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峻消失在她的生活裡以後,她就很刻意地表現出平靜的樣子,好似這對自己完全沒有任何的影響。
她的生活成了一潭死水,連一點微瀾都沒起。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纔會想,許峻會過的怎麼樣呢,會不會也和她一樣,人前若無其事,人後血流成河呢?
許峻打電話約她出來的時候,她其實是不想出來的。林樂進去了,寶樂宮的人看着她的目光就變得怪怪的,只是沒有看到豹子哥對她有任何的微辭,才又都裝作沒事兒人一樣和她相處。
上班時間請假,在別人眼裡幾乎成了她的一貫作風。她不想再招人側目,但是最終還是跟主管請了假。
曾經這個世上,什麼事都比不過許峻重要。這簡直就像是一種慣性,即使她遠離了許峻,也還殘留在她的意念裡,讓她不由自主地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許峻也是一個骨子裡很驕傲的人,那天他們把話說到那樣的地步,許峻後來再不出現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就像上輩子她說想要他和衛燕在一起之後許峻對她的疏離。
她是兩世爲人,許峻卻只是一個按照人生路正常行走的人。許峻是她唯一的美夢,她卻只是許峻的一個初戀。不記得是誰說過的,初戀一般都只是個陪練。沒有了許峻,她的人生裡就只剩下揭開父母身後的真相,但是許峻,沒有了她還有大把大把美好的人生。還會有更好更優秀的姑娘,走進他的心裡。
只要許峻能夠好好活下去,他就還有無限光明璀璨的人生。
所以,許峻還來找她做什麼呢?
許峻全身上下,已經和中午那個邋里邋遢的樣子。有了天壤之別。他是要來見白蘇荷,他就決不允許自己以那樣的面目出現在她面前。
許峻端起白瓷的咖啡杯喝了一口,低下頭掩飾了他熱切的目光。白蘇荷眼睛裡的疏離,顯得他內心的悸動和熱情,都變成了尷尬的自作多情。
她爲什麼就能這樣決絕地拋棄他呢?爲什麼就能爲了她沒有任何記憶的父母不要他了呢?
可恨的是自己,竟然還是放不下。
他知道李月說的話,只是爲了哄他回家。而且以李月現在的狀態。也不適合她來見白蘇荷。
而他,似乎是終於找到一個可以來見白蘇荷的藉口。
“許峻,如果你叫我來只是爲了陪你喝杯咖啡。那麼喝完這杯咖啡,我就走了。”白蘇荷面對許峻長久的沉默,還是沉不住氣了。這樣兩個人坐着相對無言喝杯咖啡,如果是在以前。在她看來都是一種幸福,現在。只是一種讓人滿心哀傷的煎熬。
“別走……我真的有事情跟你說!”許峻趕忙按住了白蘇荷去端杯子的手。
白蘇荷只有一瞬間的凝滯,就很快地把手縮了回去。
那一瞬間溫潤柔軟的感覺還停留在許峻的指尖,他恍惚了一下,就很快地恢復了平靜。
“我聽說。林樂被拘留了?”他斟酌了一下,把“坐牢”兩個字改成了“拘留”。前段時間他還見過林樂,說坐牢。肯定沒這麼快。
儘管許峻已經儘量說的不那麼刺耳了,但是聽在白蘇荷的耳中。還是讓她全身的神經都繃了起來:“你聽誰說的?”
豹子哥已經儘量把這件事控制住了,不讓流傳出去,許峻又是怎麼知道的?難道是衛燕?
白蘇荷很快又否定了這個想法,如果是衛燕說的,那天晚上許峻不會不問的。
白蘇荷如同一隻刺蝟一般警惕而防備地看着許峻,許峻的心都在滴血。
林樂,林樂真的已經對她這麼重要了嗎?
“不管我是聽誰說的,小荷,你現在總該明白,林樂是什麼樣的人了吧?不管他做了什麼事,他現在都是一個犯罪嫌疑人了,他以後,已經不能給你任何的保護了,這樣的人你還不遠離嗎?小荷,你還是回到我身邊來吧。”
白蘇荷因爲看見許峻而起的種種情緒,聽完許峻的這些話,忽然就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腳。
許峻這是在裝傻嗎?他們爲什麼走到這一步,許峻他自己心裡不清楚嗎?這跟林樂有一毛錢的關係麼?
許峻知道白蘇荷肯定會反駁,肯定會覺得他在偷換概念,可是,林樂不在了,他真的只想在她身邊保護她。她一心一意只想找到當初的真相,但她一定不知道,她的處境有多麼危險。許恆志和樊永平之間那個殺雞抹脖的互動,時時在他眼前浮現。
所以許峻對於白蘇荷的臉色完全沒有介意,繼續自己的勸說:“小荷,我爸媽要離婚了,那些財產的來源,一旦上法庭,就會暴露出問題,到時候,我會想辦法,把它們全都還給你。過去的事情,不追究了不行嗎?”
白蘇荷生平第一次,覺得許峻原來也是一個自以爲是的人。她那天晚上說的那麼清楚,他都一個字沒聽進去嗎?
“許峻,這不是錢的事情,我以爲你是能夠明白的。不是說他們把錢都還給我了,我父母的死因就能夠一筆勾銷的。在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我是不會妥協的。至於林樂的事,不管你是聽誰說的,怎麼說的,我只問你,你知道林樂爲什麼會被帶走嗎?”
“這個,我不知道……”許恆志說的話太有限了,他猜都沒地方猜。但是他是真真切切希望白蘇荷遠離林樂這個人,這個願望這麼多年都沒變過。
白蘇荷的心裡忽然升騰起一陣憤怒:“你什麼都不知道,又憑什麼要求我去遠離林樂呢?你憑什麼?你知不知道,林樂之所以會被帶走,就是因爲他氣不過衛燕和別人聯手污衊我,替我出氣的結果!”
“我爲什麼要遠離他呢?他爲了我,得到這樣的結果。我能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轉個身就去嫌棄他是什麼犯罪嫌疑人,跟他撇的清清楚楚?許峻,你覺的我會是這樣的人嗎?”
或許,林樂走到這個地步不全是因爲她的關係,但是她也不想讓許峻這樣說林樂!
“他是爲了你嗎?他會爲了你去犯罪嗎?小荷,你不要被騙了!”許峻最見不得白蘇荷對林樂這種維護的樣子。這樣子的白蘇荷。只會讓他心裡更加嫉恨林樂那個混蛋!
他才認識白蘇荷幾年呢,就憑着曾經對白蘇荷的一點恩惠,就要白蘇荷這輩子對他死心塌地嗎?
“哈。我被騙了?”白蘇荷簡直是要笑了,她無力地放任自己後傾,靠在了卡座的椅背上,悲傷莫名:“許峻。我有沒有被騙我心裡清楚,那麼你呢。你又做過什麼呢?你在我面前口口聲聲指責林樂,那麼我在被衛燕和別人說成那個樣子的時候,作爲當事人之一的你,又做過什麼呢?”
“我。我什麼都沒做過……”許峻回想起這件事,心裡的愧疚排山倒海,整個人都不自在起來。聽到許恆志說起林樂去坐牢了的時候。他的心裡簡直是五味陳雜,又是吃驚。又是擔憂,甚至還有一點不可言說的喜悅,所以,倉促之下他只一心認爲是林樂犯了什麼罪,萬萬沒想過,這件事情還會和白蘇荷有關係。
而現在白蘇荷說起那次的流言事件,他一想起來就無地自容。
就是那一天,他不僅僅沒有對這些流言進行任何的阻止和解釋,還因爲林樂的挑撥跟白蘇荷鬧得不可開交,就連最後對衛燕的譴責,也沒能進行下去。
後來,因爲這件事情已經被壓了下去,他也就沒再追究。現在想來,他終究是做了一個徹徹底底的旁觀者。
“許峻,那件事情你什麼都沒做過我也並不怪你,因爲我也什麼都沒做,我想的是時間久了,流言也就散了。可是林樂爲我做的事,不管我當初的意願如何,我都是最終的受益者。所以,以後你也不用再約我出來說這樣的話,我是不會遠離林樂的,也不會,回到你身邊的。你有你的立場,我理解,那是你的爸爸媽媽,他們無論怎麼樣,都是你的父母,所以你幫他們隱瞞我四年,我想來想去,這也不能怪你。就像我現在也無法因爲你就放棄追查我父母的死因一樣,你也理解我一下好嗎?”
許峻知道白蘇荷這些年變化很大,但是她一直在他身邊,一點一滴的變化讓他接受得很自然,並沒有覺得過多的不適應,而且那個白蘇荷無論怎麼變,對他的感情都沒有變。
可是現在,眼前的這個女孩子,有條有理,侃侃而談,沒有怯懦的哭泣,也沒有憤怒的指責,他卻覺得比白蘇荷發現他的隱瞞,把他丟在鎮坪她父母墳前的時候,感覺還要絕望。
一個人,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才會對着一個她曾經深愛的人這樣冷靜理智,寬容大度?只有在她不愛這個人的時候!
“白蘇荷,你是不是愛上了林樂?你是不是已經不再愛我了?”許峻忽然起身大步跨過兩個人之間阻隔着的桌子,一把扣住了白蘇荷的手腕,眼底的暴怒幾乎就要控制不住!
白蘇荷先是一驚,許峻的動作和表情讓她前所未有地害怕,但是她很快放棄了抵抗的動作,反問道:“我愛上了林樂?許峻,你是不是不把我和林樂猜疑到死你不甘心?”
許峻剋制着自己滿心的悲憤,悽然地吼了出來:“難道不是嗎?難道你現在這樣對我,這樣處處維護林樂那個人渣,不是因爲你愛上了林樂嗎?”
白蘇荷的冷靜瞬間就被撲面而來的質疑和委屈破了功,她睜大了漆黑的雙眸,滿含着心痛顫聲問許峻:“你就是這樣認爲的嗎?你一直都覺得我跟你之間變成這樣是因爲林樂嗎?你難道不知道我除了你就沒有愛過別人嗎?”
除了你就沒有愛過別人。
這就像是一句咒語,許峻內心深處破籠而出的狂暴和陰戾都被它鎖回了那個名爲“理智”的牢籠,一怔之下,手下的力氣頓時就消失了。
許峻這才意識到自己扣着白蘇荷手腕的力氣實在是太大了,他連忙鬆開了手指,但是白蘇荷白皙的手腕上一圈紅痕趁着雪白的肌膚格外顯眼。
白蘇荷低下頭看着許峻帶給她的傷害,真的想要不顧一切痛哭一場!
許峻,真的已經不是從前的許峻了!可是白蘇荷的眼睛裡,始終沒有淚水的出現,她已經在快速思考,自己委屈之下一着急脫口而出的這句話要如何收場。
原本想要許峻離得遠遠的,可是這樣的話說出口,只能是起到反作用。
“小荷,對不起,對不起……你說的,是真的嗎,不,我相信是真的,我相信是真的!”
許峻蹲下來握着白蘇荷的手腕輕輕揉捏着,希望能減輕她的一點痛苦,心裡的喜悅卻怎麼忍都忍不住,化作喃喃自語從他的嘴裡逸出。
“我說的,都是假的。”白蘇荷咬咬牙,一盆涼水熄滅了許峻眼底的火花。
許峻明亮異常的眼睛也只是黯淡了一瞬,就帶上了如同從前一樣的溫和笑意:“我知道是真的,我知道你在跟我賭氣,我都知道。”
白蘇荷覺得自己有一百張嘴都是說不清了。而且,她心底有個聲音在跟她說,不要再爭辯了,不要讓你們之間最後的一點美好都變成猙獰的回憶。
如果真的要親口跟許峻說出她不愛他的話,對於白蘇荷來說,簡直比死都要艱難。
她唯有一聲低嘆,推開了許峻的雙手。
“不管我還愛不愛你,我們現在的狀況,說這個是不是太沒有用了?許峻,不要再來找我了,好好過你的日子,好嗎?”
許峻強硬地反手覆上了他已經許久沒有握住過的這雙手,搖搖頭:“不好!小荷,我知道你心裡的想法,你相信我,我可以爲你討一個公道的,我不讓你爲難,林樂能爲你做的事情,我一樣可以做到!”
白蘇荷沒有再推拒,只是自嘲一笑:“你有你的爲難,我知道,我不爲難,我是不想讓你爲難。就這樣吧,你離開這個是非的漩渦,好好生活,只要以後你不會因爲你的父母轉頭來對付我,就已經足夠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