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電腦上顧裡的MSN突然跳出一個窗口,並且還連續發了三個振動過來的時候,她正在牀上半躺着,一邊在臉上實驗着一種新買的美白麪膜(每一張的價格差不多夠我和南湘猛吃一頓——欣慰的是這個價錢只夠在學校的食堂猛吃一頓),一邊以平均兩秒鐘一頁的速度嘩啦嘩啦地翻着6月號的《VOGUE》。
顧裡瞄了一眼窗口,走過去,看了看,然後點了對方發過來的視頻邀請。幾秒鐘連接之後,一聲驚天動地的叫聲從電腦裡傳出來:“Hey!_Lily!_I_am_coming_back_from_New_York!_See_you_soon_honey!”顧裡看着窗口裡那個金黃頭髮、眉目深邃的男孩子,彎下的腰一動不動,再也直不起來。過了會兒,她的面膜“啪”的一聲從臉上掉下來,砸在鍵盤上。
顧裡一腳把她媽房間的門踹開,她媽正在看韓國催淚劇,被這一下子搞得從小沙發上噌的一聲跳起來,跟當年爬火車的鐵道游擊隊一樣矯健,同時嘴裡尖叫着:“哎喲要死啊你小棺材!”
顧裡面若寒霜地看着她媽,足足有三分鐘,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她媽早就已經天地人鬼畜妖魔不知道輪迴多少遍了。
她媽看見顧裡這個樣子,捂住了胸口(看上去有點像唐宛如),小聲地問:“你是不是懷孕了?”
顧裡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說:“我寧願懷孕!”停了停,她面若寒霜地說:“Neil從美國回來了。”
然後顧裡她媽“咣噹”一下從沙發上摔了下來。
本來打算週一早上再回學校的顧裡,二話不說,連夜迅速換了身衣服,提上她的LV包包,然後打電話給她們家的司機,迅速地出門逃回學校去了。她一定要在Neil從美國回到上海之前躲到學校裡去,讓他找不到她。她一分鐘都不願意待在家裡——畢竟Neil現在人還在美國,就算他能搞到機器貓的任意門,也要收拾一會兒行李吧。
顧裡一陣旋風一樣衝進寢室,把她的包往沙發上一扔的時候,我和南湘正在看電視裡播放的肥皂劇,我們被她嚇了一跳。
我和南湘從顧裡的臉色上判斷,應該是出租車司機沒有給她發票或者是她沒有訂到哪家餐廳的位子。這對她來說都是很嚴重的事情。
顧裡看着我和南湘,一字一頓地說:“Neil回上海了。”
“真的?”我和南湘迅速從沙發上雀躍起來,滿臉放光,但是馬上就意識到了我們這種無比期待的反應很容易被顧裡當場射殺。所以,我們馬上撫住了胸口(……),異口同聲地:“那真是太糟糕了呀!”
如果說全世界還有人能夠治得住顧裡的話,那麼就一定是Neil了。這個僅僅比顧裡小半年,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表弟,在顧裡的整個童年時代,是一個天使的象徵。
混血兒特有的俊美面容,和顧裡旗鼓相當甚至更勝一籌的家世,以及無時無刻不縈繞身邊的“姐姐,姐姐”的甜蜜呼喚,都讓顧裡對他傾注了無數的愛。結果,當這個天使開始進入初中,經過荷爾蒙劇烈增長的青春期之後,天使小朋友順利成爲惡魔小祖宗,而顧裡,則順利升級成爲幫他處理爛攤子的保姆。
比如在初中的時候,Neil同時和四個女生談戀愛,結果最後穿幫了,他躲到顧裡家死活不出去,那四個女生在顧裡當時住的小區裡鬧了整整一天,而Neil心安理得地倒在她家沙發上看DVD——如果換到現在,只要第一聲開罵,估計就被頂級物業小區的保安套上麻袋拖走了吧。
比如在初三畢業考高中的時候,考試前一天Neil喝醉了,一大早打電話給顧裡,讓顧裡去接他,“我也不知道這裡是哪兒,我在路邊上,身上沒有錢,手機快沒電了,姐姐快救我呀,我還要考試呢!!”——最後顧裡和他兩個人在英文考試已經開始十三分鐘之後,才進了考場,前面的聽力全部錯過。而更讓顧裡生氣的地方在於Neil的英文除了聽力部分,接近滿分——當然,他在家和他的美國爸爸都是用英文對話的。
比如在高一的時候,他又一不小心把一個女生的肚子搞大了。顧裡和我兩個人哆嗦着帶那個女生去墮胎。我們嚇得要死,戰戰兢兢,結果隔天那個女的不怕死地和Neil兩個人游泳去了。
比如大一開學第一天,在沒有拿到駕照的情況下,Neil企圖把一輛敞篷跑車開進大學裡,在門口和保安大吵特吵,從而一戰成名。
這些,都是Neil成長史上的冰山一角。
但是,Neil對身邊的女孩子卻非常非常地紳士。我和南湘作爲顧裡的朋友,受到不少的好處。他每次都會體貼地爲我們埋單,會經常送我們小禮物,會爲我們出頭打架,和我們一起走路時會走在靠馬路的一邊,會幫我們買咖啡……這些也是他紳士風度的冰山一角。
並且,每次看着他那張混血兒的臉,我和南湘都會走神老半天,《指環王》風靡的時候,每次在電影院看見精靈王子出場,我們都手舞足蹈歡呼“Neil!_Neil”,有好幾次顧裡忍不住丟下我們揚長而去。
並且,在生活品質和囂張高調方面,如果Neil是祖師爺的話,顧裡就是剛入門的茶水小弟。在我們都還不知道LV是什麼東西的時候,Neil就拿着他爸爸從美國帶回來的LV錢包在學校裡買可樂了。Nike運動鞋出現在Neil腳上的時候,我們都還不知道Nike代表着什麼,那個時候顧裡穿着上海產的小皮鞋覺得自己很了不起。顧裡和我們還在吃着和路雪的時候,Neil已經提着放着乾冰冒着冷氣的哈根達斯紙袋來上課了,並且慷慨地分給我們。顧裡和我們在剛開張的某家生意火爆的夜店門口苦苦哀求店員放我們進去的時候,Neil已經學會把五張一百的鈔票摔在門童的胸口上,然後帶着我們幾個大搖大擺地走進去。
我和南湘享受着這樣的福利,但是顧裡卻因此而抓狂。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大一結束,Neil去美國唸書纔得到改善。但是在一年的時間裡,幾乎全學校的人都知道了Neil。他的中文名字和英文名字聽上去挺像,而且活生生就是他的人生寫照,他叫:黎傲。
第一天上課的時候自我介紹,他用不標準的中文說:“我叫黎傲。”班導師聽成了李敖,以爲他在開玩笑,就說“我還叫巴金呢”,結果Neil睜着他那雙深邃的長睫毛覆蓋的眼睛,天真地說:“巴金你好。”——我們都非常理解,這個從小看英文書長大的人不知道巴金,但是班導師震怒了。
但是,顧裡這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在Neil剛剛到美國兩天之後,就耐不住慈母般的天性,每天打越洋電話過去噓寒問暖,結果被Neil撒嬌般的抱怨和哭訴搞得心神不寧,“姐姐,我在這邊都沒有親人”,“姐姐,同學都不理我”,“姐姐,這邊東西超難吃的”……結果,第二個星期,顧裡就買了一張機票飛了過去。但是,她到達的時候,看見Neil同學正在和兩個金髮碧眼的漂亮洋妞勾肩搭背,商量着去看電影的事情。顧裡恨不得拿出西瓜刀砍死他!Neil無比開心地伸出長長的胳膊攬着顧裡的肩膀,根本不管她冷得可以凍成冰的臉色。
——你不是說非常無聊非常痛苦嗎?
——是啊!!每天都要念書,fucking_boring!
——……_
大二期間Neil短暫地回來過一次,但是他一到顧裡家,知道顧裡家的保姆叫Lucy的時候,就開始沒心沒肺地背誦初中英文書的課文:“Lucy_and_Lily_are_best_friends.”……因爲顧裡的英文名字就叫Lily……
所以,我和南湘都非常能夠理解顧裡的恐懼。
但是,我們依然夜不能寐地激動着,期待着Neil帥哥從美國空降上海。
我和南湘懷着熱烈期待的心情,顧裡懷着死亡倒計時的心情,唐宛如懷着少女情懷總是詩的心情(……),度過了三天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