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行船的日子其實挺無聊的,雖說是能載六七百人的新式木蘭舟,但遠不如後世許多普通的柴油漁船。
船艙狹小,速度也不快,硬式風帆帶來的行駛感受也不太好。江上風大點,都已經搖來晃去,李逍都不敢想象,這船到了海上那得搖成什麼樣子。
可那船長老王頭卻說這改進過的木蘭船已經挺好的了,這讓他非常無語。
不過在江上行船唯一的好處就是能嚐到很多江鮮。
一邊行船一邊打魚,這時的長江還真是無污染的,水面清澈無比,江裡的魚也多。一網下去,總能撈到不少魚兒。甚至閒的無聊,還能跳到江裡去洗澡游泳。
清蒸、紅燒、水煮、大鍋燉、油炸·······
閒的無聊的李逍倒是乾脆充當起了廚子,他的手藝那是沒的說的,船上那二百來人,現在每天除了被趙持滿操練外,就剩下等着吃李逍做的魚了。
今天捕到了不少魚,很肥很鮮,李逍直接讓幾個少年把魚剁成大塊的魚段,然後加點姜放大鍋裡煮,再扔點蔥,扔點辣椒下去。
大鐵鍋的鍋沿上,把一團團麪餅子糊在上面。
等魚燉香了,這麪餅子也熟了。餅子浸着鮮美的魚湯,就着大塊的魚肉,吃起來那叫一個爽快。
“郎君,再講一段封神榜唄。”
一羣傢伙個個光着膀子坐在甲板上,天氣炎熱,艙底更熱,還是在甲板上涼快,可惜甲板不大,只能輪流上來吃飯和涼快了。
一邊吃飯一邊聽李逍講封神榜,是這些天他們操練之餘,最大的愛好了。特別是一邊聽故事一邊吃飯,感覺最下飯了。
“昨天講到哪了?”
“講到那個酒池肉林了。”有人馬上道。
李逍笑笑,一邊瓣着塊麪餅,一邊開始講封神榜。講這故事倒也不是完全閒的無聊,他出京時是答應過樓觀道宗聖觀和玉瀨的,出京之後要繼續把封神榜的稿子寄回長安,保證報紙連載。
“書接上回········”
李逍講,然後一羣人在下面聽,還有人專門負責記錄。記錄下來的內容李逍會做下檢查,稍做增減修改,然後就寄回長安去。現在他已經習慣當甩手掌櫃,沒空也沒興趣親力親爲的寫封神榜了。
講完一回書後,那羣傢伙有些不捨的下到艙裡去,該換另一拔人上來吃飯和聽故事了。不過李逍每回書只說一回,第二回,一般都是由替他抄書的張蔥或劉蒜兩少年來講,他們講的沒李逍好,但總比沒的聽強。
“三郎,前面不遠就要到揚州了。”趙持滿過來。
“這麼快就到了?”
“這船快,老王頭的技術也好,他把船開的飛快,連夜晚都在行船,巴不得馬上就能出海試試這船的厲害呢。”
李逍望着前方那浩浩蕩蕩的江面,不由的感嘆,“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富甲江南的揚州就要到了。”
“揚州刺史房仁裕已經派船過來迎接了。”
房仁裕是已故名相房玄齡的族兄,早年曾是王世充,後改投唐朝。歷官潾州刺史、陝州刺史、揚州長史等職,在去年李逍剛發現自己穿越了的時候,他的前身其實正是被這位房長史帶兵給追殺的。
當時是在江南,婺州刺史崔義玄與房仁裕一南一北夾擊陳碩貞的義軍,將這支受災饑民組成的叛軍絞殺。
房仁裕去年還是揚州長史,後來受房遺愛謀反案牽連被奪職流放嶺南,結果沒多久這個案子又有了變化,連房遺愛的胞兄房遺直都召回京城恢復樑國公爵位,房仁裕也就起復,而且還憑着去年的平亂之功,升任了揚州刺史。
當初若不是房仁裕和崔義玄,那個李逍就不會被追殺逃亡最後死掉,這個李逍也就不會有機會來到唐朝了。
對房崔二人,李逍可沒感激,只有反感。
“房刺史的夫人是太原王氏。”趙持滿又提醒了一句。
太原王氏以前高不可攀,而現在這陣子嘛,倒是有點過街老鼠的味道了。王皇后被廢,前國丈王佑仁貶爲庶民流放嶺南,連累着河東柳氏和許州崔氏也倒了大黴。
房仁裕卻年因爲侄子房遺愛謀反,已經被貶去了一趟嶺南,運氣好半路又被召回來了。
而現在不想妻子孃家太原王氏又出事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了。
不過好在房仁裕的妻子是皇后的堂姑母,她跟李逍的兄弟王方翼關係更親一些,是王方翼的親姑母。
房仁裕也知道長安大地震,太原王氏皇后這一支算是垮了。
李逍是皇帝寵臣,這倒是人人皆知,而李逍跟王方翼又是結義兄弟,房仁裕這個時候不免就是有點病急亂投醫了,連李逍都不放過,想要到處拉關係了。
“房刺史爲人如何?”
“名聲不錯,爲人清廉公正,而且很有吏幹,爲官多地,一直聲名不錯。”按趙持滿的話說,若不是因爲有個兄弟叫房玄齡,其實房仁裕早就入朝做到尚書或九卿了。
只是因爲房玄齡怕人非議,以前才一直壓着自己這位兄長,讓他多年來一直在各地擔任刺史之職。
不過揚州刺史雖也是個刺史,但也不是一般刺史。揚州雖不是大唐三都之一,可富甲東南,其富裕程度甚至超過北都太原、東都洛陽,能主政這樣的大州,也可見他的能力是受到認可的。
“婺州刺史崔義玄你熟嗎?”李逍突然問。
“崔刺史是清河崔氏嫡系出身,隋末曾投李密,後勸李密將黃君漢歸唐。貞觀初,任左司郎中,曾有韓王府長史,當今即位後,出爲婺州刺史。”趙持滿倒是對崔義玄的情況挺熟的。
李逍的神色不太好。
“我曾遊歷江南,去歲方歸關中。在江南之時,曾親眼見過崔義玄率兵鎮守反叛的饑民之酷烈,他暴虐殘殺變民,猶類朱粲。”
朱粲也是隋末的一個反王,這個人就以兇暴殘忍出名,反覆無常,最愛虐殺,甚至吃人,曾在隋末自稱楚帝,率着一支叛軍到處裹挾民衆,四處攻城掠地,如同蝗蟲一樣。
這人跟李密、竇建德等反王不同,這人根本就無心經營,甚至沒有半點真正建立政權的意思,完全就是個強盜、殺人魔王,就知道四處搶劫殺人,不種地不守城不要根據地,反正就跟蝗蟲一樣,走到哪搶到哪,吃光一地就又往下一地去,殺人做軍糧的魔王。
而那個崔義玄雖說是清河崔氏出身,但人也同樣好殺。
他率兵圍剿陳碩貞的義軍,相當殘忍,抓到就殺,曾經一次坑殺上千人,連婦孺孩童都不放過,在義軍之中最被仇恨。
當初那個李逍被南北兩唐軍圍剿,若不是崔義玄如此殘殺,其實好多人都想過投降的,但這人殺俘坑降,誰敢降?
“崔義玄的名聲確實不太好。”趙持滿道。他對於崔義玄這種人也不太喜歡,有本事那到邊關去守邊衛國,去打北蠻東虜,對一羣受災後沒飯吃而不得不造反的饑民,用的着這樣斬盡殺絕嗎?
也就是那種人纔會那般的狠。
“我不喜歡房仁裕,也不喜歡崔義玄,所以我誰都不見。我們過揚州而不入,直接揚帆出海,沿海岸駛往登州吧。”李逍長嘆一聲,他的腦海裡,閃過許多初到大唐時的景象。
那個時候,房仁裕和崔義玄的兩支兵南南北合圍掃蕩,李逍他們那些叛軍整天跟喪家之犬一樣到處逃竄,每天都有人被俘。
落到房仁裕的手裡還好些,而落到崔義玄的手裡,基本上都被砍了,被這王八蛋拿去邀功去了。
“房刺史也不見嗎?他已經派人駕船來迎了。”
“不見。”
“那說個什麼理由呢?”
“就說我趕時間出海東渡百濟上任。”
房玄齡的兄弟,又不是房玄齡。房家經過上次房遺愛謀反案,雖說最後得皇帝特赦,最終只誅了房遺愛一人,其它人都被赦免,甚至官復原職。可房家早已經不如當年了。
真要怪,其實只能怪當年房玄齡選的路不對。房玄齡當年選的是各處聯姻,他自己娶的是五姓之中的范陽盧氏女,而兄弟房仁裕取的是太原王氏,而長子房遺直又娶京兆杜氏女,次子尚太宗公主高陽,第三子娶荊王元景女,四子則娶的是江南吳氏女。
兩個女兒一個嫁韓王,一個嫁滎陽鄭氏子。
房家其它支房的兄弟子侄,也是盡與世家名門勳戚聯姻,搞的他房家的姻親遍及朝野。
他本身又是宰相,執政幾十年,門生故吏遍佈天下,再這樣搞聯姻,已經是很犯忌諱的事情了。
畢竟他不過是宰相,又不是太宗皇帝。太宗皇帝可以跟滿朝宰相大臣們聯姻,但你一個臣子如此做,就有些過了。
這也正是太宗一死,李治上臺後,長孫無忌立即對房家進行清洗的根本原因。
不管是從哪方面講,李逍現在都不願意搭理房仁裕,非但如此,他甚至心裡還念記着那筆舊賬呢,早晚有一天還是會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