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業坊,李府。
前廳,擺着一盤盤的黃金和白銀,還有一箱箱的銅錢,一捆捆的絹帛,桌案上,還擺着好幾張契約。
整整價值一萬貫的錢財地契。
崔家算是出了血了。
黃澄澄的金條,一根十兩重,拿着手裡沉甸甸的,上面還打着崔家的印記。盛世古董,亂世黃金。
黃金在大唐不算流通貨幣,大唐錢帛兼行,銅錢和絹帛都算是法定貨幣,但金銀卻不是。皆因爲金銀太稀少,難以承擔貨幣的職責。
大唐的金銀產量都極爲稀少,甚至銀產量比金產量還少。
天下貢金之州七十三,貢銀之州六十四。雖然產金銀之地不少,但產量極低,一些州貢金貢銀,都是按兩來計算的,一年貢銀四鋌,或貢金十兩。基本上,如今每年新採的黃金和白銀都只有幾萬兩而已。
這麼點量,導致了黃金一直成爲財富和身份的象徵。
一兩黃金價值八貫銅錢,一兩白銀也價值五貫銅錢,金比銀比銅是八比五比一的匯率,而且相對比較穩固。相對來說,唐朝的銀價很高,金價倒比較平。
黃金一般是做爲財富儲藏的,朝廷掌握的金銀則用來賞賜爲主。
十六根大黃魚,足足十斤,價值一千二百八十貫。
而那邊白燦燦的銀子,則全鑄成銀鋌,形像豬腰,因此也通常被稱爲豬腰子銀,這並不是後世常見的那種馬蹄或元寶狀的。
一錠銀鋌五十兩,整整二十錠銀鋌,價值五千貫錢。
金銀就值六千二百八十貫,剩下的三千七百二十貫,則是兩個百畝田莊,再加兩個長安的商鋪,外加一些銅錢和絹折現。
真金白銀的一萬貫啊。
李逍不得不感嘆崔家的底蘊深厚,說掏錢就掏錢,短短不到半個月時間,人家就能弄出一萬貫的錢來。
李逍現在說起來也是身家近萬貫的人了,可是住的宅子佔了近五千貫,田地三千五百畝也值幾千貫,剩下的就是幾個作坊了,真正的現金,其實他手裡並沒幾個錢。
買債券花光了最後點現金,買船的錢都還是借程家的,李逍之前還又拿債券向朝廷抵押,在百濟又買進了價值三千貫的土地和奴隸,加上買船借的一萬貫,李逍現在實際負債一萬多貫呢。
崔家送來的這麼一大筆錢,倒是讓李逍手頭又活泛了。
錢管家看着那一廳的金銀絹帛還有契約,驚的半天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弄明白這錢從哪來的,更是額頭冒汗。
“阿郎,咱們就這樣把印刷術賣給崔家了?”
“嗯,賣了。”李逍一手拿着根金條,一手握着塊銀鋌,很沉,也夠充實。
“這麼大的買賣,不聲不響的就談成了?”老錢驚訝萬分,萬貫的交易啊,說談就談,還一下子就談成了。
“崔家比較急,我也比較急。”
“這買賣值嗎?”老錢問。能賣一萬貫,應當說不虧,可既然崔家這麼急着付錢,那說明這印刷術肯定值一萬貫啊。
“當然值啊,一個印刷術賣了一萬貫有何不值的?崔家想要,我們就賣他就是了,反正啊,這印刷術我早已經獻給陛下了。”
“啊!”
錢管家傻眼了。
怎麼能一邊獻給了皇帝,又一面賣給崔家呢。做人怎麼人這樣,這不是不誠信嗎?
李逍把金銀放回,掏出那張紙契笑道,“你以爲崔家就誠信嗎?他們先是要拿婢生女賣婚於我欺辱我在先,又在這契約上做手腳,再次拿婢生女冒充嫡女,還真當我什麼都不知道呢。”
李逍特意要求崔知悌把崔二孃的名字寫上去,就是要揭穿崔知悌的把戲。他並不是真想要崔二娘子做妾,不過是要看清崔知悌的醜惡嘴臉,以爲李家好欺負嗎?
既然要玩,那就玩到底。
戰爭是崔知悌挑起的,李逍不過是應戰而已。
他早知道崔知悌的二女兒叫做崔瓔珞,雖說名門大家的閨女不會輕易泄露名字,但是李逍還是有辦法打聽到的。
月奴,是那個可憐的婢生女。
“阿郎,崔知悌可是許州崔氏家主,那許州崔氏可是清河崔氏的支房啊。咱們如此得罪他,豈不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錢管家擔憂的道。藍溪李怎麼能跟許州崔比呢,那是百年士族,甚至後面還有清河崔這個宗主,而李家不過是個小地主。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李逍把婚契收起,“崔知悌要玩我,那就得做好被我玩的準備,他出錢買我的印刷術,我賣給了他。這份契約上,雖說了不能把印刷術賣與其它人,但我確實沒賣啊,我只是獻給了陛下。”
大家都各懷鬼胎,那麼最後就看誰倒黴了。
互相算計,李逍肯定不虧的。
至於說崔家的怒火,李逍會怕嗎?
人家已經主動挑釁了,李逍就不是那種忍氣吞聲的人,對方要算計他,那被他算計了就不要怪別人。
真要說戰爭,李逍也並不就會怕的。
他李逍雖只是個小地主出身的小貴族,可後面也不是沒人的。崔家百年士族又如何,撕破了臉皮,那就各憑本事。
·······
早朝。
度支員外郎崔知悌早上滿臉笑容,見到上朝的官員們都主動的熱情打招呼。
“崔員外這是有什麼喜事了?”有人笑問。
“莫不是崔兄爲二娘子找到中意人家了?”
“快說說是哪家俊彥,終能得崔兄青睞?”
崔知悌笑呵呵的,昨天拿到雕版印刷術和作坊後,他立即就調來了崔家的管事和僕役,把作坊接管了,又馬上研究了雕版印刷術,最後發現其實雕版印刷術很簡單。
雕版印刷需要特製的油墨,他讓管家去找李逍,結果李逍說油墨技術不送,但是可以便宜供應給崔家的印刷作坊。崔知悌想想後,也就沒計較,雕版印刷作坊嘛,油墨技術不送也沒什麼,好比李逍賣個作坊,也不會再送個造紙技術給他一樣。
他也有自信以後能夠仿製出油墨。
在仔細的視察過作坊,研究進印刷術後,雖然感嘆這技術很簡單,但他也驚歎印刷術確實很有實用性,能大大降低書籍的成本,他覺得一萬貫沒白花,已經準備大展拳腳了。
李逍說皇帝準備印刷一萬套九經,一萬套五經正義,如果他能夠把這單生意拿下來,那麼崔家的印刷坊能夠迅速擴大規模,賺上一大筆。不但能賺錢,還能爲崔家賺取巨大的聲望,一想到以後讀書人都讀他崔家印的書,崔知悌就忍不住笑意。
金殿上。
百官山呼萬歲,早朝開始。
“詔令!”
當大家以爲早朝就要結束時,突如其來的,皇帝讓中官宣旨。
這是一道經過中書門下的正式詔令。
朝廷在秘書省新建一個印刷局。
崔知悌臉色微變,他有不好的感覺。
印刷局,這朝廷怎麼會突然弄一個印刷局出來。這新設的印刷局會不會影響到崔家的印刷坊?
還是說,這個印刷局只是因爲朝廷要印一套萬九經一萬套五經正義?
心中不安。
這時繼續宣讀,卻是朝廷授李逍兼秘書少監,負責印刷局。
李逍,秘書少監,印刷局。
崔知悌看着那邊上前謝恩的李逍,突然感覺一陣天旋地轉。
接下來殿上的聲音他已經有些聽不太清楚了,只感覺到處都是回聲,腳下的地都在旋轉着。
朝廷任李逍兼任秘書少監,負責印刷局,而印刷局籌建雕版印刷坊、造紙坊、制墨坊等,全面負責印刷一萬套九經、一萬套五經正義事宜。
轟!
崔知悌感覺腦袋爆炸了。
狗賊!
李逍這個狗賊。
被他耍了,他居然一邊把印刷術和作坊賣給自己,騙了一萬貫錢財,一面卻又把這印刷術獻給朝廷,獲得一個四品的秘書省監官職。
無恥,從未見過這般無恥之人。
崔知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血紅着雙眼,衝着李逍就撲了上去。
金殿之上,還從未見過這樣的事情。
皇帝震驚。
百官震驚。
連負責監督朝臣禮儀的御史們都一時愣住了。
金殿之上,大打出手,這是何人敢這麼大膽。
李逍在崔知悌衝過來之際,就已經發現了。不過他假裝沒看到,任由崔知悌一把撲倒了他,任他騎到他頭上對着他揚起拳頭一陣猛揍。
反正崔知悌這樣的文官,拳頭也沒有幾斤力氣,打兩下也沒什麼關係。
崔知悌完全失態了,瘋狂的攻擊着李逍。
皇帝終於反應了過來,高喝,“放肆!”
殿中靠的近的大臣們也連忙上前,七手八腳的拉開瘋狂的崔知悌。
李逍有些狼狽,衣服被扯破了,甚至鼻子上還捱了兩拳,其實是他故意沒護住鼻子。
鼻血流了不少,已經血染紅了胸襟。
金殿濺血。
這可就不一般了。
幾名御史愣過神之後,都露出了興奮的神色。
好戲開場啊,雖然不知道崔知悌爲何發瘋撲打李逍,但堂堂度支員外郎卻金殿毆打秘書少監,這可不得了。
這不但是以下犯上,還是君前無禮,更別說這位崔知悌還是許州崔的當家人呢。
“陛下,臣彈劾度支員外郎崔知悌·······”
“臣彈劾崔知悌!”
·······