陰沉,“如煙,我說的什麼,沒聽見是不是?”
如煙歪歪頭,輕輕一笑,明眸皓齒,分外的燦爛而美麗,“聽見了。”見紀珽筠的神情微微一鬆,才又加上一句,“可是,我沒打算聽你的。”看到眼前的人就快要忍不住爆發的樣子,神色倏然地嚴肅了起來,“這是我最後一次說,請你尊重我。”
紀珽筠終是沒有逼她太緊,她知道,如果只是強硬的話,是沒法讓如煙真的從心裡順從自己的,兩年前的她不可以,更何況,她們之間,還有了這兩年的空白。
這樣的,由她一手造成的空白。
和,傷害。
因此,她只是稍稍向後退了一步,看着如煙,認真道,“姐相信你有分寸,但是如煙,答應姐,照顧好自己。”
如煙想,自己果然還是這般吃軟不吃硬的性子,鬧的時候可以異常堅定,待到那人退後了一步,自己也就軟了下來了,看看神色認真的那人,輕輕地點點頭,沒說什麼,然後,拿好了手裡的小皮包,出了門。
那個晚上,如煙在酒吧裡,沒有陪任何人喝酒,只是坐在一邊,看着酒吧裡形形色色的人們,手裡的酒是昨天和橙子喝的,度數極低的百利馬提尼。
回家的時間也是難得的早,剛剛一點多。
走到門口的時候,發現家裡的燈還是亮着的。
莫名奇妙地就覺得有些溫暖,有多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那種,不論世事如何變遷,總會有個人點着一盞燈等你回家的,溫暖。
所以,如煙推門進去的時候,是微笑着的。
那種,看盡人間煙火之後的溫暖笑意,似乎比屋裡亮得耀眼的燈,還要更加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