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下,少女站在窗前一會兒,然後輕輕的將窗戶給帶上。
而在遠處,一直在角落裡站着的男子看到少女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之後,方纔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小白團在男子的腳下,然後擡起頭來看了自己的主子一下。
蘇夢忱垂眸看了它一眼,手指落在自己的脣邊,然後帶了一絲笑意,然後一轉身,身影便往天地之外落去。
他向着秦陵落去。
千年以前的帝王葬身之地,本來是極其的宏偉,然而在時光的洗禮中,早就變得斑駁,如今,只剩下秦陵七重。
他的身子落在那天石之壁上。
誰都不知道,這其實根本就不是一塊石壁,而是當初秦皇爲自己的帝王陵立下的墓碑,便是蘇家家書裡記載的,也用了“據說”二字,據說此墓碑有上萬丈,目的便是爲了通天,屹立在這片土地上,便是在東海之濱,也可以看見其浩大。
但是後來,便只剩下這麼一片石壁了。
蘇家是秦皇之後應天地之勢而生,之前種種,瞭解甚少,蘇家家書裡面寥寥的記載,對他而言起不了什麼作用。
他站在天石之壁下,垂下眼眸。
星光之下,巨大的天石之壁在地面投射出一片陰影,而在那陰影中,似乎又有星光若隱若現的浮現,然而那些星光卻是少女的字跡。
那本該早就被風吹走而毫無痕跡的字跡。
但是現在,在這奇異的星光下,卻一個個的浮現出來,那些光芒,甚至將天石之壁上那位聖人留下的筆跡給襯的黯淡無光。
回首望秦陵,層層疊疊,霧氣蒸騰在天地間,像是要將一切完全的壓下去。
這是秦陵,一個帝王的陵墓,在等待着一個少女的來臨,穿過千年的時光,再次歸來。
蘇夢忱負手站在那裡,夏夜的風狠狠的吹來,吹得那件衣服獵獵飛舞,他的目光越過星光和霧氣,然後沉沉的落在天地之外。
他必須又要離開一趟了。
——
宋晚致昨夜略躺了躺,早上第一縷陽光射入窗戶的時候便醒了,她睜開眼,一轉頭,就看見小夜和蓮萱抱成一團,蓮萱的手還小心翼翼的放在她的肚子上,昨天晚上給他們蓋的被子,今天早上早就不知道被這兩個給踢到了哪兒去了。
宋晚致起來,然後將自己的薄被子拿起來,然後蓋在他們身上,接着輕手輕腳的下了牀,整理好自己走了出去。
然而剛剛開門,就看見蘇夢忱閒閒的靠在門外,她一時之間有些愣:“好早。”
蘇夢忱含笑道:“不早。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宋晚致微微燙着臉不知道該說什麼,那邊便傳來腳步聲,卻是沉瑾端着東西走了過來。
想起沉瑾每日擔心小夜的模樣,宋晚致便忍不住想笑,她走上前,道:“小夜昨夜睡得遲,今早上還沒醒。”
沉瑾點了點頭:“我知道。不過她夏天不太喜歡太熱的東西,再過小半個時辰她便醒了,這粥剛好。”
宋晚致聽了,點了點頭,不由爲小夜感到高興。
有沉瑾這樣捧在手心裡的照顧,她也不需要擔心了。
連軒和蓮萱的婚事辦的極其的浩大,等到前一夜的時候,一行人站在城牆上,看着滿城紅色,都將目光轉向連軒和蓮萱。
城牆上的風有點大,連軒依舊披了大氅,而蓮萱披了披風,兩人攜手而立,目光相對間,說不出的歡喜。
宋晚致看着,忍不住笑了起來。
蘇夢忱轉頭看她,微微挑了挑眉。
宋晚致笑道:“青梅竹馬,分離四年,到如今終於快要圓滿,難道,不值得高興?”
蘇夢忱含笑看着她:“高興。”
其實,他只管你高興。
而次日一大早,蓮萱便被宮裡的老嬤嬤折騰起來,宋晚致和小夜在旁邊跟着,小夜高興極了,便是自己的婚禮都沒有這麼高興過。
蓮萱容色本來極美,老嬤嬤折騰着,反倒有一種卻嫌脂粉污顏色的感覺,但是胭脂紅脣一點,卻又是和冷豔不一樣的明豔,倒是更襯婚禮。
宋晚致牽着蓮萱的手說着話,而小夜卻神秘兮兮的掏出一個冊子,塞入蓮萱的手裡,眨着眼睛道:“蓮萱姐姐,這是我給你找的,當初我就是看這上面的,可不能讓連軒哥哥欺負了你。”
宋晚致和蓮萱低頭一看,普普通通的封皮上寫着濃豔的三個字——鳳在上。
兩個人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蓮萱不過是從皇宮的這一角轉到皇宮的另一角,不過就是一個儀式,但是因爲要繞着整個東都的臨安大街轉一圈,來迎接整個宋國百姓的祝福,所以花費的時間倒是多些。
所以小夜一股腦兒的往蓮萱懷裡塞了酥餅和甜食:“蓮萱姐姐,當初我成親的時候就餓的我不行,路上肚子餓就記得拿來吃。”
蓮萱帶了笑意接過。
而這個時候,喜娘已經在催促了:“無憂姑娘,陛下在外面等着了。”
蓮萱被宮裡的老嬤嬤揹着,然後穩穩的落入一身紅衣的連軒手裡,他低低帶着心滿意足的笑意在蓮萱耳邊喊了聲“無憂”,然後便抱着她往花轎走去。
他將她輕輕的放在花轎內,然後方纔轉頭,對着宋晚致和小夜頷首,這才轉身,神采飛揚的朝着外面走去。
花轎沿着整個城池而過,所到之處,都是一片歡喜聲,不停的呼喊着“陛下皇后,天作之合”這樣的話語。
蓮萱安然的閉上眼,她能感受到他就在前面,騎着馬,連那馬蹄聲都是歡喜的,她突然想起,在十五歲及笄之日時候,他狠狠的握住她想要抽回的手,一雙眼睛彷彿冒着火一樣看着她:“無憂,我告訴你,以後你只能嫁給我,否則,我都不知道我能做出什麼事情。”
她不由微微的笑了,那些歡喜再也壓制不住,在那心湖浮起淡淡的漣漪。
車隊繞過整個城池。
夜色也在這樣的歡喜中漸漸落下帷幕。
其他國家的人都派遣了人員來觀禮,便是昭國也因爲宋晚致的關係派來了人,而兩人的婚禮,可謂這麼多年來最爲熱鬧的一次,有樑國的女帝和國師,還有蘇夢忱主婚,這實在是從未有過之喜。
幾乎所有的人都擠到了臨安大街上,而在暗處,黑衣少年負手站在那裡,嘴角帶着一絲莫名的笑。
在他的的身後,站着的卻是連政。
“你的人手有多少?”蕭雪聲問道。
連政道:“一萬。”
一萬,實在算不得少,畢竟整個東都都只有四萬御林軍,連政有一萬誓死追隨的人馬,相比於那些容易臨陣倒戈的人馬而言,勝算不小。
而宋國的軍隊,駐紮在東都百里之外,便是要趕來,恐怕也得三四天,三四天,整個東都都已經變天了。
但是,蕭雪聲的嘴角瀉出一絲冷笑,就連政這個腦子這個軍隊,便是帶着十萬人馬上前都是給連軒送命的,更何況,還有一個蘇夢忱呢。
不過,反正這個蠢物只是隨便利用的,送死也算不得什麼大不了。
他帶着一絲妖異的笑意道:“一萬人馬,放心,後面的我會幫你。”
連政點了點頭,然後又擔憂的擡起頭看着蕭雪聲:“但是,有蘇相。”
蘇相?
蕭雪聲想起那個破壞了自己所有的計劃的男子,眼底閃過一絲冷光。
自己爲了那條幼龍的龍之精血而費盡心思,甚至準備將天地小界裡面的那條巨龍給放出來,但是哪裡料到竟然被他給破壞,而且最可恨的,竟然奪了他的龍之精血給宋晚致喂下,那個本該是他的東西!有了那個龍之精血,自己就再也不會困在這具破敗的身體裡,處處受限制!
不過,快了。
蕭雪聲冷冷的眯了眯眼,既然你將那龍之精血給那個女人喂下,那麼我就將她榨乾,將龍之精血逼出來便是!
而且,蘇夢忱……
他心中冷嗤一聲,說到底,你們蘇家也不過是天地命盤的奴隸罷了,看似超脫在天地之外,卻並不知道,這個世上你們纔是最受禁錮的那一個。
你便是再驚才絕豔,卻也逃不出這天地命盤。
連政又遲疑道:“這個做法,不會毀了整個東都吧?”
“你怕?”蕭雪聲反問。
連政頓了頓,道:“畢竟,我還是連氏家族的人。”
蕭雪聲的嘴角勾起一絲冷笑:“怕你就別做了,等着連軒弄死你吧。”
連政瞬間便閉嘴了。
蕭雪聲道:“成王敗寇,做任何的事情都有風險,你們不是說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嗎?你可以去想想,亥時之前,你都還有反悔的機會。去吧,我不勉強你。”
連政低下了頭,應了一聲,然後離開。
蕭雪聲站在那裡,看着連政消失的背影,嘴角扯出一絲冷笑。
犧牲一個東都算什麼,
若無白骨,怎麼締造一個帝國?
他擡起眼,遙遙的擡起頭,就看見皇宮的城牆上,宋晚致看着臨安大街,臉上平靜而歡喜。
愚蠢的女人。
這也值得歡喜?這個世上,情感是從來靠不住的東西,能靠得住的,只有力量和權勢。龍之精血在你的身體裡,簡直就是浪費!
一瞬間,他只覺得那微笑顯得十分的刺眼,恨不得將那微笑的臉皮給剝下來。
而在那邊,宋晚致看着花轎已經開始回皇宮,便轉身,招呼起在另外一邊的小夜,然後一起往皇宮裡面走去。
四國派出的使節都依次坐下,各種管絃之音擠滿了人的耳朵。
因爲是蓮萱的喜日,宋晚致自然是換了一身素衣,一身蜜合色的衣服,佩戴上明月璫,臉上帶着歡喜之色,顧盼之間似乎也生了一種讓人難以逼視的明豔。
人們的目光落到宋晚致和小夜之上,眼底都帶着欽佩和驚喜之色,但是尚能勉強壓制,待等到那銀袍男子走了出來的時候,一時之間,哪怕是一國公卿,也紛紛站了起來。
蘇,蘇相呀。
宋晚致和小夜坐在上首,看着蘇夢忱走了出來。
蘇夢忱一襲銀袍,戴着半闕面具,大概並不想以真實面目示人,然而即便如此,他站在那裡,卻也如高山青雲之風華,叫人連眼睛都只敢落在他的腳底。
蘇夢忱這三個字不僅僅是一個名字,而是代表着這個名字後面那些說不盡的傳奇故事。
小夜打量着蘇夢忱,皺了皺眉:“姐姐,爲什麼大哥哥似乎和之前不一樣。”
宋晚致微笑道:“你大哥哥之前戴了人皮面具。”
小夜闞澤蘇夢忱的面具,雙眼亮晶晶:“大哥哥長得好不好看呀?”
宋晚致看着小夜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笑道:“好看。”
而當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蘇夢忱的目光卻含笑向她看來,宋晚致乾咳一聲,然後低下了頭。
本來就好看……
而在這個時候,禮官的聲音響了起來:“陛下到——”
於是所有人急忙將目光從蘇夢忱的身上轉來,畢竟今日的主場是這兩位新人。
蓮萱鳳冠霞帔,絕豔無雙,連軒也是從未有過的神采飛揚。
一時之間,所有人心裡都涌上了“一對璧人”四個字。
而就在兩個人走到蘇夢忱的面前,準備接過蘇夢忱手裡的玉如意的時候,突然間,一道冷漠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們成親,我這個做父親的,同意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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