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昨晚一樣,倉庫裡的雜物經過阿榮歸置後顯得十分整齊。
他在存放物品的架子上還騰出了一些空餘的位置。
我知道,這是他打算等萬師傅回來後,用於放置新採買來的工具的。
“怎麼樣,小林?看着還不錯吧?”
阿榮環視了一遍屋子。
接着,他轉頭看向我,臉上一副等待誇讚的表情。
我點頭笑道:“被你整理後,看着很整齊,比我剛剛見到的時候好得多了。”
“萬師傅瞧見了一定很滿意!”
阿榮仔細考慮過這間用來堆放雜物工具的臨時倉庫內的存放物品的歸置。
經過整理之後挑揀物品都變得方便很多,看起來他擅長做這件事。
我的誇獎也是出自真心,並不誇張。
“其實,我回來的路上聽到了一個消息。”
在屋子裡轉了一圈,我思量後望着阿榮正色道。
聞言,他立刻轉頭看向我問:“小林,你聽到什麼了?”
宅院內的消息流傳不少,我開口前曾經有過猶豫。
我顧慮的自然是會不會跟阿榮透露太多消息顯得不妥當,但是我又有別的想法。
我是覺得既然分派到一處做事,沒準我跟他還需要相互照應的時候......開誠佈公要比隱瞞強。
這件事,他也應該知道的。
因此,我遲疑過還是決定跟他實話說了。
我將回來路上碰見兩名宮女的事情講述了一遍。
其過程自然略過了我躲在大樹後聽消息的一幕,我只說是回來的路上無意間聽到的。
阿榮看着我睜大了眼睛道:“小林,你是說昨日爲難咱們的那個侍從被上頭打發去做了雜役。”
“有那麼巧?”
事實上,當我聽到的那一瞬間也覺得有點難以置信。
“嗯,多半是他,所以帶路時候爲難咱們的事情就不用說了,哪怕女官過來問話也是。”
我的意思是侍從已經夠倒黴,就不用再添磚加瓦了。
我很反感落井下石的人!
沒想到阿榮聽完後對着我道:“小林,咱們不說是可以,反正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咱們在宅院裡待着,有任務要做的,跟那些侍從也是難得打交道。”
我出言附和道:“嗯,你的想法跟我差不多,所以女官那邊就不用再提起這件事了。”
“阿榮,我昨晚想了想,如果可以......等女官來這裡的時候,我還想直接問問她,能不能在小院裡頭開個臨時廚房呢?”
阿榮低頭想着,好像沒聽到我說的後一句話。
須臾,他擡起頭盯着我問道:“小林,咱們商量好了不錯,但是你怎麼知道萬師傅沒跟上頭說過呢?”
我轉回頭看向他。
這一點,我倒是真的沒想過。
萬師傅一夜沒回來,照阿榮的看法,沒準女官的談話對象換成了萬師傅。
昨天的事情,雖然萬師傅沒有明確地表現出情緒來。
不過......他作爲三人中唯一一名正式工匠,對於侍從的舉動應該也心存不滿的。
從軍營抽調被派來宅院做事......這事情還沒開始,侍從的態度本就有問題。
我低頭想了想,阿榮說得很有道理。
難道昨晚對於侍從的處置,萬師傅也參與其中了?
這件事,得等到萬師傅回來的時候,我們再跟他求證。
阿榮看向我,忽然間問道:“小林,你剛纔跟我說什麼來着?臨時廚房?”
我無語的看了他一眼。
我說......這人的反射弧未免太長了吧?
我都講完好一會兒了。
我正想跟他解釋幾句關於小廚房的事情,猛然間轉頭看向院子。
外頭終於響起了腳步聲。
阿榮拋開之前的話題,看向我立刻歡快地道:“小林,是不是萬師傅回來了?”
......未及多想,我跟他一同走到院子裡,靠近東側的門。
我倆互相對視了一眼後,還是我上前開的門。
瞧見不遠處快步走來的身影,不是萬師傅還能是誰呢?!
我跟阿榮一下子高興起來,話說到了宅院,什麼人都不熟悉。
比較起來,還是萬師傅人最和氣。
我跟他還算是多了一層淵源,都是從先鋒營訓練地到這裡來的同伴。
......冬日的陽光映照在小院中,氣氛都有了變化。
萬師傅一回來,修整馬車的事情就可以開始了,畢竟這是抽調人手來宅院的初衷。
萬師傅站在院子裡看向我倆高興地道:“昨兒出去之後,想買的工具都買到了。”
阿榮問:“萬師傅,是不是找了很久?”
“是啊,昨晚在鎮上找了很久,找到的店鋪都快要打烊了。”
我望着他,語氣誠懇地道:“萬師傅,東西買到就成,這裡肯定比不得大地方,很多要用的東西都缺吧?”
我看北地鎮的規模,會聯想到南華鎮,但是這些地方都跟肅州沒法比較。
萬師傅馬上接話道:“小林,被你說中了,還真是,你看看這個......”
萬師傅停頓了一下,從隨身揹着的大袋子裡取出一個看不出作什麼用途的物件。
他拿在手上,遞過來給我看。
我驚訝地看着,眼中閃過好奇。
“小林,這是整修車輪子要用的,好不容易纔找到!”
萬師傅接着又取出另一件東西,在我這個外行人眼裡,同樣一點都看不出用途來。
他接連拿出幾樣,我實在都插不上一句話。
看他很有興致的樣子,我只好在一旁露出笑容聽着。
我在西蘭宮中看過疤臉男做事的工作間,也看過那些奇奇怪怪的工具,但是跟萬師傅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不同。
修整馬車跟雕琢宮中的寶貝,前者用到的工具要粗糙得多。
還是阿榮打破了僵局。
他看向萬師傅道:“萬師傅,小林哪裡聽得懂,他不感興趣的啊!”
連他都看出來了,忍不住吐槽呢!
“沒有,學習一下也是好的。”
我望着萬師傅道:“不過,得隔一會兒再說這些事。”
“萬師傅,藥湯我都熬好了,昨兒漏服了一頓,今兒可不能再耽誤了。”
他驚訝地望着我問道:“小林,你都準備好了?”
“還用說麼?”
阿榮在旁笑嘻嘻地道:“一早就在偏屋的爐子上熬藥呢,就想着您回來正好可以喝的。”
......阿榮留在院子裡整理工具。
我帶着萬師傅去了偏屋,將藥湯盛了一碗遞給他道:“萬師傅,這藥得用上幾日,清除你體內的餘毒。”
他眼中流露感激的神色:“小林,多虧了你啊,我都沒機會好好謝謝你。”
“我在營地不知道被哪個暗算的,那會兒要不是有你在,又是剛好懂醫術的,我恐怕......就耽誤了!”
那是他運氣好。
正好我陰差陽錯地到了先鋒營訓練地。
我自己從來沒想過會被人帶到西蘭軍中。
“不用這麼見外,萬師傅這幾日得由你照顧着一點了,”我望着他,頓了頓繼續道,“我在這裡,不太懂這些東西,也不懂整修馬車的事情。”
“連那些工具我都看不明白用途。”
“不要緊,阿榮懂一些,幫忙做事足夠了,”萬師傅跟我強調道,“小林,你就在這裡做一點簡單的活,萬一女官來了,看着......要有個做事的樣子。”
他話說得太明白了,我聽了後看向他點頭道:“放心,我明白的。”
“都已經到了這裡,肯定不能閒着,總要做事的。”
我早就想過,覺得在這個宅院裡,雖然被分到偏僻的院子住着,但是既然來了就不可避免要動手幹活的。
“不過,小林啊,你怎麼打算呢?”
我有點茫然地看向他。
萬師傅語氣一轉又道:“小林,這裡的事情最多幾日就能做完,之後我說不準還得回先鋒營去。”
“那邊實在不是什麼好去處啊!”
萬師傅看着我,思量後道:“小林,你懂醫術,肯定能找到機會。”
“你要是能把握住機會,去別的地方都比先鋒營好一些。”
“打仗至少不用衝在最前頭。”
我低頭想了想,望着他接話道:“這件事暫時不考慮,萬師傅還得替我保密。”
“我不想宅院內其他人知曉內情。”
“是這樣......”
“那,阿榮呢?他怎麼知道熬藥的事情了,你也沒瞞着他?”
“嗯,萬師傅,阿榮以前跟我認識,不用隱瞞了。”
事實上,同住一個院子,要隱瞞住是很困難的。
站在偏屋正說着話,阿榮從門外進來。
他動作很快,已經將工具整理好了,還在院子一側擺放了一張長條桌子。
工具都擱在上頭,方便拿取。
他進門的時候正好聽見了這句話,立刻靠近看向萬師傅道:“小林說的是真的,萬師傅,之前我第一面見到他,就想起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
“我跟他有好幾年沒見了,一下子不太敢認。”
我咳嗽一聲,轉移了視線。
要再次代入另一人的身份了,我還是覺得有那麼點彆扭。
這件事非我本意,屬無奈之舉。
“萬師傅,我是南華鎮附近的村民,”阿榮跟他解釋道,“小林的爹是南華鎮上最有名的大夫。”
“以前常來鄉下幫村裡的人看病,不收診費,連藥錢都收的很少,碰上窮苦人家,他都免了的。”
“村裡人都很感激他,也敬重他。”
萬師傅聽言,神色都變了,轉頭望着我,似乎在跟我求證。
我只好無奈地點了點頭。
阿榮上前對着萬師傅好一通說,還將武大夫做過的不少好事都渲染了一下。
那些事我聽過不止一回了。
出於尷尬,我從屋子裡退了出去,將場地留給阿榮去發揮。
我心道他話比我多,萬師傅也樂意聽。
......片刻後,他倆從屋子裡出來,走到了院中。
萬師傅靠近我,此時的語氣更加堅定:“小林,你爲什麼不願意去軍中當軍醫呢?這可是比先鋒營要好得多了。”
在他看來,父親都是行醫的,還跟着學過,去當軍醫是很好的選擇。
我嘆了口氣道:“萬師傅,我並不想在軍中久留,我......武大夫去了西蘭南,已經不在南華鎮了。”
“我妹妹武玉也去了南邊兒找他。”
我看着萬師傅道:“不瞞您說,我原先根本沒想過要來軍中,我會在先鋒營......一言難盡,總之是碰上麻煩了。”
“救死扶傷,在哪裡都可以,我還想去西蘭南找我妹妹武玉呢!”
我想過很多理由,終究覺得這番話會比較合理。
......宅院的花圃中,袁秀慢慢走到暖房外。
她整理好庫房之後,就來找花匠,一進門感受到溫暖潮溼的氣息。
這裡是花圃放置最多金貴花草的地方,袁秀視線掠過,瞧見花匠低頭正伺弄一株花草。
那株花是整個花圃最名貴的,花匠都不讓袁秀碰呢!
她上前,看着瑩瑩玉翠的花瓣,心中喜愛,忍不住伸出手來。
花匠剛剛轉身去看另外的花草,一瞬間就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眼。
“阿秀,別碰那盆花,說過幾回了!”
“那是咱們這兒暖房裡最金貴的花。”
“爺爺,這花真美,只是碰一下花瓣都不行麼?”
花匠對着袁秀搖頭道:“不行,絕對不行。”
袁秀只好鬱悶地走開了,去到架子上自個兒找來的那株花草旁邊。
花匠轉頭看向袁秀道:“阿秀,上回來宅院的那個人你還記得麼?”
“他到花圃沒幾日就弄壞了我精心養了好幾個月的一株花。”
花匠對着她低聲道:“你最好別去碰。”
他言下之意,自然是懂行的尚且都有失誤,何況像袁秀這樣半知半解的呢!
袁秀望着自家爺爺,心裡很不服氣。
“那人呆了幾日就走了,跟我不一樣,我跟在爺爺身邊那麼長時間了。”
花匠聞言頓時一愣,隨後目光往架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跟你挖來的那株花草不一樣啊!”
花匠語重心長地道:“有些花草就是擱在外頭風吹雨打也不會壞的,可有些就像這盆花一樣......必須得小心伺弄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