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興淮同父親商議完事情, 歸了房, 見妻子坐牀頭,在看話本, 昨日還在那兒說要給他做雙鞋的,且不過一日便是沒了心思,沈興淮打趣道:“今日怎麼得不做鞋了?”
這一問可當真是捅了馬蜂窩子, 陳令茹氣鼓鼓地翻了個身子, 背對着他。
沈興淮納悶, 不知何處得罪了小妻子, 忙坐牀沿邊, 道:“怎的了?誰惹你生氣了?”
陳令茹不答話。
得, 這話不問也知曉了, 古往今來,這女人家生氣總是讓人摸不着頭腦, 不管對錯,先認個錯總是對的。
沈興淮先賠禮道歉:“我且是哪兒得罪了夫人, 煩夫人說道一聲,也好讓我死個明白哩。”
陳令茹沒崩住, 噗嗤笑了出來, 後又板起臉, 瞥他一眼:“蜜娘那手做不得,我這手便是做得了?”
可當真是願望, 沈興淮且也是爲了懟江垣, 卻是把自個兒也搭了進去。且說這女人, 總是愛把男人隨口說的一句話,琢磨再琢磨。
沈興淮笑着拉過她的手,“如何捨得?不過昨日是不是夫人主要同我說要給我雙鞋的?我自是不捨夫人勞累的,阿茹對我一腔心意,我亦是想穿一回阿茹給我做的鞋,可真若是長久做,我亦是心疼的。”
陳令茹餘光瞥他,微微有些動容,略有些不自然,如今這頭腦冷靜了,想想吃這小姑子的醋,面色發紅。
沈興淮繼續說道:“今日那番話且就是對阿垣說的,也就你這小傻瓜聽了進去。”
不過,沈興淮卻覺得她這般性子也挺好,心中不舒服便是發出來,本就是家中嬌養着的,也不過和蜜娘一般大,聽得那般話心中不高興也是真實的,偶爾發發小性子可當是情趣,若真是事事悶在心裡頭,沈興淮反而是要頭疼了。
陳令茹撅了撅嘴,轉過了身子,想了想,忙問道:“江垣待蜜娘?”
她且不笨,女人家本也就有些感覺,這一經提示,立即順着瓜藤往上了。
沈興淮不瞞她,問道:“你覺得如何?”
陳令茹蹙眉搖頭:“且並非我看低蜜娘,我在那些侯府裡頭怕也是討不找好,更何況蜜娘。”
此也是實話,茹姐兒是嫡女,自是按照嫡女的標準去培養的,陳家家世不差,幾個姐姐妹妹都是嫁進公侯之家。蜜娘自幼就生活在一戶簡單的人家,家中和睦,心思亦是純淨,又如何對付的了內宅婦人陰私的手段。
“懷遠侯府情況亦是複雜,這公侯之家的,誰家沒點齷齪事,懷遠侯府算是好得了。但江垣同懷遠侯夫人關係不好,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江垣爲何不能授軍職,又拖到這般還未婚,懷遠侯夫人做的亦是過了,爲了長子犧牲次子,誰知還有沒有第二回第三回。老夫人雖護着江垣,可,註定是沒得懷遠侯夫人活得長久的。”
陳令茹這般細細分析,身爲女人,她同沈家父子的關注點又是不一樣,江垣不得母親喜愛,身爲兒媳婦又如何能討得了好。
沈興淮點點頭,正是在這個理。
陳令茹亦是惋惜:“如今看來,倒是虧在一侯府少爺的身份上。不過,他今日所言,可是在告訴我們,他會早日分家的?”
“阿茹聰明也,今日便是他的表態。”沈興淮摟着她。
陳令茹細細分析:“如若真能早些分家出來,那倒是不錯,如江垣所說,現如今拖累他的反而是這侯府的出身。”
沈興淮滿臉讚許,阿垣這些年仕途頗爲艱難,且受侯府所困,江圭同林將軍的結合頗讓聖上忌憚。
低頭笑着親了親她的額頭:“阿茹當真是看得明白,此事先不要同蜜娘說......”
沈興淮心中計算着,此事需同先生商量商量,且聽聽他如何說。
第二日,長吉就送了三匣子東西放沈家門房了,不容回絕就先走了。
那匣子寶石顏色純正,光澤亮麗,一看便是上好的寶石,有瑪瑙、玉、黑曜石,個頭都不是特別大,但用來造首飾綽綽有餘,另一盒東珠亦是,最後一個匣子裡頭只放了一隻蜜蜂。
沈三和江氏看了之後,江氏問:“這可怎辦?可要送回去?”
“不可,若是讓江家旁人知曉了,不大好。”沈三道,便是想了一會兒,也是想不出什麼對策。
幽幽嘆息一聲,“這寶石和東珠咱們先替她收着,蜜蜂給她送過去玩。”
蜜娘收到小蜜蜂,蜜,蜜蜂釀也,雕刻得很精細,每一個地方都打磨得很圓滑,摸上去珠玉圓潤,很是舒服。
蜜娘又翻出那一塊黃玉印章,兩個的材質是一樣的,她心中有說不出來的澀澀甜甜。
放蜜蜂的匣子很大,裡面墊了棉絮,她把蜜蜂和印章一道放進去,收進抽屜中。
蜜娘畫了很多個樣式,而她和陳令茹兩人也做不了多少個,打算約樂盈她們出來,讓她們瞧瞧可有看得上的。
下了個帖子,大家約在春芳歇的雅間裡見,此時天氣已是有些炎熱了,馬車裡頭也是悶得慌,下了車趕緊進春芳歇裡頭,後邊的院子和前門對着吹,還算風涼,蜜娘用手扇了扇風,呼出一口氣,她最是怕熱,再過些時候,若是夜裡頭沒冰塊,她便是睡不下去。
陳令茹擦了擦汗水,道:“這天氣當真是越來越熱了。”
蜜娘目光在春芳歇裡頭轉了一圈,如今正值午後,蟬鳴陣陣,只有零零落落幾個人在書架前選書,蜜娘和陳令茹模樣出挑,穿着打扮亦是不凡,讀書人不敢多看,只是那姑娘當真出落得非常,尤其是那紅衣裳的,肌膚如雪,一身紅衣,容貌昳麗非常,那美目望過來,見之忘俗,便是酥了半個身子。
蜜娘正要上去,那後院裡的風吹來,她手上拿得送,一個沒留意,手上的幾張圖樣便是吹了出去,往前門飛,飛至那門檻前。
蜜娘尷尬,轉過身正是要去拿,一隻手先撿了起來,蜜娘愣了愣,望過去,那人幫她把紙張都撿了起來。
王謄看手上的畫紙,顯然是姑娘家首飾的樣式,畫得很像,用得顏色鮮豔濃郁,那工筆同上頭雅閣中如出一轍,王謄確信了。
他一擡頭,對上她清澈的眼睛,她穿着一身紅色的石榴裙,不笑時面容清冷,可他見過她笑時,又如冰雪消融。
“沈姑娘。”王謄將紙張遞給她。
蜜娘見他有些眼熟,卻是想不起他是何人,有些迷茫地望着他,陳令茹卻是認得的,她上前幾步,替蜜娘接過那疊紙張,道:“多謝王公子了。”
王謄略略頷首,問道:“這,是沈姑娘畫的嗎?”
王公子?蜜娘有些恍然,似是有些印象,是那二甲第一。
蜜娘正是要回答,陳令茹皮笑肉不笑:“同王公子有何關係?”
且不等王謄說什麼,陳令茹拉着蜜娘轉身就走,似是上回元宵節茹姐兒見了這王公子,亦是這般如同炸了毛。
上了樓,蜜娘忙問道:“你怎得這般討厭這人?人家也未說道什麼,且是這般針鋒相對不好吧?”
陳令茹亦有些後悔,她且應表現得大方一些,這般倒是落了下乘,到了雅間,她纔是道:“王家,曾向我家提過親事,被我家拒絕了。”
蜜娘竟是不知還有這一遭,即便如此,談不成親事,又何必惡言?
“他母親,便是四處詆譭過我。”陳令茹氣鼓鼓道。
蜜娘大驚,且是見那王公子這般高傲之人,有那般母親,嘆息道:“可當真是結親不成結成仇。”
陳令茹道:“王家夫人生了三個姑娘,才得他一個兒子,最是寶貴,我爹孃便是怕這婆媳關係,王家夫人怕不是個好相與的,又那般寶貝她兒子,若是成了她兒媳,只怕是討不了好。那人又是在母親姐姐的寵愛下,怕也不是那可託付之人,我家如何肯?便是得罪這王夫人,宮中這德妃是王夫人親姐。”
蜜娘有許些印象,她曾被召見過,卻是記不大清。
便是說,王謄會試時排第三,殿試時她阿哥得了探花,他成了第四,茹姐兒又嫁給了阿哥,蜜娘這般一想,也難怪這王謄會心氣不順。
沒一會兒樂盈她們都來了,幾人許久未見,也是蜜娘陪太后忙,之後又是累的緊,又是疏懶,不大樂意出門。
曾玲便是抱怨道:“你可算是出來了,且是回來了,也不找我們玩。”
蜜娘給她們斟茶賠禮:“姐姐們,都是我的錯,可不今天來賠禮道歉了。”
文菲抿一口水笑道:“哪兒敢,如今你可是太后面前的紅人!”
樂盈亦是面上有光,她只知蜜娘是她推薦給外祖母的,道:“可不,外祖母那兒都快沒我的位子了。”
“這不折煞我,我的好姐姐。”蜜娘不願談論此事,忙是岔開話題,“今日找姐姐們來,有旁的事兒。”
蜜娘拿出自己畫的幾個圖樣,這珠寶首飾的,姑娘們如何不愛,銀樓裡頭,翻來覆去就那幾個花樣,工匠能有多少見識閱歷,且就跟着師傅學一學,便就做了,偶爾有那新穎的樣式出來。
蜜孃的審美水平自是不低,學畫亦有多年,又是姑娘家,畫出來的,可比那銀樓裡頭得姑娘們心意多了。
宮中能工巧匠雖多,多是繁複精緻之物,蜜娘所畫,是奇巧,恰是得姑娘們的心水,沒得一會兒,那幾張圖樣便是被分掉了。
樂盈刮目相看幾分:“你這一手丹青倒是頗爲可以,竟是還有這般用處。看來日後我要什麼樣式,便是找你就是了,外頭那些個蠢物,怎麼得都弄不出我要的樣式。”
蜜娘笑盈盈道:“可以,你們要什麼樣式便是同我說,若我能畫得出來,便行,就是不知那工匠能否造得出來,前些日子我和茹姐兒想的幾個樣式拿過去,他們說可以造且就放心了。”
曾玲便是說:“你拿到外頭的銀樓裡去,可不就讓外人學去了?”
“若不然,拿哪邊去?”蜜娘有些吃驚,再說這些物件也沒什麼學不學去,就是幾個樣式罷了,你帶出去,內行人一瞧,且是過個幾日便是能仿一個出來。
曾玲想起沈家門戶小,未有自家的工匠,自覺失言,有些不知如何圓話,樂盈卻是要爲她打個圓場,心思轉了幾轉,站起來說道:“不用外頭的銀樓,就是要自己造。我且有個想法,姐妹們,不如,咱們一道開個首飾鋪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