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皇帝換了一身錦袍,乘車自東華門出了皇宮,在東華門外的鬧市下車,之後徒步走逛,王繼恩和指揮使王瓊各穿了普通袍衣,一左一右伴護皇帝,後面還有十個普通袍衣的班直。
王瓊有些緊張,皇帝以前都是在皇宮裡不出,但今年卻是有了出遊的興頭,第一次突然去了西風樓,第二次卻是西巡,這第三次卻是出了皇宮散步,而且帶的人很少。
“朕去馬行街走走,去清風居坐一下。”周皇帝溫和說道。
“是,臣知道清風酒樓。”王瓊恭敬迴應。
王瓊以前去過清風酒樓,皇帝說去,他就成了嚮導,沿着馬行街北走,一路散步觀景,偶爾說話的走到了清風居,周皇帝沒有讓清場,進入清風居,楊洪卻是沒在,由主事夥計帶到了一間雅間。
皇帝坐下後,讓王瓊也坐了,王繼恩只能是侍立,其他的班直去了隔壁雅間,不過有一面隔壁雅間已然有人,因爲皇帝吩咐過,班直不敢去攆走了,但問了一下,知道是八位貢生在聚會,班直也就有了放心。
“這清風居的買賣還真是興隆。”皇帝微笑說道,他爲什麼出來,就是爲了排解心頭的糾結。
“是很好,臣以前來的時候,還是定國公的家業,那時的買賣就很好的。”王瓊迴應道。
夥計送入了茶水,王繼恩接過放在了桌上,用銀針驗了後,纔給皇帝和王瓊倒茶,王瓊看着王繼恩倒茶,卻是不敢了道謝,若是沒有皇帝在場,他肯定得恭敬一下。
皇帝取杯品了一口,點頭道:“不錯,清風居竟然用如此上品茶待客,應該價錢不低。”
“陛下,奴才在東華門外的鬧市聽說,清風居在馬行街一帶的酒樓,要價很公平的,從不因爲客多而擡價。”王繼恩細聲迴應。
皇帝點頭,道:“朕也聽說,西風樓的要價也不算高。”
“西風樓的地勢,不及清風居很多,不過陛下去過了西風樓之後,西風樓的買賣一直是興隆的很,也使得西風樓附近的商家都發了大財。”王繼恩細聲道。
皇帝沒有再言,但心裡卻是舒暢了很多,這時夥計送上了現成的酒菜,皇帝讓王瓊喝酒,他自己以茶代酒,王瓊不敢拂逆聖意,放開了的吃喝。
吃喝了片刻,忽隔壁有人大聲笑道:“清河郡公的新詞你們知道嗎?”
“哦,什麼新詞?”有人迴應道,聲音有些微弱,隱約可聞,周皇帝立刻皺了眉頭。
“虞美人。”
“虞美人?什麼文詞,說來聽聽。”
“你們聽好了,這文詞絕對是好。”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明月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隔壁雅間有人聲音略高,用曲折迴旋的語氣誦了一首詞文,最後問道:“這詞好不好。”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好詞,這詞寫的好呀,意境叩心,聽了讓人有一種愁上心頭的悲涼,恨不能一壺濁酒買醉,此詞就是古人亦不能及,當能流傳千古。”
“詞是好詞,只是中間兩段明顯有犯忌之嫌,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明月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這兩段足以表明,清河郡公心有不甘的怨憤,做夢都想還做了國主。”
“是呀,這詞我等可不能再言了,會有礙的。”隔壁短暫的評詞之後,轉說了別的話題。
王瓊偷眼看了皇帝一下,他是武人耳聰目明,隔壁的話聽得真切,見皇帝的神情明顯有了陰沉,不由暗惱隔壁的貢生胡言亂語,說什麼不好,偏偏說了犯忌的罪臣詞文。
周皇帝很快神情恢復了平淡,似乎沒有受了什麼影響的繼續夾菜吃食,但王瓊和王繼恩卻是很瞭解皇帝的性情,一向喜怒不形於色,這種平淡的反應,其實是隱忍了惱怒。
吃完了,王瓊護皇帝離開了清風居,小心翼翼的陪着皇帝回行,他聽說陸天風一直守護了皇帝兩月多,很少的離開,不由心裡佩服,日夜不離的守護皇帝兩月,竟然沒有崩潰。
順利回到了皇宮,皇帝直接去了後苑暖亭休息,王繼恩和王瓊沒得吩咐不敢擅離,與班直們立在亭外候着。
暖亭裡,周皇帝看着手裡的玉瓶,怔怔出神,良久,忽出聲喚進了王繼恩,一舉玉瓶道:“王繼恩,這玉瓶裡的藥是有人貢上的,朕需要有人試了藥性,你拿去一個給清河郡公,讓他爲朕表一次忠誠,看着他吃下去,然後等一時看看效果,回報。”
“奴才領諭。”王繼恩恭應,走前接了玉瓶。
“與王瓊一起去。”周皇帝又道,王繼恩恭應。
王繼恩離開後,周皇帝后靠了大椅,如釋重負的吐口氣,過了一會兒,自語道:“你既然不知安分,那就賭一次命吧。
王繼恩領了諭令,招呼王瓊一起出宮去了,急匆匆趕到了金水河畔的清河郡公府,叩門後進入了府宅,去入了前廳,李國主和夫人惶恐的自後宅到前廳會見。
“清河郡公,陛下新得了一種珍貴補藥,只有三顆,陛下想讓你表忠一次,代陛下試試藥性,你可願意?”王繼恩很威風的說了來意。
李國主夫妻聽的面現了驚恐,夫妻二人困守府宅,日夜的擔驚受怕,夢迴百轉的懷念過去的幸福歲月,後悔沒有強兵護國,更後悔沒有倚重林仁肇等善戰武臣。
“怎麼?不願向陛下表忠?”王繼恩陰聲威迫道。
“不不,臣願意表忠。”李國主驚惶迴應。
“好,拿着吃了,小心別掉了,藥很珍貴的,是一位仙長獻與陛下的。”王繼恩正容道。
“是是,臣會小心。”李國主伸手小心的接過了玉瓶,手有些顫抖的拔塞傾出了一顆滾圓金丹,約有半寸徑直。
一看了金丹,李國主立刻有了鎮定,若是周皇帝想毒死他,用的應該是鳩毒,這丹藥看去,明顯是方士所煉的品相,他不敢了遲疑惹罪,送去了口中吞嚥了下去。
“好,陛下讓咱家候一時看看藥性,上茶吧。”王繼恩說着話,自顧走去主位坐了,李國主忙吩咐上茶。
廳中沉寂了,王繼恩也不與人說話,王瓊立在一旁更不會主動說話,李國主夫妻不敢坐,就立在廳中候着,時間流去,李國主的神情有了一種放鬆的愉悅,精神頭明顯飽滿。
半時後,王繼恩問道:“有什麼感覺?”
“回上使,臣感覺很舒適,有種熱乎乎的感覺,感覺身體飽滿有力,這金丹,應該是寶藥。”李國主恭敬回答。
王繼恩點頭,一時後又問,李國主還是那麼回答,見無事,王繼恩和王瓊回宮覆命,入宮去暖亭,與王瓊一起見皇帝,一字不漏的做了回報,周皇帝聽了平靜,讓他們退離了。
“陸天風,難道你是騙朕?”周皇帝在無人後,靠着大椅自語,眼睛流露着複雜的情緒,似悔,似惱,更多的似迷惘。
次日,一份緊急摺子送到了周皇帝榻前,周皇帝昨夜精神不濟的有些犯病,可是看了摺子後,立刻眼睛大睜的流露了震驚,折上言,清河郡公在晨寅時死亡,據其夫人交待,清河郡公入夜後一直亢奮難眠,房事後不久突然昏迷,繼而脈竭而亡。
“趙匡胤,你這個逆臣。”周皇帝的手狠抓了摺子,發出了低沉的吼言,嚇的皇后,宮女,太監,個個變了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