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有一句諺語:上帝再仁慈,撒旦也不會相信!
銀狐堂已經蟄伏了太久,這麼多年來一直處於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的境況,很多領域都被其他勢力鯨吞蠶食,卻依然選擇忍氣吞聲,讓人誤以爲是厚德載物的上帝。可愈是菩薩低眉,對手就愈是變本加厲,在銀狐堂所管轄的範圍內專橫跋扈,砸場子,打小弟,吃霸王餐,甚至搶班奪權,就欺負銀狐堂的苟且偷安,想將銀狐堂分崩離析。
現在,是時候改弦更張了。
青蛇會,將是銀狐堂打響復興之路的第一槍。
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在華國,凡是沒有臣服於黑龍團的勢力,都是有一定能耐的,因爲在地下世界裡,有着一條亙古不變的生存法則: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能夠在黑龍團的強勢統治下挺過來,並且活得很滋潤,證明這個勢力不容小覷。青蛇會就是其中之一。儘管蕭雲在此之前已經預計到青蛇會不那麼容易吞下,有了充足的心理準備,可也沒想到會這麼艱苦卓絕。
負責打頭陣的雪狐所擁有的勢力算是可以的了,有200人,個個能征善戰,青面獠牙,在揚州一帶常常欺男霸女,算得上有恃無恐,可跟青蛇會一開戰,就原形畢露,僅僅兩晚的時間,就損失了100人,雖然是屬於那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情況,但一向貪生怕死的雪狐聽到這個噩耗,還是未能堅守住,連夜聞風而逃,跑回寧州尋求銀狐的庇護,剩下的100號人因羣龍無首而人心惶惶,放棄了抵抗。
銀狐堂敗退揚州,遭遇首挫。
臨陣脫逃的雪狐因小失大,直接損害了組織的利益,被盛怒之下的蕭雲給摘掉了“官帽”,高仰止臨時頂上他的位置,統領那一百人,重新打入揚州,有驚無險奪回了一家KTV和一家星級酒店,其他的產業因過於筋疲力乏而暫時無力迴天,青蛇會那邊也不好到哪去,雙方進入了偃旗息鼓的休整期。而面對這樣難分伯仲的局面,蕭雲沒有太好的對策,一個人關在房裡,思索了兩天,抽了三包煙,也無計可施。
既然提不動,就放一放。
第三天,他終於走出房間,跟沒日沒夜看動漫的仙子吃了一個簡單而溫馨的早餐後,前往舊墟街。
傴僂老頭還是一如既往地蹲在破爛門檻上,抽着竹節菸斗,煙霧繚繞間,似乎又衰老了一些。
小飯館沒有客人,蒼蠅倒是不少。蕭雲坐在屋裡的一張八仙桌旁,抱着正津津有味舔着棒棒糖的夭夭,跟譚惜商量着去南京的事。譚惜剛纔聽他說在南京成立了一個房地產中介公司,想叫自己去擔任財務總監一職,嚇了一跳,連忙推說自己沒怎麼上過學,初中就退了,根本不懂財務上的東西,甚至連電腦都不會用。蕭雲卻沒心沒肺,壓根不在乎這些個,在他看來,不懂可以學,人性纔是最重要的。譚惜拗不過,只好答應一邊幹,一邊日以繼夜地學習,不保證準能勝任。蕭雲咧嘴一笑,燦爛明媚,然後掛了個電話給歐亞子,讓他在南京再找間兩室一廳的房子,順便叮囑戴妍去聯繫好給夭夭讀書的小學,最好是公立的,花點錢也不怕,如果搞不定,再打電話回來彙報。
這事就這樣定下來了。
蕭雲讓譚惜去收拾一下東西,準備過兩天走,然後放下夭夭,起身,走過去跟趴在地上看着兩隻螞蟻擡米的曹阿瞞聊了起來,他挺喜歡這個憨憨傻傻的矮子,呆在他身邊,沒有紛繁複雜的厚黑韜略,也不用如履薄冰的瞻前顧後,偶爾學相聲裡的黑活,佔佔倫理關係的便宜,騙他叫爸爸,再不然就誑他說內屋着火了,讓他狂叫着白跑一趟,不亦樂乎?
對於那個常常蹲在門口抽菸的傴僂老頭,他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很溫暖,且踏實。
“給我來一口。”蕭雲蹲到他旁邊。
“成。”老頭微笑着將那根泛黃的竹節菸斗遞給他,還有一小撮極品菸絲。
蕭雲有模有樣地抽了起來,吐出煙霧,回味無窮,想想,輕聲道:“老頭子,想跟你要個人。”
“阿瞞?”曹老頭一語中的。
“嗯。”蕭雲點點頭。
“你把我身邊的人都撬走了,想讓我變孤寡老人啊?”曹老頭笑了起來,可沒幾聲,就重重咳嗽。
“我家還有個客廳空着,我不經常回去,你不介意的話,可以當廳長。”蕭雲輕輕撫着他的後背。
曹老頭渾濁雙目一亮,似乎動心了,隨即卻搖了搖頭,笑了笑道:“算了,安土重遷啊。”
“可是你一個人……”蕭雲擔憂道。
“嗨,沒關係,習慣就好,你們又不是不回來,怕啥?阿瞞這孩子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大的,腦子雖然不大靈光,但身手還是不錯的,學到了我不少的本事,他留在你身邊,總是有點用處的。他要是犯了什麼錯,別寵着,該怎麼着就怎麼着。”曹老頭淡淡道,望着蕭雲的眼神是那樣的情深意切。
“好。”蕭雲微微一笑,將菸斗還給他,然後起身。
“要走?”曹老頭皺着稀疏眉毛。
“嗯。”蕭雲轉身,看見剛從內屋出來的曹阿瞞,揮了揮手,阿瞞咧嘴一笑,憨厚而陽光。
“都快11點了,吃完飯再走吧。”曹老頭提議道,兩根手指捻着一撮菸絲,準備點燃。
“不了,約了人。阿瞞暫時還留在這,我過段時間有需要了,再回來帶他走。”蕭雲輕聲道。
曹老頭點點頭。
蕭雲快步走出舊墟街,上了一直停在路邊等候的玫瑰紅凌志,對狄綢繆說:“去文化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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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宮位於拱月區的廣州路,造型新穎奇特,遠遠望過去,像一艘正揚帆遠航的帆船。
二樓的美術展覽館,面積挺大,保守估計有500平米,正在舉辦一場國畫展覽,參觀者衆。
蕭雲躲在館外抽了一根菸,扔掉菸頭之後,才施施然走了進來,兩手插袋,欣賞着國畫大家作品。
一個正在跟朋友們聊着畫的女人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蕭雲,立即重色輕友,撇下他們走了過去。
遲隨筆。
她有着一張極動人的美人瓜子臉,妝淡精緻,容貌雖算不得沉魚落雁,氣質卻是清麗脫俗,鼻樑上架着一副精緻的黑框眼鏡,多了幾分知性美。一頭時尚的波浪秀髮靜靜搭在後背,一身端莊典雅當然也是價格不菲的紀梵希職業套裝,襯托出挑不出毛病的身材,算不得豐腴,略微清瘦,卻不輕浮,勻稱而曼妙,黑色細高跟鞋完美凸顯出她小腿的誘人弧度。
“怎麼這麼遲纔來?”遲隨筆走到蕭雲跟前,皺着俏鼻興師問罪。
“見了幾個朋友,聊了會兒。”蕭雲浮起一個清淨如竹的微笑,坦然道。
遲隨筆顯然被這抹微笑給迷住了,愣了好幾秒,纔回過神來,連忙轉移視線,來掩飾盪漾紅暈。
“這些畫都是你畫的?”蕭雲沒有戳穿她的心思,悄無聲息地轉移了話題,轉得那麼順理成章。
“左邊這六幅是,其他的都是我收藏的名家畫作,還有就是一些在美術界頗爲有名的朋友送的。我的拙藝就不用看了,就是閒着無聊,信筆塗鴉而已,難以登堂入室的,走,帶你去看看那些值得細細品味的名家畫作。”遲隨筆說着,很自然地拉起蕭雲的手,走向右邊。這個國畫展她策劃了好幾天,主要是想跟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分享一下她的收藏成果以及心得,順便認識一下對國畫同樣感興趣的陌生人。昨晚臨睡前,手機被她拿起放下,拿起又放下,踟躕了好久,纔給蕭雲發了一條短信,邀請他也來觀摩一下,發完之後忐忑不安,不知道會不會被婉言拒絕,卻沒想到蕭雲很爽快地答應了,她爲此興奮了一整晚,輾轉難眠。
在場的一些相熟朋友見她竟如此堂而皇之地拉着一個陌生男人的手,都吃了一驚,繼而笑意玩味。
遲隨筆倒是覺得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很大方,走到一幅畫前才鬆開他的手,一手墊着香腮,看着畫作,介紹道:“這一幅《墨荷圖》是明朝徐渭的作品,他擅長水墨花卉,筆下的殘花敗荷皆古樸淡雅,別有風致。手法上主要是以飽含水分的潑墨寫意法,點畫殘荷花葉,你可以看到這畫中的水墨都是淋漓酣暢的,而作爲焦點的畫物並不拘泥於形似,重在寄興遣懷,這是文人畫的典型。”
蕭雲點頭附和。
遲隨筆又走到另一幅畫前,指着畫,介紹道:“這一幅畫叫做《西湖冷月》,是我國著名油畫家顏文樑先生晚年的代表作之一,筆觸深沉老辣,意境蒼然芳華。我18歲生日那年,爺爺送給我的生日禮物,當時興奮得幾乎要把整層樓板都給跳塌了,還真害怕樓下的王大爺上來罵我呢,呵呵。這也是全場唯一的一幅油畫,雖然與展覽的主題不符,可我覺得這樣的佳作,應該拿出來讓大家一睹芳容的,對吧?”
“沒錯,我代表大家謝謝你的大公無私。”蕭雲拱手道。
遲隨筆嫣然一笑,又往前走了幾步,走到另一幅畫前,輕聲道:“這一幅呢,是我最喜愛的,陸小曼畫的《梅屋圖》。你看那幽谷深山,襯托出了文人隱居的妙處,還有那耀目的白梅,使整幅畫面顯得古樸幽雅,又生氣盎然。而空白處的那幾句題句,更是恰和畫意,妙句添彩:‘爲覓空香繞屋栽,萬花留向故園開。詩人合是陶元亮,每到花時始一來’,是不是讀起來就讓你感覺到清新悅目,沁人心田?”
“確實。”蕭雲一副深以爲然的模樣。
遲隨筆低頭淺淺一笑,推了推黑框眼鏡,繼續往前走去,剛想介紹畫作,就聽見蕭雲說話了。
“這一幅是明朝唐寅的《山路鬆聲圖》,他畫得最多、也最有成就的就是山水畫。這幅畫以淡墨暈染,濃淡枯溼,恰到好處,形成了生動的墨韻,用筆上頓挫轉折,遒勁飛舞,巧妙的點出了鬆聲之意境。”蕭雲竟然在細細點評着,沒有過多停留,又走到前面一幅畫,繼續輕聲道,“這一幅是清朝吳熙載的《花卉圖》,畫中繪色的折枝月季,色彩濃淡得宜,充滿生機。構圖新穎別緻,月季高低相應、疏繁相襯。以沒骨賦彩寫花,水墨勾葉,點染自然,秀逸脫俗。”
言語精闢,點評到位。
遲隨筆怔住了,呆在原地沒有跟上去,環胸托起下巴,靜靜打量着這個多少有些散漫的年輕人,他的一身穿着不算高貴,充其量只能說是得體,沒有所謂世家公子哥的那種鋒芒畢露,也沒有紈絝大少們的玩世不恭,嘴角常常噙着些許習慣性的微笑,但不痞_子也不邪惡,更沒有矯揉做作的深沉,就如同他那雙一看就讓人覺得適合彈鋼琴的手一般,很乾淨,僅此而已,可自己爲什麼偏偏會覺得他高深莫測呢?
“怎麼了?”蕭雲回頭見她站在那裡怔怔出神,問了一句。
遲隨筆笑着搖頭,然後跟上去,撥了撥散落在額頭的秀髮,輕聲道:“沒想到你也懂國畫。”
“其實是我媽媽懂,她跟我講了不少這方面的知識,我知道的只是皮毛而已。”蕭雲淡然道。
“聽你這麼一說,我愈發對你媽媽感興趣了。”遲隨筆真的很想見見這個似乎無所不通的母親。
“會有機會見面的。”蕭雲微笑道。
“真的?”遲隨筆驚訝道。
“當然,不是有一句古話說‘醜婦終須見家翁’麼?”蕭雲玩味道。
“呸!誰是你媳婦?!”遲隨筆嗔罵道,可臉上的萬種風情卻藏都藏不住。
“你不是盼望了很久的嗎?”蕭雲邪惡道。
“胡說!不許亂開這種玩笑,我會當真的。”遲隨筆溫柔地敲了敲他的腦袋。
蕭雲笑而不語。
遲隨筆穩了穩心神,將散落在臉側的秀髮挽到耳後,凝望着他,問道:“想聽聽我心裡話嗎?”
“想。”蕭雲不假思索道。
遲隨筆淡淡一句:“沒有遇到你之前,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這樣,毫無緣由地對着一個人傻笑。”
(週末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