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雪聲和阿景都回過頭看着她。
阿景頓時就從凳子上蹦了起來,正想朝着她撲過來,但是似乎想到了什麼,又立馬乖乖的站好,然後擡起頭來可憐巴巴的看着蕭雪聲。
孃親說過要聽夫子的話,做任何事情都要夫子答應了才能行動。
宋晚致微微一笑,然後便走了進來。
她將盤子放在桌上,然後蹲了下來,問道:“蕭哥哥教的好不好?”
“好。”
“喜歡蕭哥哥?”
“喜歡。”
稚子的聲音無邪,一字一句都是真誠。
宋晚致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腦袋,然後用木籤插了一個藕片遞到他的面前:“加了糖,吃吃看,好不好吃?”
阿景接過便清脆的咬碎在自己的嘴裡。
宋晚致用木籤簽了一片,然後遞到蕭雪聲的面前:“你挖的。”
蕭雪聲眼神晦澀的看着那藕片。
宋晚致道:“怕我下毒?”
蕭雪聲冷哼一聲,然後接了過來,放入自己的嘴裡。
“咔嚓”一聲,清爽的,甜甜的,迅速的在口齒間竄開香氣。
宋晚致擡起頭來看着黑夜,想起小夜也是頗喜歡吃藕丸子,此刻不知道孩子生下來是什麼樣子了。
她垂下眼眸,然後又蹲下來,和阿景說話。
蕭雪聲站在旁邊,看着少女那蹲下的身影,還有阿景那揚起來的頭顱,說不出話來。
耳邊的風聲徐徐的吹來,秋日裡不知道哪裡傳來桂花香氣,彷彿,又將是一年。
——
後來的日子裡,幾乎都是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白日的時候蕭雪聲跟着大家爲了糧食而忙碌,晚上的時候教阿景念幾個字。
宋晚致每日採藥,有時候會和大家一起勞作,有時候將藥曬乾了之後便挨家挨戶的分發。
而這一日,大家爲了冬日的糧食往更深的山林裡去打獵,卻意外發現了一片剛剛成熟不久的柿子樹,那一顆顆火紅的果子掉在樹上,擠擠攘攘的,頗爲熱鬧,於是大家便急忙去摘柿子,這一揹簍一揹簍的柿子,今年冬天大概過的不會太艱難。
臨近夜晚的時候,蕭雪聲揹着最後一背柿子回來,但是卻在回來的路上遇見一隻被攻擊的雪狼,雪狼高大的身子擋在那裡,似乎想要護着什麼。
圍攻雪狼也是山裡面的野狼,他們瞅見蕭雪聲,接着暫時放棄已經奄奄一息的雪狼,然後朝着蕭雪聲猛烈的攻擊起來!
蕭雪聲將揹簍一放,然後掏出手裡鋒利的匕首。
那三頭野狼朝着他的四肢飛快的撲來,然後一張嘴,鋒利的牙齒已經順利的嵌入他的身體。
然而,就在他們嵌入的剎那,蕭雪聲已經面色無波的迅速的將鋒利的刀刃送到了它們的喉嚨下。
一個匕首一個,快準狠。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三條野狼便在蕭雪聲鋒利的匕首下沒了氣。
蕭雪聲將那三頭野狼從自己的身體裡甩開。
鮮血瞬間滾落而出。
他卻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意,然後走向那頭雪狼的面前。
雪狼在任何時候都極其珍貴,他們不合羣,註定孤獨一生,卻是狼中之王。
而這隻雪狼,軀體頗大,全身上下都已經被雪染紅,卻仍然堅持戰鬥。
它看着蕭雪聲,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戒備,然而,它也到了盡頭,“砰”的一聲,便倒了下去。
而隨着他倒下,他肚子下面發出一聲嗚咽的低嚎,一頭還沒有睜眼的小雪狼從它的肚子裡露了出來。
這頭雪狼,一直將它剛剛出生的狼崽子護在身下。
蕭雪聲看着那隻小雪狼,嘴角一扯,正準備離開,卻沒有料到那頭小雪狼竟然看着他睜開了眼睛。
小小的一雙眼看着他。
蕭雪聲的嘴角勾起一絲冷笑,然後轉身便離開。
這頭雪狼,關他什麼事?
蕭雪聲回到村子裡,便被秀秀瞧見,秀秀看着他身上的血,着急的問道:“蕭公子,你怎麼了?”
蕭雪聲沒有說話,而秀秀已經轉身喊道:“晚致姐姐!晚致姐姐!有人受傷了!”
蕭雪聲冷冷的道:“沒事。”
說完便不顧所有人的阻攔,然後走了回去。
他回到屋子裡,宋晚致已經準備好藥過來,蕭雪聲還來不及說任何的話,她已經翻卷開他的袖子,然後利落的拿着酒幫他進行治療。
涼颼颼的藥塗抹開來,那淡漠到極致的痛意也消失的一乾二淨。
少女一邊幫他包紮一邊道:“最近不要碰水,也不要使勁,有一個地方傷到了骨頭,可能痊癒的時間還有點長。你先休息吧,我明日來幫你換藥。”
蕭雪聲看着她垂下的腦袋,一頭的青絲垂落下來,鬢間的幾絲發落在他的手上,癢。
他猛地就想要退開。
然而少女卻在想要退開的時候站了起來,然後收拾東西轉身而去。
蕭雪聲坐在那裡,良久無語,過了許久,他才站起來,然後去將門關上,然而到了門邊,才發現旁邊的角落裡縮着一頭小小的雪狼。
它的身上還沾着它母親的血,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跟過來的,它看見他,然後便撲了過來,然後抱住他的腳,發出一聲奶音般的但是低叫。
蕭雪聲一腳將它踹開,然後轉身關上了門。
大概第一次睜眼看到的人是蕭雪聲,這頭小小的雪狼便一直跟在蕭雪聲的後面,蕭雪聲走到哪兒它便拖着它小小的身子到哪兒,每晚都守在蕭雪聲的門外。
這東西長得着實可愛,大家都沒有將小小的它和狼聯繫起來,見它跟在蕭雪聲後面,倒是以爲是蕭雪聲養的,於是便時不時的扔點東西給它,小雪狼看都沒看一眼。
這個時候,除了宋晚致,誰都沒看出來,那白白的一團,是個吃肉的雪狼。
而宋晚致知道,這雪狼雖然小,但是隻要睜開眼,血性便在,到山裡面轉一圈,餓不着它。
宋晚致看着它跟在蕭雪聲後面,邁着小短腿,想起小白和它的主子,微微一笑。
有時候,這並不是一件壞事。
而隨着冬日的到來,小雪狼已經長得半大,這個時候已經初露端倪,村裡的老人已經知道它是狼,然而這隻狼既沒有偷雞也沒有吃肉,又是蕭雪聲養的,於是也就作罷。
蕭雪聲不喜歡這些東西,於是權當沒有這頭雪狼。
宋晚致一樣摘茶,採藥,然後將春日裡埋得桃花釀掏出來幾壇,送給阿英,蕭雪聲他們。
從阿英家出來的時候已經夜幕降臨,走到蕭雪聲門口的時候,卻見那隻小雪狼蹲在角落裡,蕭雪聲的門外堆放着一些死了的野雞和野鳥。
宋晚致看了,微微一笑。
這個小雪狼自己覓食,還不忘給蕭雪聲捎帶,但是很可惜,它的好意似乎一點也沒有被人放在心上。
宋晚致靠近,那隻小雪狼已經在瞬間戒備起來,眼底冒着一陣兇光。
而在這個時候,門“吱呀”一聲打開,蕭雪聲站在那裡,看見她目光一閃,然後低下了頭,看着小雪狼。
小雪狼看到蕭雪聲,瞬間便溫順起來。
蕭雪聲冷冷的看着他,然後又冷冷的看着地上那一地狼藉。
宋晚致微笑道:“這雪狼倒是聰明,這野雞倒是可以熬湯,要不要熬湯來大家嘗一嘗?”
蕭雪聲道:“……隨便你。”
宋晚致將桃花釀遞了過去:“酒味淡,或許不合你的口味。”
她遞酒,眉目宛然。
蕭雪聲手探了過來,接住那一罈酒。
而在這個時候,阿景抱着一盤土豆走了過來,他看見兩人,加快了步子,飛快的到了兩個人身邊。
“哥,哥!姐姐!孃親,叫叫給你們的。”
他遞來一盤烤的熱熱的土豆。
宋晚致牽着他的小手道:“我們一起吃。”
東西要一起吃纔好吃。
桐樹下,石桌上,小小的酒罈打開,一盆火燒的旺旺的,土豆的香氣還在飄散。
宋晚致搓着阿景的小手,然後道:“改日姐姐給你做一件衣服,你穿着便暖和了。”
阿景點了點頭。
小小的罈子裡帶着一絲桃花釀,酒味舒朗,入了口像是水,然而回味卻又有一絲酒味,帶着桃花的香氣,在脣齒間悠悠的盪開。
宋晚致轉頭看向蕭雪聲:“還可以喝嗎?”
蕭雪聲看着她的眼,點了點頭。
宋晚致轉回了腦袋,道:“我不大會喝酒,只是愛做一些東西。”
其實小夜和蓮萱也不大會喝酒,他們仨,倒是這點相似。
宋晚致將阿景的手給搓暖了,便叫他吃土豆。
小孩子啃着,滿嘴的土豆泥。
宋晚致拿出帕子幫他擦着嘴巴:“慢點吃,這兒還有這麼多。”
阿景擡起頭來,看着宋晚致,問道:“姐姐,你怎麼,怎麼還一個人呀?你的,媳婦兒,怎麼還沒來,找你?我孃親說,你乾脆,在村子裡,找一個罷了。”
宋晚致失笑:“因爲那位大哥哥,還沒來呀,所以,姐姐要等那位大哥哥。”
阿景道:“可是都,快一年了,那位大哥哥,還沒來,說不定不,不會來了。”
宋晚致微笑道:“不,他一定會來。”
生死陰陽,天涯海角,他都會來。
阿景道:“可是這麼久,都不來,來了,姐姐,可要收拾他!聽說,大地方的那,那些厲害的女人可以娶,好幾個媳婦呢,姐姐也,很厲害,姐姐也可以,娶幾個。”
宋晚致笑了:“不,只要那麼一個就可以。”
人的心很廣,可以裝下一片天空。
人的心也很小,只可以裝下那麼一個人。
阿景嘟了嘟嘴巴:“大哥哥,很好?”
宋晚致垂眸,輕輕的道:“很好很好……”
“有,有蕭哥哥,好嗎?”阿景眨着眼。
蕭雪聲眉目微垂。
宋晚致微笑道:“你蕭哥哥也很好。但是呢,人這一生,你遇見一個人,其他的人再好那也和你沒有關係了,因爲那個人便足夠了。你蕭哥哥很好,所以,你以後一定要好好的和你的蕭哥哥學習。”
“嗯!”阿景重重的點了點頭。
蕭雪聲靠在後面,聽着少女和阿景之間的對話,明明可以敷衍的,然而少女卻一字一句解釋的極其清楚。
火盆裡火光濺開,一抔明火,少女的側臉落在那裡,帶着紅和明媚。
如玉容顏上添一撇流霞,火星子濺開,似乎是酒味裡帶着的桃花,淺緋色的夢境裡,一點點瀰漫出最遙不可及的光影。
他側開自己的眼,看着守在門口的那隻小雪狼,它趴在那裡,寒風襲來,它的毛被一根根吹起來。
當它看到他看它,頓時便歡喜坐了起來。
它將他當成了什麼?母親?
他的嘴角扯出一絲淡漠的笑意,然後閉上了眼。
然而,火盆裡的光落到眼瞼上,彷彿桃花色。
躲不開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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