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煙，你自己想想，你說的這都是什麼混賬話！”
“你如果不是也這麼想，又何必介意我怎麼說呢。”如煙的語氣很淡，似乎在說和自己完全無關的事。
“煙兒……”她叫她煙兒，聲音很柔。
平常的時候，她一向是叫“如煙”的，不疏遠亦不算親暱，只有在極少數的時候，她叫“煙兒”，甚至沒有了往日的那種自然而然的強勢，只是那樣的關切，還帶着一點點無奈。
如煙挫敗地發現自己剛剛硬起來的心就因爲這樣一個簡簡單單的稱呼而重新柔軟了起來，只是依舊說不出半句軟話的，索性閉口不言。
紀珽筠半強迫地讓她轉過身來面對自己，“煙兒，姐不許你這麼誤會我的意思，更不許你這麼貶低自己。”
如煙低頭，輕咬着嘴脣，依舊不說話。
紀珽筠伸手揉了揉如煙的長髮，“今天是姐急了些，但是煙兒，你也不應該這麼說自己，不應該這麼自暴自棄。”
一瞬間如煙臉上似乎閃過了很多的情緒，很快，又重新歸爲靜寂，“我以爲，上次談過之後，你至少已經能尊重我，並且，試着瞭解我，瞭解這個工作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語氣平淡微涼，沒有太多情緒，紀珽筠卻知道，這其中，有深深的失望。
失望。這個詞開始在紀珽筠的心裡盤旋，揮之不去。
她突然有些恐慌。這是她幾乎從未有過的情緒。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真的和這個妹妹，開始漸行漸遠了。
“煙兒，姐……”她覺得她真的有必要說些什麼了，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她是強勢慣了的人，一時間根本不知道怎樣才能放低姿態。
“算了，我累了。”如煙低低地嘆了口氣，“沒事的話，我想休息了。”自己都說不清楚自己心中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了，只是想着，現在，不想看見她。
她回來，自己，應該還是開心的吧？或者說，還是有期待的。不然，她又怎麼會默許她，甚至還帶着另一個人，堂而皇之地住進自己的房子，也，住進自己的生活。
而這種期待，卻被一次一次打破。
小魚的出現只是其中之一，甚至到了現在，根本已經稱不上主要原因。
她恨她，恨她兩年前就這樣把自己一個人重新丟在黑暗裡，卻，從沒有說過，不原諒她。
她只是在等，一個能夠真真正正地放下過去，真真正正地原諒的契機。
並不難，卻始終沒有等到。
她在等，她的解釋，或者，甚至哪怕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對不起。
如煙想，大概，真的是自己奢望了吧。
她那樣的人，讓她說上一句對不起，是多麼多麼的難。
又或許，她根本就覺得，沒有什麼可對不起的吧。
如煙勾起脣角，淺淺一笑，“讓我休息一會兒，可以嗎？”
紀珽筠微微一怔，只覺得如煙輕淡的笑意裡竟然是帶着滿滿的疏離，一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煙兒……”定了定神，也想到癥結所在，看來，還是趁着這一次和她好好談談吧，那些事，果然不是自己不提就能裝作已經過去的，“對不起……”
真的聽見這句道歉的時候，如煙反倒沒有了預想中的侷促和忐忑，只是，不知道該要作何表情，於是只是靜靜地站着，似乎在等她後面的話。
紀珽筠深吸了口氣，拉着如煙坐到牀上，“煙兒，兩年前……是姐不對。”
一向很少對別人解釋自己的想法，紀珽筠就是這樣一個強勢而自我中心的人，卻是有難得的堅定而強大的力量，天生領袖一般的光彩吸引得人移不開視線，此刻卻是難得地放下了姿態，“說實話，煙兒，當初那個機會，很難得。”
如煙只輕輕地點了點頭，沒說什麼。
紀珽筠似乎陷入了沉思，好一會兒才又開口，“煙兒，你知道麼，遇見你，是個意外。這麼多年，第一次，有我無法掌控的事。”
“其實大三的時候我就在準備出國的事情了，相關的考試都考得差不多，學院那邊也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大四隻有一門課，績點是早就達到了的……所以整個大四我只要專心考GRE就好了。”
“迎新的那天我被叫過去幫忙，把學院新來的孩子們送回宿舍之後也就沒什麼事了，想着好久都沒來學校，索性就到處逛逛，沒想到，就在廣場遇見了你。”
“其實也就覺得是個小孩子而已，現在的孩子不都喜歡裝憂鬱麼，結果……發現你是不一樣的。”
無心去具體敘述兩人相識相熟的過程了，紀珽筠語氣一轉，“煙兒，我真的想過，爲你留下來，不管你相不相信。”
如煙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我相信。”
紀珽筠微微苦笑起來，“可是終究，我還是走了，那是我從剛進大學的時候就有的規劃，所以……”
如煙輕輕地笑了起來，似乎是想到了當時那樣的情狀，脣邊有淡淡的促狹。
紀珽筠微闔了雙眼，“姐不是真的無情，煙兒，我知道那天你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那樣地來求我，可是抱歉，我……”到美國後的那兩年，她都還時不時地會夢見如煙拉着自己的手淚如雨下地對自己說着，“就算是我高看自己了，可以請你爲我留下來好麼”的樣子。
“煙兒，當初是我不負責任地拋下你走了，可是……你知道我爲什麼回來麼？”
“的確，雜誌一直是我的夢，但是，如果只爲了它，我完全可以留在美國，再那裡創辦一份華人雜誌說不定比在國內還要容易的，可是……煙兒，我在那邊的課程剛剛結束，就等不及地回來了……”
“兩年都沒有回國，不是沒有時間，只是，我怕一回來，見到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在遇見你之前，我有很多被，我對她們也用心，但是從不付出太多感情，也不會允許有介入彼此生活這樣的事發生，但是認識你之後，漸漸地就和她們斷了聯繫，那個時候，你甚至都還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一個圈子存在。”
“把你帶進了這個圈子，卻沒有對你負責到底，是我不對。”
“沒有，我從未真正地進過這個所謂的圈子，”如煙的聲音極淡，“我並不喜歡這裡，雖然也陸陸續續地認識了裡面的一些人，但是，我只是你妹妹，僅此而已。”
“那……芸旖？”紀珽筠想，她不得不承認，那一次的見面，她的確很介意。
“那一次……”如煙笑，擡頭直視着紀珽筠的雙眼，“是你走之後的半年，我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沒有你就不行了，所以，約了同城的一個主實踐，就是她。”
“什麼？”儘管當時真的有這樣猜想過，被如煙用如此輕淡的語氣說出來之後還是覺得，難以接受。
“可是……”如煙見紀珽筠的神色，不由得笑得更加開懷，“我很沒用，在開始前，我逃了……我才發現，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不過那次之後一直和芸旖姐保持着淡淡的聯繫，朋友的那種。”
心中釋然的紀珽筠這才又回到了正題，“至於小魚，只能說，她也是我無法控制的一個意外，你知道，在國外生活，遇見同胞，總是比較親近的……小魚那個姑娘，有幾分想從前的我，有想法，有衝勁，不服輸，卻比我多了很多的細膩淡然和善解人意……而且，那個時候，我亦希望身邊能有一個人，這樣，我就不會一直想着你……我知道你可能還是接受不了她，但是煙兒……”
如煙輕笑，打斷她的話，“沒有什麼接受不了的……小魚，並不是個討人厭的人……”如果你早跟我說這些話，或許，爲了你，我早就接受她了。
紀珽筠沉默了一會兒，伸手摸了摸如煙的頭髮，“不要和姐慪氣了，好不好。”
如煙轉身，擡頭，眼神清亮，“好。”
那天之後，如煙終於重新開口叫紀珽筠“姐”。
連帶得，如煙和小魚的關係也好了起來，拋開心結的兩個人，竟頗有幾分一見如故的感覺。
其實，如煙和紀珽筠之間並沒有恢復到兩年前的那樣，中間兩年的空白和傷害，需要更多的時間來彌補。
但是現在的生活，真的已經很好。
冬天已經過去，春天正在慢悠悠地走過來……
向暖之殤上卷•塵路渺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