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給到彤彤去轉達的指示是,清空整座島,讓所有人去避難,包括蓮。
芸協助了蓮,幫她去做信息傳達,若在妖界,她能預料到發生這種事會有大騷動,但大家首先還是會聽令而動。可是在仙界,她發現這竟然很難,政通令達這種基本要求都做不到。
用擴音術跑遍半島後,芸回到和蓮約好匯合的地點,發現她早已等候在那裡。
“抱歉,或許因爲我是個外人,響應的人不多。”
蓮搖搖頭,“仙界一直都是如此,讓你見笑了。”
芸沒再多言。她的前任上司是個凡事親力親爲責任心很強的人,芸從沒感覺到工作吃力;白狐上任後雖說經常鬧失蹤,總是想逃避責任,可妖界的情況一直穩定,她事情多些倒沒有覺得特別不順。
蓮好像知道了芸的想法,往結界那邊回去時,笑着說,“鳳凰大人很好,仙界的情況如此是因爲時間的原因,他已經盡力了。”
人的一生有幼年,少年,青年,壯年,老年等等分類方式,而仙界早已走過了正常的時間線,成爲消失在正常軌道上的存在,這樣的他們,又該如何面對無限的未來,心態上的衰老是很難遏制的。
因而有鰲那種人存在,爲了一己私慾不惜一切代價,又有人會願意爲了朋友的願望奉獻全部。他們不止看待這個世界和妖不同,看待自己的生命和剩下的時間也完全不一樣。
有的人對於沙漏裡流完後多出來的時間會珍惜,抓緊最後機會想要做些什麼,有的人卻對於多出來的這部分甚至產生憎惡,因爲不知來處也無法讓它停下。
“朔狐大人回來的話,你…會回到他身邊嗎?”遠遠靠近結界時,蓮問了個不太合適的事。
她倆所處位置類似,其實有許多可以互相理解的地方,突然冒出來的關心和好奇,也算不上突兀,甚至有些順理成章。
芸萬年不變的冷霜面容露出難色,她沒有能給出答案。
朔狐大人能不能回來,回來後又能否平安脫險?若是平安脫險,朔狐大人也不會再回到原來的位置,妖界會有一場動盪……若是考慮到這些,朔狐大人或許不會……平安脫險。
芸感覺苦澀,她的主上就是這樣一個人,能爲了心愛的人付出一切,也能爲了妖界的穩定再做一次。或許,她剛纔應該拼死闖進去,說不定,還能見上一面。
說不定,她還能爲他送行,至少,爲她追隨了幾千年的人,認真流一次淚。
她倆還沒靠近,從結界裡出現巨大的能量波動,白狼和泉快速靠近,抓住她倆就往外逃。
說回結界裡面的情況。
蘇已拉開玉惜後,就要前往成仙陣法所在的洞穴。鳳凰先動了手,劈開岸邊一片土地讓成仙陣法憑空升到了地面高度,而多出來的泥土則堆積在了陣法兩側。
“我答應你的事,從不失約。”鳳凰這句話落,就往陣法那邊掠過去。
“你瘋了嗎?”鰲有些猜到鳳凰的意圖,叫了一句腳下跟上去,眼看着就要來不及。
有人速度遠快過鰲,把鳳凰擋了回來。幾人回神看去時,看到那人才剛凝成人形,赫然是失蹤了上千年的朔狐本人,轉頭去看芙草,她因爲把朔狐本體分離出來的緣故,已經虛弱得摔倒在地。
玉惜還在進行自己的艱苦奮鬥,耳朵裡聽到鳳凰的話,沒有心力回覆他,只是感覺難受。她不要這樣的結局,不想要仙界毀滅,不想要鳳凰犧牲自己去救蘇已,也不想要蘇已去送死,她不想要一定要用誰的離去才能換回來的幸福。
“這件事你就別跟我搶了吧?萬一你換人失敗,到時候誰去把仙界那些傢伙召集起來,放他們在人界豈不是要天下大亂,這個小道士會成百上千年沒空去顧自己的私事的。”朔狐恢復了原來的容貌,雖然還有部分血弄丟在蘇已那裡,但不是特別要緊。
鳳凰看着多年不見的故人,“果然是種族不同,你對我沒信心,同樣,我對你也沒什麼信心,就你這才恢復不及調養的身體,還以爲能比我做得好?”
蘇已有些滿頭黑線,這兩人是鬧哪樣,一個良心發現,一個瞎湊熱鬧?
“姓白的,你現在是妖王,管管你治下的愚民,他要是死在這裡,你們肯定會算到我頭上吧?”
白狐底氣不足,他好多年沒見朔狐大人,現在已經熱淚盈眶,哪有勇氣開口說他什麼。
“鰲,你怎麼看,用鳳凰換一個神龍或是神龜回來,划算嗎?而且還有換不回來的風險,甚至毀掉自然之力封印,導致仙界整個遭受滅族的可能性,你做好心理準備了?”
蘇已轉而問了引發這所有一切危機的源頭人物。
“即便現在什麼都不做,陣法也已經飽和,遲早會出現不可控的危險,這個陣法是你所設,就該由你來完成陣法轉換。我只知道,最好的結果,是你換回我想要的人,自然之力的封印回到原來的狀態,和陣法分離。”
蘇已不想說她自欺欺人,若是這個陣法和自然之力沒有結合在一起,道家的人和妖就不可能通過陣法成仙。從陣法祭獻的人和妖的血和肉,想從封印裡換回用來作爲封印獻祭的仙的本體和血,這就好比小橘曾說過的——如何才能在不打開門的情況下把預救出來——一樣不可能。
朔狐在他們說話時已經等不及想跳進陣法裡,鯤攔住了他跟他打了起來。鯤動了手,泠站在陣法旁嚴陣以待,至少她不想看着鳳凰跳進去。
鰲也是同個意思,只要不是鳳凰去做置換,蘇已還是朔狐,她都能接受,不過保險起見,當然是蘇已更可靠。
“去拖住你家前妖王,他必須死,但不是死在陣法裡,你懂的?”蘇已對白狐最後說了句,就準備向陣法前進。
這裡只有他走進去,沒有人會攔,玉惜可以忽略不計。鳳凰或許會爲了承諾來攔他,但自然有鰲的人拖住鳳凰。
彤彤剛纔傳完話後就回到了玉惜身邊,可惜她碰不到玉惜,幫不上什麼忙,看她疼得整個人都在痙攣,只能咬着牙給她打氣。
“還給我,把我的東西還給我,不要再從我這裡拿走任何東西……”玉惜在心底裡一遍遍傾訴。
“有人能聽到我的聲音嗎?你是我的同類嗎?你能不能看到我?”彤彤忽然聽到一個輕微的女聲,她嚇了一跳,四處張望,卻並沒有看到任何其他人。
“這世上沒有不勞而獲,只有等價交換,你想拿回一些東西,就要用其他東西來交換,怎麼可以強搶?”一個不男不女的聲音迴應了玉惜。有點反偵察能力的人,就會知道那是假聲。
玉惜在潛意識裡睜開眼,四處都是一片漆黑。
“我沒有拿你的東西,我早就還給你了,我現在是個人,不是什麼仙,我沒有欠你什麼,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她說過要跟蘇已一起活下去,她沒有任何要去做交換的東西,包括她自己的性命。
“不再考慮一下嗎?他們給你的時間不多了,再不做決定,就有人要替你做交換了。”
玉惜着急得小腦袋瓜胡亂左右扭轉,還是咬緊牙回了話,“我是個人,沒有什麼仙的部分,如果有你就拿走,讓我變回一個人,讓我活着。”
“這麼貪婪不會不好意思嗎?”
“這還不夠,我不會讓蘇已死,也不會讓鳳凰和朔狐有事,快點把東西還給我,我還要去幫忙。”
難辨男女的聲音輕笑起來,“還真是一模一樣。那時候你也是說,你不要死,不要消失,你還要活着,還要回去找他,還要去救他,去幫他度過難關。”
玉惜聽不懂。
“去吧,你早就拿回自己的東西。”
玉惜還沒想明白他的意思,就因爲下體的疼痛回了神,她實在疼得厲害,忍不住高聲叫出來。
“啊——!”
“血,出血了!蘇已,玉惜好像流產了——”彤彤四顧沒找到說話的人,卻看到了玉惜的情況不對。
蘇已才走出不遠,回身寫了照明的符咒,兩步又跑回了玉惜身邊。
“小道士,你看得見我嗎?!”
彤彤又聽到了這個聲音,看蘇已好像沒反應,不知道他是太擔心玉惜還是真的沒聽到,也沒敢問。
蘇已看到玉惜下面大出血的情況,一時六神無主,“黃彤彤,你懂這個嗎?”
彤彤意會了一下用力搖頭,“我又不會懷孕,我哪懂這個,看起來是要流產,可是孩子都這麼大了,不可能吧,這要怎麼辦……”
那邊打起來的人也暫時休了戰,鳳凰看了看鰲,朔狐看了看緩過勁來的芙草,這裡除了她倆,就剩鯉和泠兩個女人,看來都指望不上。
“把結界解了,讓蓮進來。”鳳凰當機立斷對四位守護者下令。
“結界不能解!”鰲和鯤異口同聲。
鰲擔心的是外面的人進來,打破這裡面的勢力平衡,尤其是妖界的人。鯤則是擔心成仙陣法和封印的安全,人多眼雜,難免出岔子。
蘇已有些六神無主不知所措,他設想了許多種情況,就是不包括這一個,玉惜怎麼會流產,流產意味着什麼,她要怎麼把腹中的死胎排出來?
既然朔狐出來了,那說明至少翟已經回到輪迴,爲什麼又會胎死腹中?還是這只是臨時性的早產,早產三個月合理嗎?
他腦子裡一團亂麻,唯一清晰的是,再這樣下去,玉惜很可能要性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