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說完,被子就被人一把掀掉了。
簡溪擡起頭,揉了揉眼,面前是衣冠楚楚的顧源。“簡溪,快起來了,出門逛逛。”
簡溪又躺下,閉着眼睛繼續睡,“你就是想看我穿內褲的樣子是吧,直接說嘛,別害羞。”
顧源被簡溪激了一下,來了興致:“你再睡我就保證你內褲都沒得穿。”
簡溪四平八穩一動不動。
顧源走過去在他身邊趴下來,貼着他的耳朵小聲說了句什麼,簡溪刷地一下翻身起來,三秒鐘就穿上了牛仔褲。然後頂着一個爆炸頭,非常鄙視地看着癱在牀上笑得七葷八素的顧源。
十五分鐘之後,簡溪一邊打呵欠,一邊被顧源拖進了他家那輛奧迪A8L裡。
顧源對司機說:“恆隆。”
簡溪低聲說:“敗家子。”顧源斜眼瞪他:“我沒看錯的話你身上這件白T恤是Kenzo的吧。”
簡溪說:“我五折買的。”
顧源哼了一聲:“一折也是Kenzo。”
週六的上午,上海人滿爲患。僅存的可以避難的地方就是類似恆隆、波特曼或者世茂皇家酒店這種地方,以價格來過濾人羣。
和其他的商場相比,恆隆無論什麼時候,都冷清得像要倒閉一樣。顧源和顧裡都喜歡這種氣氛,特別是顧裡,她非常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就算是吃火鍋,她也會挑一傢俬房菜火鍋店,儘管這些高級餐廳的味道讓我和南湘作嘔——唐宛如是永遠吃不出味道來的,對她來說,東西只分爲“可食用”與“不可食用”兩種。但是她也會抱怨:“我操,這盤子裡的菜也太少了吧?給耗子吃都不夠!”
顧源在DiorHomme店裡看中了掛在最外面的那件禮服。不過讓人意外的是,店員小姐臉上露出了難色。她小聲地對他們說這件禮服早上已經被人預定了。
顧源的臉有點陰沉下來。他說:“那可以電話對方,讓他轉給我麼?”
店員小姐有點呼吸困難,擡起頭望向簡溪,希望尋找到幫助。不過簡溪也攤攤手,一副“我也沒辦法”的樣子。
正僵着,門口一陣高跟鞋“咔嗒咔嗒”的聲音。一個穿着黑色連衣裙的女生走了進來,取下剛剛顧源看中的那件禮服,然後徑直走到裡面讓另外一個男店員包起來。
顧源來了興致,走到那個女的面前,對她說:“美女,幫男朋友買的啊?可以讓給我嗎?拜託啦。”他露出一張標準的貴族帥哥臉,企圖使用美色。
女孩子轉過頭來,是一張非常精緻而好看的臉,睫毛刷得又濃又密,黑色的煙燻妝讓她的眼睛看起來格外動人。她看了看顧源,笑了:“小弟弟,別搞得像拍臺灣偶像劇一樣啊,這套把戲留着去表演給你學校的小妹妹們看吧,一定吃香。姐姐這兒忙呢,乖。”
顧源的表情像吞了個雞蛋一樣。
她提好店員包好的禮服袋,轉身離開了。身後店員恭敬地說:“Kitty小姐,代問宮洺先生好。”
顧源和簡溪的臉色同時變得特別難看。
Kitty把禮服小心地平放進黑色轎車寬大的後備廂裡,拉開門坐了進去。她翻開手上的工作記錄,看了看,然後對司機說:“現在送我去外灘16號,我去拿鞋子。之後送我去香格里拉,在那裡把晚宴的菜單拿回來之後,去新天地,然後你再把我送回會展中心的彩排現場。務必十二點半之前把我送回去。”
司機在前面輕蔑地說:“小姐,你以爲我開的是飛機啊。”
Kitty拿出手機發短信,頭都沒有擡,非常無所謂地對他說:“隨便你,反正送不到的話我就會被fire,但是在我被fire之前,我應該會爭取讓你也被fire。”
司機一腳油門刷地躥了出去。
任何事物的好壞標準,都是建立在對比之上的。
相比較我現在的狀況,我真的覺得Kitty的工作輕鬆很多。因爲我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待在彩排現場手忙腳亂,感覺整個人像是踩着高蹺般的彈簧一樣跳來跳去。
明天的一場秀是美國一檔設計師真人秀的前4名的設計作品展示,有大量的媒體和廠商參加。《M.E》作爲承辦方,幾乎調動了所有的工作人員。寬闊的秀場裡,無論是T型臺,還是周圍的座椅、走廊上,到處擠滿了要麼穿着內褲,要麼穿着價值連城的高級成衣走來走去的男女模特們。
而我忙着採集每個人的身材尺寸,覈對服裝的修改細節,調整衣服的大小,並且安排他們的午餐。從早上8點鐘踏進大門開始一直到現在,我都沒有找到機會上一趟廁所。整個上午我絆倒椅子三次,從T臺上摔下來一次,踩到女模特的拖地裙襬兩次(說實話,那個裙襬幾乎需要四個結婚的花童纔可以展開來),用大頭針扎到一個男模的屁股一次(被他大聲地吼了一句“shit”),打翻一杯水在一件西裝上一次……所以,當我看見和那些模特同樣化着煙燻妝的Kttiy走進來的時候,簡直像是看見了救星,我一把抓着她的手,都快哭了。
接着一整個下午,我和Kitty在會場忙着各種事情。有一次還在廁所聽見Kitty在隔間打電話的聲音:“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你死活都要把那個雕塑從門口扛進來,門沒那麼大?你把門砸了也要扛進來!保安不讓你砸門?那你直接砸他啊,客氣什麼!”
聽得我都尿不出來了。
那些模特們對Kitty也格外地親熱,對於英文不好的我來說,幾乎和其中那些金髮碧眼的妖孽們(又瘦又高又漂亮,臉還那麼小,不是妖孽是什麼?怎麼不去死!)沒有任何的交集。所以在看見Kitty在用英文流暢地和他們交流的時候,特別是她和一個法國男模簡單地用法語對話了兩句之後,我有種想要下跪參拜她的感覺。
終於在下午五點多的時候,我們的任務差不多告一段落。剩下的部分就交給秀導了。秀導是一個臺灣女人,個子高高瘦瘦的,卻剪了一個板刷頭,以前應該也是個模特。我和Kitty坐在場邊休息,耳邊是那個女人對着T臺上那些模特的怒吼:“我要的是‘嚴肅、高貴’的表情,不是‘我媽昨天查出有肺癌’的表情!還有你!說你呢,那個穿胸罩的!你臉上那是什麼妝?那簡直就是一堆屎,你去洗乾淨了再過來!”
整個現場一副忙碌而又和樂融融的景象。(……)
我看着身邊的Kitty,黑色的連身裙、精緻的妝容,看上去和她身邊這個灰頭土臉、穿着牛仔褲和白色套頭衫的我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說實話,我從心裡羨慕她。雖然我也希望自己出現在別人面前時永遠都是精緻的、專業的,但是,每當我想到早上需要提前一個小時起牀挑衣服、化妝,就什麼力氣都沒有了。“算了算了,牛仔褲和大T恤也不錯。”我總是這樣安慰自己。
記得我曾經問過Kitty,爲什麼她和宮洺總是穿着黑色的、看上去又嚴肅又冷漠的衣服。Kitty的回答是:“當你在商業談判或者溝通的場合,你所需要的氣質就是嚴肅、理智和一點點的冷酷。而黑色的衣服,就是以這種不盡人情的特點,賦予或者增強你的這種氣質。當這樣冷酷而理性的你,稍微表現出一點點的溫和或者讓步的時候,對方都會覺得你做出了非常大的妥協。反之,當你穿得浪漫如同粉紅的少女,又或者大紅大綠像要去過除夕的話,對方絕對不願意把時間浪費在你身上。以前有一個廠商的企劃部經理,約宮洺談事情,結果對方穿得像一個剛剛畢業的大學少女,滿身的蕾絲花邊和一雙破球鞋,宮洺坐下來,喝了一口咖啡,什麼話都沒說,就站起來走了。”
說完這些,Kitty回過頭對我說:“我並不是歧視你的穿着,但還是建議你如果在工作,就儘量得着裝穩重些。別怕黑色顯得人老,你看宮洺那張臉,就算把他丟到墨水裡去,他那張蒼白的臉還是嫩得像20歲的人。”
我覺得Kitty說得太對了,因爲當時我看着一身黑色的她,覺得她真是個大好人。因爲她並沒有歧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