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想這樣低着頭走到什麼時候?」文君瞥了一眼低頭走在他身邊的夏雨人,這個傢伙自打警局裡出來就一直是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你小子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種麼,怎麼一個屁就把你打蔫了?」
「····那不是一個屁好不好,」夏雨人悶聲道,「是很多個誒。真的應該聽你的話,不要吃那個紅薯和雞蛋。」
文君不以爲然,反正他夏雨人在警局裡惹出來的禍也不少,不差這一個,只不過增添了警局裡麪茶餘飯後的閒談笑料罷了。
拍了拍夏雨人的肩膀,「好了,不要在意了,你現在就想想等待會到了張教授家裡要吃什麼東西吧。」
見夏雨人出了會議室,心情低落,文君就邀請他一起去張教授家吃頓晚飯,散散心,反正夏雨人他們也都認得的,也都挺喜歡這個看似大咧咧,但直覺卻奇準無比的愣頭青,所以他們此刻正走在去張教授家裡的路上。
一提到「吃」,夏雨人本來還不是很爽的心情,突然撥開雲霧見天日,原本埋在脖子下面打算做一輩子鴕鳥的臉騰地擡了起來,「嗯,我想了想,我最喜歡的就是伯母燒的四色燒賣和伯父的拿手菜 - 紫蘇鱸魚和藍莓山藥了,嘿,等到了那裡我就要伯父伯母燒給我吃~~~~」
文君看着他突然興奮起來的樣子,搖了搖頭,果然是個「吃貨」,有了吃就忘了痛。
這一段不算短的路程,就在夏雨人一刻不停的描述着自己晚上的大餐光景中滑過去了,兩個人走到了文君家的小區。
一進小區,他們就發現文君住的那棟樓被滿滿一羣人圍着,其中還有幾個警察在維持秩序,夏雨人心中升起一種不好感覺,讓文君先在一旁等着,自己連忙擠進人羣去問發生了什麼事。
剛擠到一半,耳旁就傳來一名中年婦女的感嘆,「哎,樓上308的那對夫婦死了,可惜啦,那麼好的兩個人。」
夏雨人心中一涼,文君住307室,那308不就是?
總算擺脫人肉圍牆,夏雨人亮出自己的警員證,向一名警察詢問道,「樓上發生了什麼事?」
「是一起入室持刀殺人案件,我們到的時候被害人已經死亡。」
「一共有幾名被害人。」
「兩名。夫妻被證實雙雙死亡。」
夏雨人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來的,兩條腿只是機械的邁開步子而已,看到遠離人羣嘈雜的地方,文君正在打着電話,但只是撥了號,將手機貼在自己的耳邊,沒有說話,似乎是對方沒有接電話。
見夏雨人走過來,文君問道,「人羣太吵了,我想不過去湊熱鬧,我看要等人羣散開還有一段時間,本來想先給張伯伯家裡打個電話的,但是他們不接,你問出來沒有,發生了什麼事?」
「嗯,」夏雨人點點頭,「有人死了。」
「什麼?」文君訝異的睜大眼睛,「是誰?」
「····張教授夫婦。」
「啪嗒!」手機掉在地上,文君也沒顧着去撿的心思了,上前一步拉住夏雨人,急聲道,「你確定!」
「他們說是308室的夫婦倆」
文君聽到確切的房門號碼,有些承受不住的閉了閉眼 - 308室,正是張教授家。
夏雨人替他撿起了手機,拍了拍上面的灰,遞給他,聲音澀澀道,「我們去看看吧···看看能不能發現些什麼,幫張教授他們找出兇手。」
是呵,自己怎麼忘了,他是法醫啊,最擅長的就是讓屍體告訴他真相。
抹了把臉,鎮定了一下心神,擡起頭,表情恢復以往的冷靜,「走吧!」他說。
到了308室,還未進門一股血腥味就鋪天蓋地的襲擊了文君和夏雨人的鼻腔。
進到室內,張教授夫婦的屍體已經被白布裹上了,屍體原先倒下的最初位置也已經被員警用百分比畫上了輪廓,地上式一大灘血跡,還沒有全部乾透,令人觸目驚心!
雖然兇殺現場文君和夏雨人已經看過很多次了,但一想到如今北海的人是自己視如親人的兩老,還是不能平靜。
夏雨人去找現場的記錄員警詢問具體情況了,文君則是走到了屍體旁邊,蹲下身將一具屍體上的白布輕輕撩起。
是張教授,他身上還穿着那件他最喜歡的薄質蘭色羊毛背心,但是如今的那件背心已然看不出原先的顏色了,它被鮮血染成了暗紫色,他的臉上是擋不住的驚恐之色,嘴巴半開,像是要呼聲求救。
文君雙手合十,朝張教授拜了一拜,心中祈禱他能一路走好。
然後他換到另一邊,看了看葉美雲的情況,葉伯母的情況比張教授看起來要恐怖的多,她的臉部被兇手劃了長長的一道口子,從左眉出一直延伸至右腮靠近耳根的部位,讓一張原本端麗知性的臉孔變得無比猙獰扭曲,估計是想攔住兇手對張教授行兇,卻被一刀劃在臉上;她的左眼還微微睜開着,像是在說着 - 她死不瞑目!
對於屍體唯有待檢驗屍體並且採集證據之後才能對其進行處理,爲了能早點合上葉伯母的眼睛,讓她好好安息,自己必須儘快進行屍檢,文君繃着臉,一面這麼想着一面站直了身子,對身後的夏雨人說道,「雨人,加班!」
「哦!」身後傳來夏雨人的迴應聲。
文君讓現場的兩名同事幫忙將屍體擡下樓,送往局裡去屍檢,自己也跟着一起回去了。
文君沒有顧得上回頭看夏雨人跟沒跟上,不過,若是他回過頭去看一眼的話,他會發現夏雨人的臉上是同他一般的決心 - 找出兇手,以慰二老!
「嘭!嘭!嘭!」文君打開法醫室手術檯上的無影燈。
他看着面前的這具屍體,全身上下的刀傷據他目測估計應該就有20多處,具體的數字還需要詳細統計,文君按下了自己胸前的錄音器,從頭部開始,緩緩描述着張教授的傷情,「死者,張哲思,男,59歲,後腦有遭重物擊打的痕跡,顱骨下陷,從淤血程度來看,後腦的重擊已經造成了腦內大出血,應該是死者直接致死的原因,該痕跡長3.3釐米,寬2.5釐米,在死者的頭髮上發現一些類似木屑的物質,初步估計兇器是硬木質的棍棒。」
然後,他轉到四肢和胸部,一邊觀察一邊記錄道,「死者四肢,胸部,腹部,皆有傷痕,從劃痕的流暢度來看,是較爲鋒利的利器所致,並且傷口的翻卷程度一致,應該是用同一柄利器劃傷的,而且傷口無活體反應,爲死後所造成的,全身刀傷一共有57處,可以判斷兇手對死者有極大的恨意,屍體肝溫爲34度,有屍僵和屍斑產生,從屍溫、僵硬程度及屍斑3者的呈現情況來看屍體的估計死亡時間爲下午2~3點。」
等文君將兩具屍體都解剖完了,已經是凌晨3點了,他長長的吁了口氣,摘下了口罩和手套,抹了抹額間泌出的汗漬,等一次在熟人身上動刀的滋味真不好受,將他們的身體切開,然後要毫無情感的報出自己所看到的內容作記錄,讓他頗爲難受。
出了法醫室,他把解剖報告扔給了夏雨人,說道,「兩具屍體的初步死亡時間爲下午2~3點,張教授的直接死亡原因是後腦的一記重擊,而葉伯母則是右心房及左肺葉被刀刺穿,引起失血過多和窒息。兩具屍體身上都有多處刀傷,張教授更是被捅了57刀之多,從兇手的這種行爲表現來看,我認爲應該是····」
「仇殺!」
「仇殺!」
兩個聲音重疊在了一起,文君和夏雨人同時報出了自己心中對這起案件的看法。
「我在你解剖的這段時間裡去找人問了詳細情況,張教授家裡的所有現金、首飾、存摺都沒有被翻動過的樣子,血跡以及打鬥的痕跡僅僅只是從大門一直延伸至客廳而已,也就是說兇手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殺人,殺了他們兩位老人,而不是爲了什麼錢財一時起意,這很明顯是一場早有預謀的故意殺人案件。」夏雨人接着說道。
文君擡眼看了看這個平時五大三粗的男人,看來他對這件事也上心了,上心了就好,他原本直覺就好,頭腦也不算壞,可總是過於依賴自己的判斷,所以混來混去也就當了個隊長就停步不前了,如果這件事能讓他成長,倒也不錯。
「嗯,」文君輕應一聲,肯定了夏雨人的推測,「另外,我還在葉伯母的左手中指、無名指以及右手的無名指裡發現了一些皮屑以及一點黑色的晶體顆粒,我已經將證物交給化驗組的同事了,他們會盡快處理,最遲下午就能知道結果了。」
「好的,」夏雨人點頭道,「對了,你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就一直關在法醫室裡解剖,到現在已經快要7個小時了,什麼東西都沒吃,鐵打的身子也要扛不住的,我讓小李給你買了點粥,放在辦公桌上,你吃完了休息一會兒吧,等化驗結果出來,我會告訴你的。」
「嗯。」文君也不推卻,道了聲謝就往辦公室去了。
現在的夏雨人看起來可靠無比,一改以往吊兒郎當的痞子樣,滿臉的認真和嚴肅,尤其是那雙眼睛····那雙眼睛裡如今充盈的是慢慢的鬥志。
這件案子或許不用我插手,他自己就能破了吧,文君靠在椅子上閉着眼,靜靜的想着,桌上擺着的,是一碗喝淨了的粥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