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裡最少不了的就是戰爭。
總有調和不平衡的利益,總有爭來爭去的理由。
要麼就是在爭鬥,要麼就是在醞釀爭鬥。
所以戰火從來都等的是時機,一點即着,一着燎原。
……
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的盛極一時早就令周邊諸侯不滿已久,卻礙着“天子”的名分,覬覦卻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而有任何動作。
就連實力最強的袁紹也不得不忍氣吞聲。
而血衣詔輕輕鬆鬆地就替他們解決了“師出有名”這一難題。
天子下詔滅曹操,那就是衆望所歸。
世事荒唐,翻雲覆雨,朝夕之間,曹操滅了謀反的袁術之後,很快便取代袁術成爲了衆矢之的。
天下諸侯並起,四面八方雲集,開始朝這一隻霸者中原腹地的猛虎挑戰。
就算是再猛的虎,也禁不住狼羣的磨。
更何況,這隻猛虎剛剛在壽春征戰過,此刻已經疲憊不堪。
……
烽火四面起,南面北面討伐的軍隊四起,除卻一些渾水摸魚之流,力量較大的有西面的馬超,北面的劉備,東邊的徐榮,南面的孫策。
袁紹雖然在扶植劉備起兵,自己卻保持中立,按兵不動。
……
風雨欲來,天際沉沉。
彷彿昭示着,亂世的局勢隨着這一紙血衣詔的出世,又要大洗牌了。
將手中一封又一封討伐的書信看過去,他臉色先是鐵青,眸低閃着憤怒的光,漸漸的怒極,反而嘴角泛出一絲笑來,這笑越來越深,終於隨着他將書信扔出去的瞬間,嗤地出聲——
“漢家王朝,每份信裡都有漢家王朝。”停了一停,眉峰微微一挑道:“一衆鼠輩宵小,孤在時俯首帖耳、百般迎奉,牆還未倒,便個個圖分一杯羹……連呂布孔融韓遂之流,竟也有臉舉匡扶漢室之旗”
隨着大力帶出,書信紛紛散落,在帳裡落了一地……
郭嘉附身拾起一張,粗粗掃了幾眼,淡然一笑:“明公息怒,他們意圖起兵已久,用什麼名又有什麼區別。”
“孤……當初也隨着諸侯起兵伐董。”曹操撐在一側的手輕輕按着額頭,慢慢閉上眼:“一個個貌合神離,還未碰上董卓的軍隊就開始內鬥,真正與董卓交手了的,也只有孤和孫堅而已。”
郭嘉嘴角笑意擴大:“忠心,有時候是用來掩蓋骯髒的。”
曹操冷笑着道:“一董卓尚能令這羣烏合之衆自散,孤定讓其如六國合縱遇秦師,潰敗函谷關下”
說話之間,眼眸睜開,厲光如冰雪,一閃而過。
“明公英明。”郭嘉頷首。
曹操持劍立起身來。
“依嘉看,別的都是烏合之衆,卻有四股勢力不得不防。”
“恩……”曹操沉吟片刻,緩聲道:“袁紹,孫策,徐榮……還有一個是誰?”
郭嘉舉着袖子,微微一笑:“前幾日從許昌逃走的那位。”
“馬超?”曹操皺眉。
“便是此人攜血衣詔出的許昌。”郭嘉道:“西涼馬騰韓遂騎兵精良,實力不容小覷。”
曹操遲疑了一下……現在的情況,立即回許昌已經是不可能了。
他手頭的兵力,只能集中起來防着南面一線,再除卻鎮守許昌的,再難分兵西顧。
“唯今之計……”
曹操和郭嘉都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起。只是面上都有複雜之色。
帥帳裡維持了一陣久久的沉默。
最終還是曹操出聲,打破了安靜:“她……身子好了?”
“四月將養,應當無礙了。”
郭嘉答。
曹操停了停,有些猶豫,還是道:“事到如今,不得已了……速速派人,把她燒過皇宮逼瘋獻帝之事宣揚出去,最好天下皆知。”
……
很快,荀彧就奉曹操的意思,以獻帝的名義,封了蕭若爲涼州刺史。
一封詔書讀完,荀彧沉默了一下,輕聲地道:“還請……蕭刺史,即刻動身。”
蕭若接過詔書,微微一笑,問:“我一個人?”
“明公信任於你。”荀彧緩緩地答。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蕭若還是笑,意味深長。
荀彧沉吟片刻,道:“許昌已分不出兵來了……”
瞬間瞭然——剛纔還奇怪爲什麼曹操會忽然信任到把大後方西邊一線全權交給她,給她涼州的生殺大權,原來是個空頭銜。
“這麼說,司空的意思是……”蕭若看着他,眼裡微有譏諷之意:“我一個人,單槍匹馬地去守西邊?”
荀彧不動聲色地道:“蕭刺史說笑了,莫不是忘了,堳城太守劉鈺還是你的袍澤?”
蕭若笑意更深,點點頭:“原來司空在打這個主意。”
……
曹操出征之前,志得意滿地說要回來給她力量,現在卻又要給她借力……
想到此處,不禁有些好笑。
蕭若掀開簾子,車馬轔轔,一路人流和房屋閃過,已到了許昌的西門。
斜眼看見前方也是一輛馬車,甚爲簡陋,趕車的是個老者,正和守城的士兵說着話,那人卻始終不肯放行。
聽見馬車裡傳來嬰兒啼哭之聲,蕭若心裡一震,想也未想便掀起了門簾。
外面的士兵看見這個陣仗,已明白是這日就要出城的涼州刺史,忙恭敬行禮。
“怎麼這麼慢?”她微微蹙眉問。
“稟報使君,此人不讓我等搜檢馬車……”士兵指向青帷馬車。
“這是爲什麼?”這話是問那老者的。
他髮鬚斑白,深深低着頭道:“老朽幼孫未足月而產,身子孱弱,見不得風。”
蕭若點點頭,轉頭再看向城門前:“聽見了?”
“可……”
“可什麼?”她神色一沉,冷冷道:“再耽誤下去,馬賊打來,你擋?”
那人不敢出聲了,默然揮手示意放路。
老者朝着蕭若鞠躬道謝,回身坐上車,打馬出城……
嬰兒還在啼哭,聲音小而弱,卻聲聲似扣在心間。
見她怔怔望着馬車出神,跟在一側騎在馬上的曹操麾下大將樂進出聲詢問:“蕭刺史……可是觸景傷情了?”停了一停,稍稍點點頭又道:“時間緊急……”
蕭若被他的話拉回了神,怔了怔,點點頭轉身走進了馬車。
曹操給她這個涼州刺史的,也就是一千人,外加一個大將樂進。
要她自己想辦法去對抗西涼馬超和韓遂的上萬鐵騎。
只是,蕭若一直疑惑,隱隱覺得不對——曹操就這麼篤定她不會忽然倒戈一擊?
……
“樂將軍……”眼見就要出城門,蕭若還是出聲:“能否請你回去一趟?”
“使君有什麼吩咐?”
樂進將馬策到馬車旁,低聲地問。
“去多帶點帥旗和火把……”蕭若輕聲地道:“還有,打聽一下馬騰的下落。還在的話就綁上帶走……”
樂進遲疑了一下:“帥旗已足夠了……”
一個部曲頂多用的上五面而已。
蕭若不以爲然:“多帶點吧,有備無患。”
聽她語氣堅持,樂進也不好再反駁,撥轉馬頭帶人去了。
放下了簾子,斜眼看到擱在一邊新制好的弓箭,蕭若拿起來,彈了彈弓弦,發現半年不碰生疏了許多,連架箭的動作都有些僵硬起來。
半年而已……
不過亂世一月便可以定一場勝負,一年便可定一場存亡。
轉瞬滄海桑田,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
聽着弓弦嗡嗡地應了一聲,她口裡輕輕嘆了口氣。
但願這次去堳城,不會到要用上那些軍旗和火把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