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樹林守了一晚上蔡雪的冰柩,可太和殿第二天早上還要議事,總不能讓樸恆熾和衆位大臣沒地方辦公,於是還沒等天亮,他就將冰棺材扛着帶到地下避難所裡的研究室,這裡也是發現南宮準金屬棺材和那些親生父親盜取寶物的地方。看着這堆積成山可現在毫無意義的寶物,他發了好長時間的呆。王樹林有錢都總是相親失敗,更何況當初如果不是餘傲將盜取的寶物留給了王尋和喬疤子,王尋就不可能這麼有錢。要是沒這麼多錢的話,王樹林連相親見面的機會都不會有。
早晨不上朝的非官員們大多都衝着他的面子前來拜祭,但又怕讓他厭煩,所以一般都在門口象徵性地送上一束野花野草,這東西可來之不易,在荒漠帶算是罕見了。只有當初跟蔡雪一起關係不錯的那些年輕女人們來了,才進了研究室內向遺體鞠躬,並前前後後跟王樹林說了一陣話,這才陸陸續續離開。
等到早朝持續了兩個多小時,王樹林感覺有些發涼,這才醒了過來。接着他發現自己倚在冰棺上昏睡了過去,慌忙看看棺材會不會因此而融化。好在令人欣慰的是,即便是他睡着了,身體本能地還是選擇了玄陰真氣跟冰棺接觸,因此冰棺非但沒有被高溫侵蝕,反而在他倚靠的部位長出了更多的冰層,也更加堅固了。
他雖然感覺很對不起蔡雪的深情,可不知爲什麼,他更欣慰於樸恆熾不是殺害蔡雪的兇手,這不僅僅是不讓他左右兩難的問題,而是觸動了他心裡最真實的部分。
有些事情,即便是在進行中,但卻已經開始在回憶了,並且很深刻。相信多年以後,也是如此。
他不得不承認,跟樸恆熾在一起的這段根本說不清關係的日子,其實是他人生中極少有的美好歲月。
他正在想着這些自己也不明白的東西,卻隱隱聽到一陣清唱的歌聲,這是一百五十多年前的荷蘭哥特樂隊誘*惑本質的歌曲《狙擊黑夜》,在這個一到黑夜就意味着有惡魔出現的末日時代唱出來倒是很應景,蔡雪五年前成名時也翻唱過。儘管這是蔡雪生前唱過的歌,可畢竟她纔剛剛去世,這裡相當於靈堂,誰這麼唱都是不禮貌的。
王樹林擡眼一看,居然是周燕燕。如果舉出這世界上他最厭惡的三個女人,欒祖拉居然不在其中,因爲王樹林始終覺得,欒祖拉變成今天這樣,生父餘傲應該負主要責任。這三個人自然是曹衣錦、王程程和周燕燕,前兩者是跟自己有過短暫戀愛關係的人,而周燕燕則沒有任何男女情感摻雜在裡面。牛樂樂雖然跟周燕燕一樣對自己深惡痛疾,卻只不過是周燕燕的一個沒腦子的幫兇罷了。
他本來不打算再跟這個人說一句話,可她的出現明顯是衝着自己來的,於是乾脆地問:"你來幹什麼?"
周燕燕朝他正視了一眼,顯然她的本性沒變,可經過這場牢獄之災後,城府更深了。她雖然確實是蔡雪的粉絲,但當她得知蔡雪喜歡王樹林之後,就開始格外厭惡蔡雪了,再後來聽說連樸恆熾都跟王樹林不明不白,她就更不可理解了:"你們這些女人都瞎了狗眼了嗎?你們一定要跟我作對,非要喜歡我最噁心的人嗎?全都不可原諒!全都該死!"
她繞了冰棺一圈,看似虔誠地拜了幾拜,隨後說:"我的確跟她沒什麼交情。但你別忘了,蔡雪還有個身份,是當紅的明星。她不算是我最大的偶像,但我確實算是她的粉絲。"
王樹林也懶得知道她最大的偶像是誰,心想蔡雪有你這樣的粉絲真是她最大的悲哀,可他這人厭惡一個人如果到了一定程度,實在是連難聽的話都吝於出口了,只是淡淡地說:"嗯,這樣。"
周燕燕轉了幾轉,正色說:"樹林兄弟,咱們能不能冰釋前嫌?"
誰是你兄弟?王樹林不想跟她多做糾纏,只是說:"你只要別再來害我,我一定不會再跟你起衝突。我們各過各的,都好好活着吧。"
"不是那個意思。"周燕燕伸出一根食指來回擺擺,"咱們當初發生的那場誤會,在一個密閉的特定場合,一羣剛剛發現世界末日降臨的普通男女,屋外又有一大羣吃人肉喝人血的殭屍,其實是因爲這些多重因素複雜交織後導致的必然悲劇,單純地說誰對誰錯,都是沒有道理的。"
見王樹林沉默,她笑着問:"看來你也同意。"
王樹林平靜地說:"我不愛回憶這些,也想不大起來了。我確實不想跟你爲敵,還有你的那些朋友們。我也沒有爲難過你們,你們肯定清楚。我剛纔說了,大家各過各的,都好好活着吧。你請回吧,不用擔心物資的供應。"
周燕燕嘿嘿兩聲,乾脆坐了下來:"我的意思,你還是沒有懂。既然當初大家沒有什麼真正不可調和的利益衝突,而且可以冰釋前嫌了,那何不進一步交個真正的朋友呢?"
王樹林心想:"朋友有真朋友和一般名義上的朋友,可我那一般名義上的朋友範圍的最下限,你也達不到。"於是說:"不敢,我真的不想跟你交朋友。"
周燕燕雖然沒跟王樹林談過戀愛,可屢次交鋒使得她算莫透了這個傻子,情知他絕不會利用權利或者戰鬥力來打壓自己,於是更放心地說:"基本物資的供應,一個想要成大事的人,是不在乎的。你大概忘了,女皇赦免了以前的政治犯,所以我也算是龐寶齋的前任夫人之一,也不用幹體力活,領取的物資份額比一般人還要多。可我要是真的只滿足於這一點,今天就不會出現在你的面前了。我覺得,我們可以聯手,獲取更大的利益。"
見王樹林發愣的眼神裡抑制不住厭惡,周燕燕卻不以爲意:"我從沒否認我是個庸俗的、竭力想要向上爬的女人。可是,這不等同於我不值得交往和合作。樹林兄弟,我們剛纔已經說過,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我既然不會再害你,那我的智商和手腕,對你來說就算是一種優點而不是危險了。你覺得呢?"
"合作的目的是什麼?你想得到什麼?"
"也沒什麼。我覺得我起碼要做到在這個基地裡成爲僅次於解禁者一級的人物,比如張守業。所謂巾幗不讓鬚眉,我不認爲我比張守業差。"
關於這一點,王樹林當然也認同,真玩腦子的話,她確實可以跟張守業相比了,儘管不是解禁者,可她無論在哪個普通人的團隊裡,都能很自然地成爲領袖和中心。王樹林沉默了一會兒,問:"要是我不答應,你會害我嗎?"
"你看,你老是一種受害者的表情,我就那麼可怕嗎?"周燕燕笑眯眯地說,"現在除了女皇,你就是這裡地位最高的人,差不多五萬人對你畢恭畢敬的,你心裡很爽吧?"
王樹林慢慢地說:"咱倆有很多的不同點。比如你這句話就是個很大的區別。我從沒覺得爽,那是你以爲我爽。"
"你將來的成就也許不止於此,我能看得出來,即便都是解禁者,你也是出類拔萃的,而且一直在不斷地增長,說不定將來能一飛沖天呢!"周燕燕玩弄着手指,慢條斯理地說,"既然我們之間都挑明瞭,並且我有要跟你合作的意向,那也不怕向你展露我的真實一面了,這也算是我能拿得出的最大誠意--況且你也肯定深知我是個怎樣的人。我呢,並不是希望找個了不起的男人依靠,而是我本人就要成爲了不起的人!"
王樹林點點頭:"你廷了不起的。"
"呵呵,"周燕燕不理會王樹林簡短話語中的無奈和辛辣,"但我要成爲了不起的人之前,需要付出什麼代價,或者需要採取什麼手段,我是自來不介意的。我們也算交手過,你清楚這一點。而現在呢,我想要和你合作,本來最大的優勢,是要嫁給你,因爲我不需要愛情,也不需要男人,我需要的是地位和權力,婚姻不過是一種進步的方式罷了。可是現在咱們都明白,我是個殘花敗柳,而你又早已經不是屌絲,甚至受到女皇陛下的青睞,那咱們靠婚姻來結盟,是絕無可能了。可我還有腦子,能爲你出謀劃策……"
王樹林聽到這裡,就明白她沒什麼籌碼,一擺手打斷道:"行了,周女士。咱們……咱們以前的事不要提了,今後的事也不要提了。我不會妨害你想要成爲什麼樣的人,但很遺憾我也提供不了什麼幫助。你跟別人合作吧,我管不着。但我……真的不想再看見你了。"
周燕燕驟然瞪大了眼睛,其實這些年輕女人的眼睛普遍都不小,但她的眼睛像兩個黑洞,光也會被吸進去,如果是晚上的話,會顯得格外可怖。
"我知道你很詫異於我這麼說話。我這人的確不愛得罪人,但我其實不怕得罪從不怕得罪我的人。"王樹林搖搖頭,"我這麼對你說話,完全是出於純粹的厭惡,而並不是能夠一眼望到頭,就此認定你一蹶不振永遠是個普通人了。我說了,我不妨礙你成爲你想要成爲的大人物,但我也不提供幫助,順其自然吧。即便將來你真的變成了大人物,我也絕不會後悔今天拒絕你,得罪你,因爲我真的很厭惡你,真的。"
周燕燕的臉色終於變得陰晴不定,紅白浮動得厲害,雙肩也因爲生氣而微微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