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酒壺在白朝生的腳下濺開。
韓鳳陽瞬間全身緊繃。
前方正在彈唱的女子沒了聲音。
曦辭的臉漲得通紅,心中燃燒着一把火,然後大踏步走到白朝生的面前,然後一伸手,拎起了白朝生的衣領。
韓鳳陽瞬間像是被雷劈了一樣。
她,她,竟然敢對朝生君做這個動作!
然而白朝生卻沒有絲毫的反抗。
曦辭咬着牙,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是到了最後,將白朝生的衣領一鬆,然後飛快的朝着外面疾走而去。
白朝生站了起來,輕輕的彈了彈衣服,向外走去。
韓鳳陽瞬間站起來便想跟出去。
白朝生道:“就在這兒呆着。”
“哦。”韓鳳陽瞬間便乖乖的坐在那兒。
曦辭走在街上,呆的久了,望城的路上都有些冷清,不知道爲什麼,她突然覺得鼻子有點酸。
眨了眨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空曠的路面有幾個喝醉了的紈絝,勾肩搭背的在路上晃悠,看見曦辭一個人,便大笑着出口調戲,曦辭心裡正憋着一口氣,什麼都沒說便朝着那幾個人走了過去。
走得近了,幾個人纔看到曦辭那張美麗的臉龐,雖然覺得眼前少女的眼神有些不對,但是卻也仍然大膽調戲,但是他們剛剛一張嘴,然後便看見少女擡起了手,手握成拳頭,然後,朝着他們揍了過來!
曦辭將這幾個人揍得縮成一團,方纔覺得好受些,眼底的酸澀也好多了,於是擡起腳步繼續朝着前方走去。
但是沒走幾步,便感覺到身後有人跟着,不用回頭,便只是聽到那腳步聲,曦辭都知道是誰。
一瞬間,胸口那種無處安放的感覺再次無限的膨脹起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轉頭看着他,道:“朝生君!您想幹什麼?!有本事一句話說完!”
白朝生就那麼站在那裡,一雙琉璃色的眼眸波瀾不驚。
曦辭道:“你是我什麼人?你爲什麼要管我?連我父母都沒有這樣管過我,你憑什麼?”
“你不是救過我一命嗎?要我怎麼還?拿命還?”
白朝生的眉頭少見的一皺:“我沒有……”
曦辭莫名的覺得委屈,鼻子一酸,突然間,再也控制不住,眼淚瞬間“啪啪啪”的流了下來。
大概是沒有想到曦辭會流淚,白朝生的臉色微微一變,然後上前一步:“曦辭……”
曦辭喝道:“別叫我西辭!我不是你的西辭!”
她擡起袖子想要擦眼淚,但是怎麼也擦不乾淨,眼睛像是自動開了閘,淚水一點不受控制的就放了出來。
她覺得自己有些丟臉,那些煩躁和忐忑都化作說不出的委屈,或許還有一分心灰意冷。
“我不是你的西辭!我不是你喜歡的西辭!”
她紅着眼睛看着他。
“我怎樣做你都不喜歡!我說話你不喜歡!我寫字你不喜歡!我坐在那裡聽你說話你也不喜歡!我穿着準備了好幾天的裙子到你面前你不喜歡!我梳了一個好看的髮髻,佩戴上耳環你還是不喜歡!我做的一切,你都不喜歡!”
“你到底要怎樣才喜歡?!我不想要你的喜歡了!”
“我就只喜歡喝酒了,可是你也不喜歡!我做什麼你都阻攔!你沒做過的事情?你怎麼能說不喜歡呢?你怎麼能因爲你不喜歡便阻止我的喜歡?!”
“白朝生,你真的討厭死了!”
她覺得自己有些矯情,太過丟臉,是因爲酒嗎?不是吧。但是具體是什麼,她不知道。
回想起自己過去那麼多年的小心翼翼,那麼珍而重之的喜歡,爲了一個人將自己低到了塵埃裡,但是這個人從來不曾多看一眼。這些天,她忐忑的感受到他給與另外一個人的溫柔,突然間便覺得心酸,那些她求而不得的喜歡,他卻輕而易舉的給他們。
曦辭狠狠的擦着自己的眼角,蹲在那裡,看到自己的眼淚一滴滴滾落在地上,有微微的塵埃被消融,有種豁出去之後的無以爲繼。
白朝生看着她哭泣。
她從來都是一個堅強並且驕傲的女子,從小到大,除了小的時候,他看着她因爲她的弟弟而哭過一次之後,便再也沒哭過,但是現在,她在哭。
一滴滴淚水滾燙的落在地上,彷彿一點點的滾燙的火焰,在他的心口燙開一個個的洞。
他蹲了下來,然後伸出手,落在她的肩上:“曦辭……”
當他的手指落在她的肩上的時候,曦辭微微顫抖了一下,然後蹲着往後一退,有些狼狽的跌倒在地。
她手撐在地上,然後站了起來,用手背擦了擦眼,但是好不容易纔消解下去的眼,卻進了灰塵,一瞬間,眼淚落得更厲害。
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要不到糖吃的孩子,丟人現眼的在地上打滾,得不到之後便硬撐着說那糖不好吃。
她看也看不看白朝生,轉身便走,但是她剛剛一動,手腕便被抓住。
曦辭沒有回頭,眨了眨右眼,只覺得不舒服到了極點,然後手一甩,從他的手中掙脫,然後走了。
——
接下來一天,她都沒有遇到白朝生,她心裡不知道是鬆了一口氣還是有種莫名的失落。
那晚真是丟臉呀。
這樣也好。
她決定去找韓鳳陽,然後帶着他一起回涇陽。
但是,在韓鳳陽的宅子裡等了大半天,都沒有看到韓鳳陽,隨意抓了一個守在屋子裡的人詢問,那人卻說,韓鳳陽自從昨晚出去之後就沒有回來過。
曦辭的腦袋一轉,然後急忙到那雅舍去,到了那裡,果然看見韓鳳陽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的筆直,死死的低着頭,而在他的對面,那些請倌吹拉彈唱,聲音都快啞了,捧在臉上的笑跟哭差不多。
曦辭走上去,問道:“你怎麼還呆在這裡?”
韓鳳陽一聽見曦辭的聲音,頓時擡起頭來,雙眼亮晶晶的看着她,彷彿是一隻終於有人領回家的流浪狗:“朝生君叫我在這裡呆着。”
曦辭:……
她覺得韓鳳陽的腦子有時候確實該磕一磕。
昨晚白朝生叫他在這裡呆着,他便一直在這兒呆着,又不敢去聽去看,只能像是一個悶葫蘆一樣的低着頭。反正在皇宮中的時候一站就是一天,都習慣了。可是他不走不動不說,對面的姑娘們又怎麼敢離開敢動敢說,就這樣從昨晚吹拉彈唱到了現在,那聲音沙啞的優美着,聽得老鴇都心疼不已。
曦辭拖着韓鳳陽走了,在走之前還給力點錢給這些快哭了的女子們。
韓鳳陽被拉了出去,方纔緩緩的鬆了一口氣,整個人都神清氣爽起來。
“您和朝生君……”韓鳳陽有點不知道怎麼說。
曦辭垂下眼眸:“我們兩個沒事了。”
“真,真沒事了?”韓鳳陽問。
曦辭擡起眼笑了一下:“你想我跟他有什麼事嗎?”
韓鳳陽只覺得曦辭的笑意帶着滿滿的危險,急忙使勁的搖了搖頭。
曦辭道:“回去收拾收拾,明天一早,我們就啓程出發。”
韓鳳陽點了點頭。
回到韓鳳陽所居住的宅子裡,隨意的吃了點東西,洗了個澡,然後便坐在了石階上。
今晚的月色不錯,但是她的心情卻有些低落,她也不知道爲什麼會低落,看見石階上探過來的竹葉,然後一伸手,將竹葉摘到了手裡,抹了一下,接着,便放到嘴脣邊。
竹葉響起嗚嗚咽咽的曲調。
韓鳳陽站在她的身後,弱弱的喊了一聲:“公主。”
曦辭看了他一眼,然後指了指身邊的石階。
韓鳳陽跑過來乖乖坐下。
曦辭的曲調一轉,呆了些清麗明媚的曲調,在夜裡,彷彿長了翅膀一樣飛了出去。
一曲完畢,曦辭挑眉看向韓鳳陽,問道:“你覺得好聽嗎?”
韓鳳陽點了點頭:“好聽!”
曦辭拖着腮道:“這首曲子,你是第一個聽的。”
她本來是準備吹給阿珩聽的,畢竟馬上就是阿珩的生日宴,他們一母同胞,其實二人都是共同的生日,只是每年的時候,他們都不會讓大肆操辦,兩個人一起煮碗麪便吃的特別的開心。
今年……
曦辭有些出神。
而韓鳳陽聽了曦辭的話,瞬間便高興起來,他抓了抓自己的腦袋,有些不好意思,他笑道:“您吹得最好聽啦!”
曦辭笑笑:“以後你想聽我就吹給你聽呀。”
韓鳳陽使勁的點了點頭,瞧着像是一條大笨狗,讓人忍不住想笑。
曦辭將竹葉放到嘴邊,剛剛吹了一個曲調,卻見一個人闖了進來。
一身磊落白衣,除了白朝生又會是誰?
曦辭沒想到昨晚之後他還會出現在自己面前,她低下頭,也沒有管他,然後依舊吹着自己手裡的竹葉。
而韓鳳陽卻“騰”的站起來,立馬緊張的道:“朝生君!”
曦辭垂下眼眸,脣齒間輕輕的瀉出一個曲調。
但是在瞬間,那個白衣身影便站到了她的面前,曦辭剛剛覺察出一點不對勁,白朝生的手已經伸了過來,然後一把奪走她手裡的葉子。
“不準吹給他聽!”
曦辭擡起頭,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