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橋鄉,大唐關內道京兆府藍田縣下,面靠秦嶺,揹負驪山,緊扼通往山南商洛的藍武要道。
玉山藍河上,一座石橋跨於清清溪流之上。
此處雖已是關中渭南之地,處於秦嶺北麓山腹之內,但因藍武道是僅次於潼關道的出關要道,因此這裡不但有藍橋驛也還有一座很是熱鬧的藍橋集鎮。
沿着藍溪,是一條几里長的長街,街兩邊俱是屋宅商鋪。
長街上過往商旅不斷,行人如織。
“終於到了!”
一位身着藍衫的青年站在藍橋上,“終於到了。”
“三郎,這就是你老家了?”
布衣青年腰間掛着一把長劍,牽着一匹老黃馬,身材高大,濃眉大眼,相貌也是英俊。聽到旁邊人的話,他一時陷入沉思。
這是李逍的老家,但並不是他的老家。
他的老家在那遙遠的未來,已經再回不去了。現在,他就是李逍,而這裡也將是他的家。
“這位客官,你是打尖還是住店啊,小店有上好的客房,就在前面不遠,房費還便宜。”一個穿着短打的少年笑着上來招攬生意。
李逍轉頭打量了幾眼這個少年,卻發現自己的記憶裡並沒這人。想想也是,李逍離開藍橋五年了,五年前李逍離開藍橋的時候十六歲。而那個時候,這個夥計估計也才五六歲吧。
他不認識自己也算正常。
五年前,李逍正是年少,意氣風發,那時李家在藍橋鄉也算是數的上號的地主大戶,家有良田千畝,在街上還有幾家商鋪,其中就有家客棧。那時的他在離長安八十里地的這個小鎮上,又有幾個人不認識呢。
只是五年前,一次英雄救美惡打紈絝後,被迫遠走他鄉,從此遊歷天下,一走就是五年。
十六歲離家,二十一歲回鄉。
再回來時,物是人已非。
藍橋還是那個藍橋,橋下的藍溪也還是那麼的清澈,甚至街道上的許多商鋪招牌幌子也還是那麼的熟悉,可站在這裡的這個李逍已經不再是過去的那個李逍了。
·······
“小哥,我就是這藍橋人,不需要打尖住店,多謝了。”
少年夥計打量了李逍幾眼,這人雖然穿着比較簡樸,可仗劍牽馬,氣度不凡。藍橋雖是山中小鎮,但因爲是關中通往關外的重要道路,大凡往山南、江南去的,多往這走,那些出關赴地方上任的,還有從地方上赴京述職升遷的,還有那些過往的商旅等不斷,少年也算是見多識廣,眼界還是有一些的。
這個藍衣青年的氣度,確實不凡。
“你是我們藍橋人?不可能,我在這街上做夥計學徒也有好幾年了,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李逍笑笑,“你做夥計幾年了?”
“今年五年了。”
“五年,時光匆匆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啊。我五年前離開的這裡,今天剛回來。”
“哦,這樣啊。”少年點頭。
“你是哪家的啊?”他又問。
“藍溪李家坡。”
“啊,李家坡?”少年驚訝出聲,他上下打量着李逍,“你難道就是李家的那個敗家子李三郎?”
李逍倒有些意外,當年的那個李逍雖然年少時有些意氣用事,但說敗家子有些過吧。
“如果你說的是李家坡的李三郎,那確實是我。”李逍摸了摸鼻子笑道。
“真的是你啊,你怎麼現在纔回來呢,街上的人都說你早死在外面了。”夥計有些興奮,畢竟這個李逍在街上也是個很傳奇的人物了。雖然他來到鎮上做夥計時,這李逍已經離鄉了。可卻一直聽着他的各種故事,甚至在李逍走後,李逍的故事也並沒有結束。
李逍聽了小夥計的話沒有回答,如果不是他,只怕那個李逍到現在也不會回家。甚至,若不是他,那個真正的李逍也確實已經死在外面了。
李逍身後的大漢瞪了眼小夥計,“你個小兔崽子會不會說話呢,你們藍橋的李三郎又回來了,還不趕緊去向李老莊主報喜訊去,老爺子一高興,準賞你幾個喜錢。”
夥計撇了撇嘴,“哪還有什麼李家坡,也沒有李老莊主了,李大善人是個好人,可惜好人沒好報,早就走了好幾年了,你們還不知道嗎?”
李逍聞聲眉頭一皺。
李老爺子沒了?
這他還真的不知道,他莫名穿越而來,雖然融合了李逍的記憶,可在他的記憶裡,關於藍橋關於李家坡,一切都還停留在五年前。當年離家出走後,關於家鄉,關於親人,他再無消息,雖然他也幾度想要回來,但心裡卻總想要闖蕩出個名堂再衣錦回鄉。
“到底怎麼回事,你說清楚點!”李逍急問夥計。他雖然不是真正的李逍,可卻也融合了李逍的記憶,現在的他,不是李逍卻又是李逍。李逍的記憶裡,對藍橋有太多的依戀和不捨,這裡,有他愧疚的父母雙親,有他喜歡的小妹,還有那個他在外日夜思念的青梅竹馬。
正因爲這份記憶,李逍纔會在半個月前身體剛好一些,就決定返回藍橋。
代替李逍,回到藍橋。
一路西來,當他踏上藍橋的土地時,他感覺到的是份外的親切,這裡山青山秀,恍如世外桃園。
他本還在想着見面後,要如何與他們打招呼,卻不料會聽到夥計這樣的話。
“聽說當年你打傷了張家坪的那位小霸王逃走後,張家就報了官·······”
夥計對這個藍橋的傳說人物講述着李家這幾年的變故,李逍當初打傷的人是藍橋鄉張家坪大地主的兒子,那張家的勢力在藍橋鄉不比李家差,尤其是張家向來喜歡仗勢欺人,勾結衙門官吏,放高利貸巧取豪奪等事情沒少做。
那次張大財主的兒子小霸王張超酒醉後從縣裡回來,半路上遇到一個採藥回來的姑娘,見色起意調戲,恰巧遇到李逍騎馬路過。李逍和張超年紀相仿,平時就見不慣張超的行徑,而偏偏他當天調戲的又是李逍的鄰居,還是青梅竹馬的姑娘,李逍一怒之下,怒打張超。
盛怒之下直接把張超打斷了腿,差點沒命。那張家豈是好相與的,張老財直接報官,揚言要李逍的命。
李逍的父親李大善人一面請人出面說和賠禮,一面安排兒子外出避風頭。李逍這一走,就是五年。
李大善人本來說讓兒子外出避下風頭,他請人說和,再多賠些錢財給張家,這事應當能化解。李逍離家之後,心生愧疚,想着要混出一番名堂再回家,轉眼就是五年。
李逍本以爲一切都沒有變。
“張大財主當年一直不肯罷休,非要官府通緝捉拿你歸案把事情鬧的很大,後來李大善人找了許多人出面調和,又拿出了許多錢財賠罪,才總算讓張大財主罷休。”
坊間傳言,當初李大善人爲了這件事情,不但拿出了五百畝地,還把街上的一家客棧一家糧店都給賠給了張家,還賠了八百貫錢。
這算是把半數家財賠給了張家。
本來事情就到此爲止,可偏偏不久後,有人帶着一塊李逍隨身帶着的玉佩回來,據說李逍在山南遇到劫匪被殺,這玉就是劫匪被官府剿滅後所得。這個消息讓李母一下病倒,不久去世。
李大善人也因此心傷成疾,偏偏此時張家還故意在生意上下套做陷阱,讓張家又賠了一大筆錢,老爺子憂憤交加,不久也撒手西去。
“這幾年啊,張家對李家可沒放過,步步緊逼。如今李家坡都成張家坡了,李家那千畝良田,早都被張家奪去了。就連街上過去李家的那些房產店鋪,如今也全都成了張家的。”
“不但如此,現在李家還欠着張家好幾筆債呢,田地錢財商鋪宅子沒了,張家便逼着李家把祖墳田抵債,甚至讓李家小娘子給那小霸王做妾呢。”
夥計說着這些的時候,也是一臉的感嘆。李家坡李大善人的名聲是極好的,真正的大善人,修橋鋪路甚至是救濟孤寡這些事情可沒少做。而張家呢,名聲極臭,可偏偏現在壞人得意,好人卻受難。
“你真是李三郎?”夥計問,“你要真是李三郎,那趕緊回家去吧,聽說那小霸王說了,明天他就要帶人上門去接人了。到時李家的祖墳田和令妹都是他的了。”
李逍聽罷,不禁咬緊了牙關,兩隻手緊緊的捏成了拳頭。
想不到,藍橋鄉已經變的如此。
李逍,你回來晚了。
幸好我回來了。
既然我回來了,那我就不能坐視。
張大財主、張大財主的崽子小霸王,拿了李家的都要吐出來,欠了李家的都要償還。
跟在李逍身邊的郭彪聽的也是大怒,“呸,世間居然有如此無恥之人,夥計,跟我說說,這張家坪怎麼走,看爺爺不把那對黑心父子的腦袋擰下來當夜壺。”
後面幾個同伴也都義憤填膺的響應,“敢欺負到三哥頭上來,豈有此理。”
“可使不得,那張家可惹不得,如今張家跟衙門裡關係可好,連縣衙的錄事都是張大財主的女婿,胳膊擰不過大腿啊,可莫再把自己摺進去了。”
李逍對着小夥計一拱手,“多謝這位小哥的相告,李三有急事先走一步,來日再謝過。”
扭頭對身後的人道,“走,回李家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