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將近的時候,道家來訊,邀螢去天師門參會,是年終總結,也是新年規劃,主要是關於三界關係的。螢依慣例轉達妖王時,竟破天荒收到了拒絕出行請求的回覆。
往常她不過是告知妖王去向,素來朔狐是回句知道,這次卻特意遣了人來回了這個事,說不允許這趟公差。
小清也在心底納悶時,就看到螢起身要出去,伸手拉住了她,“你別急,朔狐可能有他的考慮……”
螢嘆了口氣坐下來,“我事畢再去找他。”
“……”小清悶聲沒再說話。
那天忙完,晚些時候,螢在後院裡散步想了許久,還是去找了朔狐,那時他還在辦公。
敲了門進去,螢坐了一會,看他停了手,才問,“道家年終總結今年三界之事,欲談明年重要事項,這會我往年都會參加,爲何今年不准我成行?”
“這次三界大會你先行一步,給我的說法是要提前回仙界述職,因爲去年那個事。”朔狐神色嚴肅這樣開了頭,“你走後妖界事了,我就提前了一日過去,到了之後聽芙草說,你還沒回去。”
螢沒想到他算了舊賬。
“鳳凰纔是你的君主,我無權過問你的公務細節,你對我有欺瞞可以算情有可原。”朔狐繞過了這個事,“聽說仙界成仙之所有人擅闖,犯事者是一人一仙,你可有聽說此事?”
螢沒答話,她不知道朔狐從何得知,但這種大事他想當然會有信息來源。
“我不許你去,是因爲天師門這幾個月一直在出事,他們自顧不暇,你去開會添亂不見得,若是被牽連,也是個多餘之事。”朔狐沒再扯遠,直接告訴了她,他最真實的考慮。
螢心中一跳,看來是她帶長生去走了那一遭,才惹來這麼些禍事。
“我這麼一說,你又會急着想去看上一眼,是吧?”
螢低了頭,“對不起,是我小人之心,你多見諒。”
“我說過,公私之事,我分得清。”
Wωω ●t tkan ●¢ o
螢想了下還是說了,“那我想告個假,可能會耽擱一兩日。”
朔狐握拳的手在桌上用力,看了她一會還是回了,“你讓我送你過去,我就準你這個假。”
“……”螢還要辯解這是她的私事,可她的性命卻是要緊的公事,“謝謝。”
因螢回絕了參會一事,她此行純粹是私事,不露面爲好,故而朔狐帶了她在山林深處落腳。
“你有什麼難處,需要人幫忙,或許我是幫不上,但你若是缺幫忙的人,我必定爲你找合適的人。”
螢一時不知接什麼是好,他比鳳凰要明理,知道他的身份不合適介入她的私事。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要說出後面這番話,此中意味深長。
“我替你去找他,你在這裡稍等。”朔狐揚手替她拉了守護結界,留下這句就自行離開。
螢坐下深思,她和朔狐自認識之時的事,覺得自己對不起他的地方甚多,如今又出了這麼一個複雜的感情糾葛。
私心裡來說,她希望朔狐能跟芙草有個好結果,倒不完全是爲了跟芙草能重修舊好,她作爲芙草的朋友,不想她幾千年來心思落空。
只是如今這現狀,下次若是見面,芙草能不能容下她,都還是個問號。
加上這一條,她搬來道家辦公更爲妥當;可聽朔狐說這幾個月天師門的情況,她若搬來此處,或許有些暗處之人會傾盡全力將他們一網打盡,反而誤事。
想到這裡,螢從思緒裡醒了神,等會同長生聊過,應該就會有個定論。他主意正,眼光遠,知曉情況後應該就會見分曉。
朔狐隱去周身氣息後,在知吾居旁邊的小間找到了長生,悄無聲息進了門。
長生察覺到不可知的力量,戒備後擡頭看到來人,起身點頭打了招呼。
“換個地方說話。”朔狐沒打算即刻帶他去見螢。
長生做了請的手勢,出門未行兩步,就看到了思欽,示意朔狐稍等後,長生上前了兩步。
“我明年會去考道長升級試,希望你能給我授冠禮,還有,能收我爲徒。”
聽她如今說話,條理邏輯清晰,長生點了頭,“授冠禮可以,收你爲徒就免了,你已然有師父。但我準你隨侍在身側,可好?”
思欽面露喜色,“是。”
看人去了,長生退回去帶了朔狐往外行去。
“剛纔那姑娘,是上門招親時留下的?”
長生一愣,朔狐會問這個事,想來是螢說了些什麼,比如喜歡他這件事。否則他想不出,朔狐會這麼關心他的私事,“妖王有私事找我聊?”
他本以爲朔狐找他會是公務,或是芸的事,完全沒往這方面想。
走得遠了,朔狐纔再開口,“螢說她有了喜歡的人,你可知道此事?”
看來他是猜中了,長生點個頭,“她說的是我。”
沒想到長生這麼坦誠,朔狐噎了一下,想起螢讓芙草來找長生覈實此事時的信心滿滿,對眼前這人還真是說不清的氣惱,“你又作何想?”
“人仙殊途。”長生早些年就知曉朔狐對螢的心思,去年又發生那種事,不過不管情況是怎樣,他都會是如實作答。他從不認爲,螢喜歡他是件會讓他困擾的事,也不認爲承認這件事會招來什麼災禍,好比被妖王痛扁一頓之類的。
朔狐說不清是鬆了口氣還是難受,“就因爲這個事,你便不管她人如何,待你如何,一概打死?”
長生看了他一眼,“妖王呢,就因爲喜歡她,就能不管妖界如何,自己的身份爲何嗎?”
對他這樣一針見血開篇明志的說話方式,朔狐雖有不悅,倒沒有特別動怒。跟明白人說話,就不需要遮遮掩掩,不如直言。
“我喜歡她,並不妨礙到妖界的處境。”
長生點頭,“人界素來不與仙和妖通婚,有私情已是不容,妖王可能體諒我的處境?”
朔狐啞然。
“妖王的心思,我略知一二,但你的難處,並不在我這裡。”
朔狐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推脫,只是聽了下去。
“她的仙力別說在三界,在仙界也僅能排到最末,仙君卻派了她來做現在這個仙官,可想而知是出於對她的信任,在重用她。”
長生說到這裡看朔狐臉色,就知道他知曉螢和鳳凰之事,“不管她是被迫,還是她自願,她都接了這個差事,你就該知道,她到底是爲了什麼。”
朔狐停住了腳步。小清也曾經說過這個話,說螢經歷了那麼多痛苦,爲什麼還要回來工作,她到底是圖什麼?他當時只想着,這是她想做的事,是她的理想。
聽了長生的話,他纔會過意來,這說到底是鳳凰的事,螢不是爲了她自己要來做這份工作,也不可能完全是爲了三界關係。
“她跟鳳凰幾千年的交情,可這和她對你不一樣。”
長生輕笑一聲,“她喜歡我,最多也就是這幾年的事,我算了算自己的命數,怕是沒幾年好活。”
朔狐聽他這話,倒問了句,“這可是說笑,以你現在的道行,活過二百歲也是有數的事。”
“下次妖王跟我動手時,若能想起今日此話,這也算是我有福。”
朔狐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覺感嘆這人當真聰慧。上次那件事後,長生也曾這般問過,是否是要帶他出了妖界滅口。朔狐哪怕當真有這個意思,被別人一句話說破,恐怕也不可能還由着性子殺他。那時長生其實有些心緒未平,說得過於直接,不能排除取得反效果的可能性。
可今日長生也是毫無防備,但這一番話下來,既說明了情況,絲毫沒有隱瞞,又推卻了責任,而且完全合理,還賺到了一個口頭承諾,爲將來可能發生的事討了一份前情。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帶你去見她。”
長生三言兩語化解了一場仇怨,沒再多言跟了他去見螢。
朔狐撤了結界,跟螢言語了兩句,明天還在這裡最遲午時來接她。
“他沒爲難你吧?”朔狐走後,螢跟了長生往小木屋走時,這麼問他。
長生沒言語這個,反問了她,“來找我,問天師門遇襲的事?”
螢沒搭腔,聽他那意思,沒個正事還不能來找他似的。
看到木屋旁邊的小間時,螢勾了脣角,“這新修的,我…能去看看嗎?”
看她高興,長生尷尬點了個頭。螢進去看了一遍,笑意滿滿出來了,進了主屋去找他。
“來找你們麻煩的,是不是仙?是衝着你來的嗎?”
長生沒想到,她心情轉好得倒是挺快,“你認識那些神仙?”
“怕是闖成仙之所這事,得罪了他們,是我給你招的禍。”
“那倒是好,省得去找。”天師門出這種偷襲的事,有段時間了,仙界派了人跟他們合作,想要抓住這些犯禁的仙犯。
螢沒想到他這一句,愣了會子神才說,“你倒是心寬。”
“怎麼,你這是在擔心我?”
螢眼珠子轉了一個圈,反問了句,“不應該嗎?”
長生把自己繞進去了,他這提問不是多此一舉,好像在鼓勵螢對他表白一樣。尷尬過後,長生想了會怎麼說,“查這個事是我答應你的,也是我自己想查,沒什麼誰招的禍。”
螢笑眯了眼,是了是了,這種就事論事逃避問題的方式,她超喜歡的,感覺特別可愛,“我給你細說說鰲的事,你就知道,她不是什麼壞人。”
長生默默聽完,沒得出螢這個結論。長生只從中看出,就如他對朔狐說得那般,螢從內心深處是向着鳳凰的,她看事看人也都是從仙界出發。
“若我殺了那個鰲,你要怎麼處理這個事?”雖然潛移默化的思維很難轉變,長生還是因此沒忍耐住,試探着問了螢一句。
螢愣了愣,這事若真出了,還真會輪到她頭上來。人仙兩界一直相安無事,她幾乎沒處理過這類的工作。
“若她殺了我,倒是一了百了,左右不過百來年,我就能輪迴。”看她答不出來,長生進一步輕描淡寫說了句。
“你……”
長生哼了聲,“這就生氣了?”
螢沒有吱聲,轉了個身不說話。
“你要問的也問了,我該說的都說了,這裡什麼都不缺,往西幾裡有溪水。”長生起身就拔腿要走,想了下,背對着螢,擡手在心口上按了下,咬牙取了點心血,“吞下去。”
螢不知道他從哪裡變出來的紅色藥丸,沒多想就吞了下去,“是什麼?”
長生也沒解釋,“等我走後,你集中精神在心底試着呼喚我,看看奏不奏效。”
螢沒再多問,點頭應了。
氣歸氣,螢早知道他這人是什麼脾氣,說話大多是這樣,一會之後她就沒再多想。接下來她試了試長生說的,閉上眼在心裡叫了長生的名字。
“說話,我聽見了。”
“誒!”螢一驚,睜開了眼才發現眼前空空蕩蕩,可是那聲音分明就像是身邊的人在說話。
“行了,有事再叫我。”長生收了線。
螢有些小興奮,出門去了隔壁臥房休息,感覺掩藏不住的甜蜜。
長生則在離小木屋不遠處的樹上,躺着看天。他雖然沒有後悔,卻有些自己坑自己的無奈,螢根本一刻都沒停下想他,所以他完全能感受到她現在的心情和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